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莉絲汀·科瑪福德·林奇 周鷹
在那個非正式的婚禮上,我從頭哭到尾,第一次在父親臉上看到了深深的愛。
“他活著過圣誕節(jié)的機會很小。”斯坦醫(yī)生告訴我們。
9個月前,我父親還是個身材高大、皮膚黝黑的男人,儼然一個部落的酋長,是那種人們遇到困難時會想到去請求他的指點和幫助的人。腫瘤學家、外科醫(yī)生和胃腸道專家的說法都一樣,爸爸患了胰腺癌,已經到了晚期。
到12月中旬,癌細胞把爸爸折騰得形容枯槁。剛開始,病情惡化得比較緩慢,但最近的2個月里,癌細胞卻在飛快地吞噬著爸爸的生命。他臉頰凹陷,瘦得只剩一把骨頭。
診斷結果出來之前,我已經把我的風險投資基金合并起來,正在向顧問角色過渡。我一直在尋找一種更慢、更理智的生活節(jié)奏,歇息的時間多多了,控制的事情少多了。爸爸的診斷結果一出來,我就宣布自己正式退休。面臨永遠失去他的威脅,我突然意識到他對我是多么重要,而我對他的了解是多么少。我現在有機會了解我的爸爸了,我要好好珍惜這個機會。
30年來,我和爸爸之間的關系一直不可思議地緊張復雜,現在我們卻成了知心朋友。在他最后的幾個月里,我們回顧了我們之間曾經有過的爭執(zhí),完全寬恕了對方。爸爸向我說了我一直渴望聽到的話,盡管我不是男孩,但我在他的眼里一直是一個好女兒,我就是他想要的孩子。其實從他對我的昵稱里我就知道這一點了。
“小老虎”是戰(zhàn)士的名字,是一個總是能安然脫險、摔倒了會再爬起來,并能找到前進道路的名字。
爸爸讓我作出3個承諾:照顧媽媽并幫助媽媽料理他的后事,鼓勵媽媽再婚,把他的骨灰撒在他最喜歡的夏威夷茂宜島漢堡店,我允諾了。
幾天后,他的呼吸更困難,說話也異常吃力,他拒絕吃藥,也不喝他最喜歡的草莓蛋白奶昔,只是小口喝水。他的身體機器已經開始停止運轉。媽媽休息或者去藥房時,由我負責照料爸爸。在那些漫長的日子里,我總是強裝笑臉,告訴爸爸我愛他。強忍眼淚需要毅力,我認為自己不具備那種毅力。最后,我終于放棄努力,在他面前哭起來。但只是小聲抽泣,不像我夜晚獨自躲在客房被單下那種撕心裂肺的慟哭。
媽媽睡在爸爸病床腳下一張薄薄的墊子上,是從院子里的休閑躺椅上拿來的。為了能夠聽到他最微弱的呻吟,在他需要她的時候立即出現在他身邊,在過去的幾個星期里,她一直睡在那里。我盯著那張薄薄的墊子。忠誠看上去就是這樣。看著它,好好地看著它。把它記在心里,把它鐫刻在腦子里。這就是你想為別人做的事,也是你想別人為你做的事。
有很多年,媽媽總是回避。當爸爸去參加“商務宴請”,凌晨5點才回家時,她把臉轉過去;當我在爸爸車上發(fā)現那對不是媽媽的,不是姐姐的,也不是我的珍珠墜子耳環(huán)時,她把臉轉過去;當我接到陌生女人打來詢問爸爸是否在家的電話時,她把臉轉過去;最后,她不再把臉轉過去。在我16歲時,她和我一起離開爸爸。
我們開車橫穿美國,從康涅狄格州開到加州,而且是一人一輛車。是的,我們把爸爸的金色梅賽德斯開走了。
我們在西海岸開始新生活,就像我14歲那年父母第一次分居時一樣,我恨父親。那是一種強烈的恨,只有愛的火焰才能點燃那種恨。
正式離婚13年之后,父母又復婚。爸爸已經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而媽媽也找回了自尊。不過,這次新的婚姻生活是有原則的,忠誠是第一位。在那個非正式的婚禮上,我從頭哭到尾,第一次在父親臉上看到了深深的愛。世上原來有這樣的愛,這樣的完全崇拜。我當時34歲。
在我小的時候,爸爸從來不喜歡牽我的手,但現在我們經常牽手。他那雙結實的大手已經變得柔軟而溫柔,手指腫得像臘腸,都是服用強的松和嗎啡造成的。
握在我手里的那雙手好像在說:“對不起,我沒把事情做好。”后來,隨著癌癥的惡化,它們似乎在說:“請原諒我。”
“我會的。”我的手回答,“你也會原諒我嗎?”
我的手輕輕拍著他的手問。
“會。”他的手捏捏我的手。
12月23日,爸爸還在堅持。我知道他會再堅持兩天,僅僅是為了創(chuàng)造奇跡,證明醫(yī)生說錯了,他就是那種人,總是想創(chuàng)紀錄,我坐在他床邊,拍著他的手,俯下身子聽他耳語。
“小老虎,我愛你。”
“老爹,我也愛你。”
他已經進入半昏迷狀態(tài)。他指著屋子四周,說很多人來看望他,而我卻什么也看不見。是不是愛他的人來領他去另一個世界了?這么多“引座員”來引領他,他好像有點吃驚。
我和媽媽在凌晨4點終于入睡。當我親吻爸爸向他道晚安時,他的眼睛凝視著遠方。
3個小時后我醒來時,他已經去世了,那天是圣12月24日,圣誕節(jié)平安夜。
陳吉清摘自《克莉絲汀的職場修煉之道:反骨者贏》(廣東經濟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