主旋律電視劇價值傳播的困局與破局

文/石 慧

近年來，國產電視劇市場涌現出諸多優秀的主旋律作品，如《平凡的世界》《人民的名義》《大江大河》等，取得了不俗的口碑和收視成績，收獲了人民群眾的深切認可。這些作品打破了傳統主旋律電視劇題材和表現形式的局限，在各大視頻網站和社交平臺掀起追劇熱潮，甚至吸引了不少“90后”“00后”的年輕觀眾。這些作品的成功，或能為電視劇如何有效傳播主流價值和文化提供可借鑒的路徑，而在媒體生態劇變的今天，主旋律電視劇的創作和傳播也面臨著新的時代困局。

主旋律電視劇價值傳播的時代困局

內容：現實考量欠缺，格局提升較難。主旋律題材的電視劇由于受歷史傳統、藝術表達、市場需求等不同維度的影響，在內容上易受到以下三方面的桎梏。首先，過分重視電視劇的“宣傳”作用，而忽視其敘事邏輯。這類作品傾向于用說教的方式講故事，用單一的標簽塑造人物，推崇二元對立、非此即彼的價值觀：正面形象極盡英雄主義，卻少了血肉和靈魂；反面形象趨于雷同，缺乏復雜性。此類口號式作品容易局限在狹小的題材范圍內，缺少對深刻性和感染力的探索，流于不斷地自我復制。其次，主旋律電視劇容易陷入另一個極端，即一味地追求藝術性和虛構性，脫離現實生活和基本常識，無法獲得觀眾的認同。比如，不少所謂的“抗戰神劇”將抗戰和武俠題材相結合，劇中的英雄使用武功制服“鬼子”的槍炮，嚴重脫離現實；而口碑劇《走西口》中也難免出現許多地理和方言錯誤，反映出創作者在作品真實性上仍欠考量。最后，如今不少電視劇，雖然打著“主旋律”的旗幟，卻一味迎合低俗審美趣味，欠缺以小見大的開闊性。比如，主旋律作品《創業時代》，雖然創作初衷是為了呈現改革開放背景下中國互聯網人的精神氣質，并且集結了黃軒、Angela baby等人氣明星，卻仍然陷入了創作套路的舒適區，劇情充斥著出軌、離婚等關鍵詞，淪為一檔家長里短、情感糾葛的泡沫劇，未能探及時代高度。

渠道：傳播渠道多元，競爭壓力加劇。隨著新興媒體的涌現和成長，主流電視劇的傳播媒介也呈現出多元化和融合化的態勢。數字電視、視頻網站、移動端媒體等都成為主流電視劇的載體，成為主流價值借由影視傳播的主要途徑。然而，多樣的傳播渠道盡管具備互動性、便捷性、個性化等優勢，卻也為主旋律電視劇帶來一定的傳播壓力。一方面，新媒體加速了作品口碑的傳播與發酵速度，對作品內容的質量提出更高要求。如今，受眾能夠通過彈幕、評論、評分等形式表達自己的意見，更可以通過媒體輿論選擇“評分高”的電視劇。主旋律電視劇被置于一個更為廣闊的競爭環境之中，只有具備足夠優質的內容才能突破輿論重圍；另一方面，許多新媒體平臺建構出自己獨特的話語方式，因此主旋律電視劇也需要適應不同平臺的特性，達到具有針對性的有效傳播。如2017年話題之作《人民的名義》在微博擁有38萬粉絲，以表情包、動圖、漫畫海報等新穎的方式，與粉絲進行線上互動和交流，實現了良好的傳播效果；而在抖音、快手等短視頻平臺，影視片方進行短視頻病毒式推廣和擴散；在豆瓣、時光網等垂直網站，片方則選擇主創入駐、訪談等符合平臺調性的宣傳方式。簡言之，主旋律電視劇必須直面新興媒介帶來的考驗，用符合新媒體語境的話語方式，傳播有競爭性的優質內容。

受眾：收視觀眾迭代，審美品位變遷。隨著觀劇年齡層的自然迭代，如今，“80后”“90后”“00后”等年輕觀眾人數顯著增多，并成為電視劇口碑評價的風向標。年輕觀眾在微信朋友圈、微博等社交平臺進行的交流和傳播，直接影響著一部電視劇的“生死存亡”。新生代觀眾與前輩相比，有其時代烙印而成的觀影特點。首先，由于生在改革開放的和平年代，伴隨互聯網一同成長，年輕受眾的集體感和使命感相對弱化，他們反教條、反陳腐，更關注自我，追求個性、自由的內容表達；其次，新生代觀眾相比老一輩觀眾，更早、更多地受到國外影視文化的影響，品位和審美趨于多元化，具備更廣闊的想象力和更高的接受度；再次，“90后”“00后”受眾對于一部電視劇的關注點不再僅局限于劇情，更催生出“偶像文化”“吐槽文化”等獨特現象；最后，由于互動性媒介的滲透，新生代觀眾不再滿足于做一個被動接受者，他們對參與感的要求更高。而當下的主旋律電視劇多以歷史、革命、政治等為題材，時空場景與觀眾相去甚遠，新生代觀眾較難有代入感。盡管觀劇群體大幅迭代，表現出其特定的觀劇習慣和時代特點，但無論如何，撼動人心的正能量命題是永遠不會過時的。因此，如何牢牢把握年輕群體的心理特征，在打破年輕群體對主旋律電視劇負面刻板印象的同時，保留主流價值觀的精神文化內核，賦予作品深刻的現實意義，成為創作者必須思索的問題。

破局與重構：主旋律電視劇價值傳播的路徑

2018年12月10日，由正午陽光出品的致敬改革開放40周年獻禮巨作《大江大河》在北京衛視和東方衛視首播，并在愛奇藝、騰訊、優酷等主流視頻網站上線。截至2019年1月20日，《大江大河》在騰訊視頻已經達到了27.6億次的播放量，評分高達9.6，接近滿分；電視劇相關話題多次登上微博熱搜榜；片中所展現出來的改革開放40年激蕩圖景，感動了不少觀眾，成為當之無愧的年度“爆款”主旋律電視劇。

《大江大河》這樣一部引發現象級熱議、看似“不一樣”的主旋律作品，之所以能夠收獲觀眾的認可和感動，不僅在于政策的扶持鼓勵，更有來自人物創作、制作水準、營銷策略、精神內核等多重維度的決勝作用。

以小見大，賦予人物時代代表性。先論“小”，即平民化敘事?！洞蠼蠛印返膭撟髀犉饋硎且徊扛唠y度的命題作文，因其需要展現出四十年的激蕩與變動。然而，這部作品選擇用生活化的方式表達，展現的不僅僅是時代變革，更是幾個中國普通青年坎坷卻不乏動人之處的生命旅程。片中的主角不是絕對完美和正確的，他們有自己的局限和缺點。人物形象只有剝離了生硬的標簽，呈現出更為細膩真實的情感，才能喚起普通大眾的共鳴。再論“大”，即時代格局觀。在《大江大河》中，改革開放不僅僅是故事背景，更關乎著主要角色的命運與去向。例如，出身不好的宋運輝烈日之下一遍遍地背著《人民日報》關于高考的社論，牢牢抓著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另外，片中三個主要人物宋運輝、雷東寶、楊巡，分別是國有經濟、集體經濟和個體經濟的代表，能夠從這些普通人的生活軌跡中窺探到社會變遷的全貌，家國情懷由此體現。簡言之，主旋律電視劇應當創作有時代代表性的人物：借由小人物真實的情感喚起觀眾共鳴，借由小人物的命運和選擇傳遞時代圖景。

走心制作，增強故事場景代入感?！洞蠼蠛印肥且徊靠考毠澣俚拇碜?，而細節的考究是提高主旋律作品真實感和代入感的關鍵所在。首先是道具細節。劇中小到一把喂豬的勺子、母親做的一碗一菜，無不考慮到特殊的年代背景，盡力還原最真實的歷史。比如，雷東寶的軍裝面料體現出雷東寶普通軍人的級別；可口可樂的易拉罐是改革開放政策即將到來最有生活化的暗示。其次，是臺詞細節。劇中角色講話的方式和內容，不僅傳遞了角色的性格和地位，更具有最直觀的歷史再現效果。比如，第一集中，雷干部對宋運輝姐弟說的臺詞：“你們家這種成分，還想上大學？社會主義的大學，不是給你們家這種人辦的?！痹隗w現角色思想陳舊的同時，傳遞出濃厚的特定時代感。最后，是鏡頭細節。《大江大河》采用了獨特的寬銀幕鏡頭，提升了整體視覺質感，也加入了更多富含深意和感染力的鏡頭語言。比如，開篇宋運輝拋出去的紙飛機，用一個長鏡頭飛過綿延的山丘和村落，展現了主人公所處的生活環境，也是對主人公理想情懷的詩意呈現。總之，細節的自然度和真實性影響著作品的整體觀感，也決定了受眾是否愿意相信作品所講的故事，是否愿意接受作品所傳遞的文化價值觀。

滿足年輕群體的觀影需求。作為一部有力量的時代劇，《大江大河》從制作到宣傳均不忘觀照“90后”“00后”的觀影偏好，最大程度激發年輕群體的參與感。一方面，《大江大河》選用了深受年輕人歡迎的王凱、董子健等實力明星擔當主演，大幅提高了劇集在年輕群體中的知名度和好感。不少粉絲表示，抱著“試一試”或“支持偶像”的心態點開作品，卻被情節和故事本身的魅力所吸引追了下去；另一方面，片方也進行了頗有“網感”的宣傳，迎合了當下流行的年輕態話語方式，比如，官方微博賬號自稱為“河寶”、發起抽獎互動、制作黑板報風格的趣味長圖等，還可以看到“勸你善良”這樣的網絡語言。整體而言，宣傳話語親切，互動方式多樣，毫不突兀地融入“80后”“90后”的社交生態中，用年輕人聽得懂、樂于聽的溝通方式達成了影視宣傳目的，并在潛移默化中實現了意識形態的創新式傳播。

發揚本土文化的感召力。電視劇作為一門集聲音、影像等于一體的綜合藝術，承載著不可忽視的文化傳播功能。然而一直以來，國內影視市場都面臨著來自歐美日韓的強勁競爭。海外電視劇在國內的流行，對國人帶來一定程度的文化入侵和價值洗腦，如韓國偶像劇、日本動漫等對年輕觀眾飲食喜好或衣著打扮等的影響。由此可見，影視文化傳播的影響力不容小覷，可以從審美觀念層面波及日常起居的具體領域，關系到民族層面的文化生態安全。而《大江大河》作為一部國產時代劇，展現出富有魅力的本土文化，在劇情的推進中，助力觀眾達成對自己中國人的身份認同?！洞蠼蠛印返呐臄z地選址安徽馬鞍山，鏡頭盡顯20世紀七八十年代的地域特色，以及淳樸赤誠的風土人情，不少觀眾感慨想重回那個年代。而該劇的劇情，則借由普通百姓的命運旅途呈現中國崛起的過程，潛移默化地傳遞出中國青年一代奮斗不屈的精神意志和價值信仰。

結語

伴隨新媒體平臺的普及、新生代觀眾的成長，以及新時代的精神特質，主旋律電視劇也必須“從新出發”，打破類型化、口號化、品質差的刻板印象，重構主旋律電視劇在觀眾心目中的符號形象：在彰顯時代格局的同時，不忘對人物和細節的雕琢；在講述好故事的同時，適當迎合年輕受眾的觀影習慣和亞文化。更重要的是，主旋律電視劇擔負著文化價值傳播的作用，應當深度挖掘民族文化的內蘊，弘揚本土文化的魅力，用藝術的方式將主旋律的精神印在觀眾心間，傳遞和塑造正向、積極、進步的社會集體價值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