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瑋
盡管對英國脫離歐盟感到遺憾,但歐盟委員會前主席普羅迪認為,英國脫歐反而提升了歐盟的團結,英國的舉動也沒有被更多成員效仿。
“在英國脫歐談判中,我原本以為會看到一個分裂的歐盟對一個團結的英國,結果卻是一個分裂的英國對抗更加團結的歐盟。”歐盟委員會前主席普羅迪在接受《財經》記者專訪時表示。
但2019年舉行的歐洲議會選舉卻讓更多的疑歐黨派進入歐洲議會。普羅迪曾兩度出任意大利總理,如今意大利成為西方第一個由民粹主義政府領導的國家。以意大利副總理薩爾維尼為代表的民粹主義者正試圖將其在意大利的勝利復制到更大范圍,通過與其他右翼民粹主義政黨結成聯盟,在歐洲議會發揮更大影響力,改變歐盟規則。
在普羅迪看來,盡管疑歐派力量得到壯大,但總體而言他們在歐洲議會的勢力仍處于少數派。普羅迪對歐盟和歐元區的發展仍充滿信心。正是在他擔任歐盟委員會主席期間,歐盟國家開始啟用歐元。“歐元對于世界的未來仍然是非常重要的。”普羅迪說。

普羅迪對歐盟的發展有明確的想法。通過吸收中東歐國家加入歐盟,他促成了歐盟歷史上最大規模的一次擴員。他認為巴爾干國家是天然的歐盟成員,但歐盟與土耳其的分歧卻難以消除。
《財經》:英國脫歐是讓歐盟變得更加團結還是更加分裂?
普羅迪:英國決定脫歐已經快三年了,從開始談判已經超過了1000天。這是一個非常復雜的過程。我的觀點是,首先,英國脫歐對歐盟來說是損失,因為英國是一個經濟強勁、金融市場發達的國家。其次,分化對歐洲并不是一個陌生的話題。在我擔任歐盟委員會主席時,英國例外就一直是個問題。他們對人員的流動有特定規則,在很多方面都是。英國在歷史上一直就有雙重想法,所以英國脫歐雖然是一個不幸的決定,但并非出乎意料。
英國脫歐的后果比人們想的還要更加深遠。英國的政治體系陷入僵局,無法找到出路。在英國脫歐談判中,我原本以為會看到一個分裂的歐盟對一個團結的英國,結果卻是一個分裂的英國對抗更加團結的歐盟。英國脫歐最后期限一拖再拖,英國議會至今也無法拿出最后統一的意見。
面對英國脫歐如此復雜、困難、充滿爭議的局面,歐盟內部的團結程度得以提升。沒人想要離開歐盟,因為第一個嘗試脫歐的經歷就如此糟糕,英國的行為非但沒有被更多成員效仿,反而成為歐盟團結的一個標志。

《財經》:但在歐洲議會選舉中,疑歐派還是可能得到超過三分之一的席位。
普羅迪:歐洲議會選舉對歐盟政策是一個決定性時刻。也許你會認為我太樂觀了,但我不認為它會帶來太多改變。疑歐派可能會得到更多席位,但歐盟議會成員的數量是700多個。問題在于歐洲人民黨和社會黨人的席位可能無法過半,僅此而已。我更關心誰會成為歐盟委員會主席和歐洲理事會主席。歐盟委員會主席是否會由一個強勢的政治家出任,能否與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或者美國總統特朗普展開對等的對話。歐洲在政治上有些弱勢,但我們在GDP、工業生產和出口方面仍是全球第一。
《財經》:來自意大利聯盟黨的薩爾維尼說這次選舉是精英與工人階層的對決。你如何看待這樣的觀點?
普羅迪:這是他的宣傳風格,人民在一邊,統治精英站在另一邊。薩爾維尼因為在移民問題上的立場使得他頗受歡迎,但在經濟方面,他需要改變自己的立場,他與聯盟政府其他成員在這方面的立場迥異。他對經濟的看法充滿了問題。他要降低退休年齡、為窮人提供基礎收入,但等到制定預算的時候,他需要改變自己的一些基本觀點。他已經意識到了這點,在過去一段時間表現得更加慎重。
《財經》:薩爾維尼所在的聯盟政府是西方國家首個民粹主義政府,這是否讓你感到擔心?
普羅迪:雖然薩爾維尼在意大利取得了勝利,但在歐洲議會,他還是少數派。作為歐盟的重要成員,意大利的選票很關鍵,但并非決定性。民粹主義政府的上臺與收入下降和社會的變化有關,傳統政黨的力量遭到削弱,需要更多依賴聯盟。這對民主制度的運行帶來了很多困難。但這個問題在哪里都有,你看到英國議會想要達成一份協議有多么困難。這也是長期以來社會不公和民眾對領導者不信任加劇所導致的。
《財經》:現在的歐盟需要進行什么樣的改革?
普羅迪:首先要進行的改革是協調稅收政策,現在的稅收政策阻礙了企業在國家間的流動。這是最重要的。我們還要逐步將共同市場擴大到不同領域,比如能源政策和法律行業的合作。我們已經在這樣做了,但進展還可以更快一些。此外,我們還應該提高歐盟預算,現在歐盟預算還不到歐盟GDP的1%,如果我們想要推進更加有效的政策,就要提高預算。
《財經》:你認為下任歐盟委員會主席的工作重心應該放在哪里?
普羅迪:可以分為兩步。第一步是繼續對金融政策的改革,因為我們現在執行的貨幣政策缺乏稅收和經濟政策的支持。在我擔任歐盟委員會主席時,這是歐盟的計劃。但后來法國公投否決歐盟憲法條約對我們下一步行動造成了影響。第二步則是組建歐盟軍隊,這不是為了與美國或者中國競爭,而是表明歐盟在政治上能夠取得進展。我不是說明天就要組建這樣一支軍隊,而是一步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