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美公路上的惡作劇

吳宣立

泛美公路北起美國阿拉斯加，南到南美洲最南端的火地島，全長4.8萬公里，是地球上最長的公路。它穿越十幾個國家，穿過沙漠、草原、原始叢林和崇山峻嶺，路況差異巨大，被認為是全球最危險的40條公路之一。但由于一路上有變幻莫測的壯麗景觀，這條公路也被旅行發燒友們視為“自駕游的天堂”。

我們從危地馬拉城出發，途經洪都拉斯、尼加拉瓜和哥斯達黎加等國到巴拿馬城，基本上是沿著泛美公路一路南下。路上，我們遇到不少自駕游的人，或是站在路邊伸著大拇指示意想搭車的背包客們，但大多數情況下各色車輛都是飛馳而過，一溜煙的功夫便消失在遠方的地平線上。對于路邊的搭車客，我們基本上也是拒絕的，因為拉美治安不太好，我們分不清他們是不是歹徒。

在洪都拉斯境內，我們搭載了一位50多歲的印第安老先生。他給我們講述了他從洪都拉斯的家鄉出發，徒步兼搭車到達危地馬拉和墨西哥邊境，又折返回來途中經歷的種種故事。在尼加拉瓜首都馬那瓜的郊區，我們在一家餐廳用完餐，看到兩個亞洲面孔的背包客正逐一詢問停在路邊的車輛能否搭載他們一程。他們吃了不少閉門羹，然而這顯然絲毫沒有影響他倆的心情，可能被拒絕的次數太多，他們已經習以為常了。從他倆交談的口音中，我立刻判斷出他們是同胞。

“我們也去哥斯達黎加，可以載你們一程。”我說道。他倆喜出望外，在中國人鳳毛麟角的中美洲，能遇到同胞簡直就是中了彩票。

他們上了車，我們得知這對情侶來自香港，男生叫約翰，女生叫珍妮，都還不到30歲，在一家IT公司工作，因為一句“人生不只有眼前的茍且，還有詩和遠方”而雙雙辭掉工作，在沒有什么積蓄的情況下，不顧一切來了場“說走就走、尋訪瑪雅之謎”的中美洲搭車之旅，十分瀟灑浪漫。在危地馬拉城下了飛機后，他們一路上通過搭車、啃面包、睡網友家客廳沙發等各種方式走到了這里。

他們興高采烈地給我們講述旅途中的各種省錢訣竅，見到的各色人和事。他們講當地的印第安人多么淳樸善良，得知他們沒有工作和收入時，給他們免費提供餐飲。在游歷科潘古城時，他們硬是通過乞討的方式籌到了100美元。

在他們講述這些的時候，我和同行的卡洛斯、湯米留意到約翰胸前掛著的單反相機，看起來是非常昂貴的專業裝備。

“你的相機是什么型號的？”卡洛斯突然問道。

“萊卡的鈦金版。”約翰很輕松地答道。

“哇，那得2萬多美元。”湯米驚嘆道！

一絲很奇怪的表情在卡洛斯臉上飄過，我知道他和我想法一樣：你能花2萬多美元買個相機，旅途中卻要通過免費搭車、睡網友客廳沙發、乞討，讓淳樸、善良、窮苦的印第安人給你提供免費餐飲的方式來完成旅行，對在旅途中給你提供幫助的人來說，這簡直就是一種剝削！

“你們通過搭車節省旅費是挺酷的，但中美洲治安不太好，萬一你們被綁架了怎么辦呢？”我說。

“拉丁美洲大多數人還是比較善良的，我們在旅途中倒是遇到過一些危險，但都是小偷小摸，稍微防范下就沒事兒了。”約翰很自信地說。

“拉丁美洲綁架事件頻發，人口販賣十分猖獗，在全球都是重災區，女生一般會被販賣為性奴，男生被販賣做苦工，很可怕的。”我接著說。

“是的，在危地馬拉及其他拉美國家，有很多來自世界各地的年輕男女畢業生，為了掙旅費臨時在酒店和餐廳里打工，換免費餐飲住宿。他們往往涉世不深，在他們打工幾日后，餐廳老板會向警察舉報這些沒有工作許可的外國游客，他們就會因為沒有合法工作證件而被逮捕拘留。餐廳老板再把他們保釋出來，告訴他們保釋過程花了很多錢，他們必須努力工作來還債，然后男生就變成了苦力，女生就被迫做了妓女。他們的人身自由受到限制，被暴力控制，被迫勞動，或被關在陰暗潮濕的地下室里。”卡洛斯有板有眼、一本正經地描述著，聽得我們都不寒而栗。

我們注意到一絲恐懼在約翰和珍妮的臉上飄過。

洪都拉斯的壯麗風景

“還有一種綁架方式簡單粗暴，開著車在泛美公路上溜一圈，遇到搭車客就直接讓他們搭車，關上門就直接拉走了，更省事兒。”我悠悠地說道。

“啊？”約翰一臉恐懼。

“但是我們也不是隨便搭車的啊。上車前，我們會看開車的人是否靠譜。一看就是壞人的，我們肯定不會上車。”珍妮插話道。

“你們看我們像壞人嗎？”我又悠悠地來了一句。

“你一看就是個好人，跟我們又是同胞，怎么可能是壞人呢？”約翰說。

“哈哈哈！”我仰望著車頂天花板大笑起來，“壞人怎么可能讓你一眼就看出來？再說了，同胞就不會有壞人？難道你們沒聽說過一句話嗎？老鄉老鄉，背后一槍！”

“你在開玩笑吧？”約翰的聲音都有點顫抖了，他跟珍妮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另外，剛才可是我們主動讓你們搭車的，你們都不懷疑嗎？那些金發碧眼的西方人更鐘情于綁架小巧玲瓏的東方女性，她們往往可以賣個好價格。”說這話的時候，我已經是一副讓他倆都感到非常恐懼的表情了。

此時，湯米和卡洛斯看著約翰和珍妮，十分應景地擺出一副黑社會打手的恐怖表情并奸笑著：“嘿嘿嘿……”

約翰和珍妮緊張地摟在一起：“難道你們……”

“湯米，動手！”我話音剛落，湯米一個餓虎撲食。

約翰和珍妮尖叫著……

哈哈哈，我們幾個都放聲大笑！

“跟你們開個玩笑了！”我笑得直不起腰。

約翰和珍妮這才從驚悚中緩過勁來。

“這只是一節預防課，你們要是真遇到壞人就悲劇了，所以還是要有防范之心的。”我說。

“是太危險了，我們以后再也不敢亂搭車了！”約翰說。

“你們知道為什么瑪雅印第安人會給你們提供免費餐飲嗎？”我接著說。

“因為他們很樸實、善良啊！”珍妮說。

“不不不，你們太天真了。你們已經看過瑪雅金字塔了，也了解了他們的恐怖祭祀行為。在印第安人之間至今流傳著一個古老的說法，如果他們認為你能給他們帶來財富和運氣，就會在給你提供的食物中下一種慢性毒，然后作法。這種毒會慢慢侵蝕你的軀體，你會在一年之中慢慢發作，最終不治身亡。然后印第安人就吸收了你的靈魂和精氣，把你的財富和運氣全部吸走。”我繼續說道。

“啊！”約翰和珍妮再次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所以你們回國后趕快去體檢，希望什么毒也沒有。”我建議道。

湯米入戲太深，一直追問我那個印第安人的古老傳說是真是假。“當然不是真的了，那是印度土著的一種風俗，跟印第安人沒有任何關系，我只是借用來嚇唬下他倆的。”我漫不經心地解釋道。

約翰和珍妮大出了一口氣，悄悄拭去額頭的冷汗。突然，約翰拭汗水的手停了下來。他驚恐地問我：“是印度什么地方？什么土著？”

“印度和中國交界處的那些土著。”我說道。

“我們也在那里吃過土著的食物！”約翰驚恐地說。

好吧，我們也無語了……

在車子離哥斯達黎加的邊境站還有500米遠的地方，卡洛斯讓約翰和珍妮下車步行通過邊境站，我們過完邊境后等著他們。因為我們不確定他倆的真實身份，萬一他倆身上攜帶有毒品被抓，我們這些同行的人也脫不了干系，所以讓別人搭車也帶有極大風險。拉丁美洲販毒行為猖獗，毒販可能偽裝成任何人潛伏在你身邊。他倆下車后，卡洛斯很仔細地檢查了他們坐的地方及座椅下面有沒有遺忘物品。

順利入境后，我們再次載上約翰和珍妮，并最終把他倆送到了他們的目的地利韋利亞。下車時，卡洛斯非常較真，非讓他倆支付10美元作為感謝費。我說一開始就是讓他們免費搭車的啊，現在讓他們付10美元說不過去。但卡洛斯堅持說這10美元是作為感謝費而不是車費，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要有付出才會有回報。“記得要體檢啊！”送別約翰和珍妮時，卡洛斯壞壞地笑著提醒他們。

我們重新出發了。在一個路口，有個印第安婦女向經過的車輛、行人兜售水果，她背上還背著一個孩子，正歪著頭熟睡著。卡洛斯搖下車窗把那10美元遞給了那個印第安婦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