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欣

作為影響了幾代人的童書作家,鄭淵潔的童話一直在告訴我們:這個世界并不是童話。他的作品,體現出“兒童與成人,在人權和人格上是平等的”。也許正是這樣的直接與尊重,會改變小小孩童的價值觀。
童話中的現實主義
那個寫了伴隨我們長大的《童話大王》的鄭淵潔,從小就被認為是一個最沒出息的人。而事實上,每一個從小被大人認為沒出息的孩子,都是因為在找一條適合自己的路。
小時候鄭淵潔的媽媽經常給他說一個童話故事。
很多動物在外面玩。長頸鹿發現發大水了,兔子、獅子、老虎等動物趕緊往相反的方向跑。跑到一條河前,河上有兩座橋,一座是很寬的大橋,一座是獨木橋。大部分動物都選擇了走大橋,只有一只羊選擇了獨木橋。結果走大橋的動物太多了,橋塌了。
從鄭淵潔一歲到六歲,鄭淵潔媽媽把這個故事講了六年。這給鄭淵潔的啟發是,“做事情可以選一條和別人不一樣的路”。
讀書時,有一天老師出了個題目,叫早起的鳥兒有蟲吃。鄭淵潔私自改了題目,變成早起的蟲子被鳥吃。老師羞辱鄭淵潔,鄭淵潔把身上的鞭炮一拉,他被學校開除了。
童年經歷讓鄭淵潔“一身反骨”。當開始寫作,有了話語權后,鄭淵潔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借著童話給爺爺姥爺翻案。以前的童話里,大白兔、山羊是好的,狐貍、狼、老鼠就是反派,鄭淵潔就把兩只老鼠作為主角,寫了《舒克和貝塔》。
有一位鄭淵潔的讀者說,“除了舒克貝塔,皮皮魯魯西西外,鄭淵潔小說中的主角沒有自己獨立的生命”。鄭淵潔筆下是一個個主題近似的童話故事,故事里家長是盲從愚蠢的;差生是活潑可愛聰明機智的;好學生喜歡打小報告,自私自利,老師唯成績論,對差生充滿惡意跟偏見。
這是80后成長中最喜歡聽到的故事,他們從小聽過比爾蓋茨和喬布斯的美國輟學故事,也捧出了韓寒和李想這樣的中國輟學偶像。
在童話里“夾帶私貨”地批判教育體制跟社會現狀是否合適,這都是鄭淵潔無法回避的問題。
鄭淵潔說,童話如同商品,都有保質期,“我不迎合市場,只迎合人性,這樣我的童話的保質期才能更長”。
從他的第一篇童話《黑黑在誠實國》到千禧年他的幾部長篇成人童話,作品中的故事和人物都是純粹的,但每個故事卻又是不簡單的,這在他中期作品和后期作品越發明顯。
如果說前期作品他告訴了讀者什么是“善”“惡”,什么是“好”“壞”;那么中期作品他會告訴讀者“善”會變成“惡”,“好”會變成“壞”,而且會變化、循環往復;到了后期作品則進一步告訴讀者如何有智慧地為善、如何有效果地懲惡、如何把握人性弱點、如何遵循事物規律——作為童話,這其實并不簡單。
若過于針砭時弊,就容易失去童真和藝術性;過于灌輸價值觀和責任感,則難以在讀者心中瞬間產生共鳴。鄭淵潔似乎恰到好處地處理了這些問題,使得一些人生價值觀等自然而然地融進了故事中。
在既定的社會規則里為孩子爭取一點不同
鄭淵潔最受全民歡迎的一部作品可以說是《舒克和貝塔》,一個重要原因,大概就是這部動畫比較符合孩子們的價值觀,冒險、熱血、友誼,和日本最大漫畫雜志《JUMP》的三大元素“友情、努力、勝利”一樣,可見孩子們的喜好是多么相近。
《魔方大廈》則是一部題材風格都截然不同的作品。故事情節講的是,來克在現實世界中把玩的一個魔方突然變大,把他帶入一個神奇的魔方世界的故事。這個世界由26個國家組成,每個國家都有不同的故事。其中涉及到了很多成人世界的內容,揭示了不少人性之惡。
很多人覺得,孩子的世界,就應該是真善美的,完全真空透明的,但我們都是從孩子過來的,好像并非如此,比起虛假的真善美,我們更想知道,世界究竟是什么樣子。
比如《紅寶石公寓》描述了“住宅資源分配不均”的社會現象;《蛇王淘金》批判了成長中的煩惱以及中國式家長一些“荒誕不經”的教育方式;《八字論文》(出自《羅克全傳》一書)用八個字概括了當下與未來的社會情形;《生化保姆》關注了底層農民工的現狀以及家政行業與服務行業的問題;《月球監獄》讓人類在月球上重新經歷了由農業文明向工業文明最后至“月球文明”的路程……
諸如此類的“成人童話”還有很多:比如諷刺當時炒股熱的《金拇指》,重生文《智齒》,非常具有前瞻性思考的黑科技文《病菌集中營》,電腦換頭的黑科技文《白客》,都市恐怖文《鬼車》,還有《奔騰驗鈔機》等。
鄭淵潔的作品中,語言,都是通俗易懂到兒童可看的語言。而內容,卻是真正現實的內容,以《我是錢》這本書為例。本書由6張不同面值的鈔票自述構成,險象環生的生活現實在6張鈔票的視野中逐一登場。鄭淵潔帶著孩子們一起思考,到底為什么“人們都這么愛錢呢?”
這絕不是一個家長會給孩子解釋的問題,但孩子卻會困惑,于是鄭淵潔總能在這個時候替大人們說出真相——
“對于鈔票來說,只有命運選擇我們,我們無法選擇命運。
真正的快樂都是免費的,有所得是低級快樂,無所求是高級快樂……”
故事里的這些錢所遇到的人,卻不像作者本身那樣看得開,他們為了錢什么都做的出。一系列事件中,總會存在犯罪、潛規則、城鄉差別和法律漏洞。鄭淵潔如此煞費心思,意在揭露現實中種種的陰暗與殘酷,旨在批判人性中的丑陋與骯臟。他的童話一直在告訴我們:這個世界并不是童話。
周作人說:“兒童的生活,是轉變生長的……不必愁他有什么壞的影響……譬如嬰兒生了牙齒可以吃飯,腳力強了可以走路了卻還是哺乳提抱,便將使他的胃腸與腳的筋肉反變衰弱了。”
可是鄭淵潔的作品,卻體現出“兒童與成人,在人權和人格上是平等的”。這一點,在任何一個時代,都是珍貴的。
鄭淵潔很坦率地在告訴孩子們一些道理,把他們當做大人一樣隔著紙張在聊天,也許是這樣的直接與尊重,會改變小小孩童的價值觀。舊日已逝,未來在前,將來的孩童,該帶著怎樣的靈魂走向遠方,只能自己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