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座花園

王萌稚

觀賞一座花園的過程和欣賞一瓶香水有相似之處：從花園入口出發，沿著小徑前行，園藝師們精心排列的花草方陣會一層層展開。有的園藝師喜好在進門處就種上碩大的花海，第一眼就把你的注意力牢牢吸引住，有的園藝師偏愛的是放眼望去并無搶眼植物，但曲徑通幽，定神一看，處處是名貴花草，驚喜層層疊加。當你開啟一瓶香水的時候其實也會有同樣的感受，調香師和園藝師一樣，安排著香調出現的高處和低處，濃味和淡味，有時候還讓花草香果玩點兒變身游戲，讓你不停琢磨，這香調到底為何令人捉摸不定？

拿一座花園來比喻一瓶香水，著實再適合不過了。逛花園時，園里的花草樹木，所見即為所得。一座地中海邊的花園，入口兩邊是高聳的松樹，園中小徑鋪了灰色的碎石子，路邊種了不高的檸檬樹，盛夏時檸檬果在熱烈的地中海陽光照射下長得比拳頭還大，5月的時候，花園石墻上開滿了白色的大花茉莉，清晨時氣味最……行走在花園中，所見又不一定為所得：5月地中海邊的太陽剛升起時就很刺眼了但空氣卻還是冷冽的，湊近茉莉深吸一口氣，香氣里帶有露水的水汽味綠色的松針和深棕的樹皮不是一個味道，雖然它們都是松樹的一部分，檸檬此時還青，檸檬花雖小，但香味有點霸道……閉上眼站在花園的草地上，腳背上濕濕的，是不小心踩斷了的青草的草汁，即使閉了眼，眼簾前還是金光一片，那是早晨的陽光，深吸口氣，鼻子不用再努力辨別這是茉莉？是晚香玉？還是金盞花？耳邊的鳥叫是唯一的聲音。讓我們關閉五官，打開心靈，這可以稱為美妙的一刻，人生里不會常常出現的美好一刻，這一刻不一定有機會重來，也十分難以為外人道。

聽上去是不是和聞香的感覺有些相似？甚至于花園的院墻和香水瓶也起到相同的儀式感作用，它們攏起了這當下的花香果香、氣味陽光一切時空，當我們走出院門，這個美妙一刻就在身后關閉了，蓋上瓶蓋，短暫的尋香之旅也就暫停。所以花園常常成為調香師們的創作主題，因為它既抽象又具象，調香師調出一瓶香水的過程常常被稱之為玄妙的創作，就在于他們能用氣味復制出那美妙一刻，能讓你足不出戶重游故地，或是閉上眼就穿越多年時光，有時甚至能憑空創造出一座香味花園。

（從上至下） Miller Harris晚香佑伶中性香水￥1，465 /100ml以印度晚香玉原精為中心，來自桃子外皮的味道給整體增加了清新甜蜜的氛圍，而茉莉的加入則讓整體有強烈的奢華感。Jo Malone馥郁系列茉莉與金盞花香水￥1，000/50ml金盞花輔以充滿活力的檸檬果以及沙巴茉莉，馥郁濃烈。Salvatore Ferragamo我愛菲拉格慕女士香水￥920/50ml黑醋栗和沙巴茉莉與明快的馬黛茶的巧妙糅合，讓香氣悠長持久，充滿清新甜蜜的感覺。Gucci花悅蜜意女士香水￥950/50ml玫瑰、桂花與茉莉和晚香玉的完美融合，讓人猶如置身花繁葉茂的花園，香氣縈繞周身。Chane|邂逅柔情香水￥850/50ml茉莉的豐盈飽滿與玫瑰的柔美融入恰到好處的白麝香，營造出清澈無瑕、輕柔如棉的氛圍。

藝術作品中的花園大多只存留于創作者腦海當中，一但當它有具象存在時，會讓欣賞者充滿了好奇。莫奈的花園每天游人如織，人人都好奇這激發了史上杰作靈感的花園真實的模樣，但妙就妙在，最后每個人腦中帶回家的莫奈花園都不一樣。

香水作品中以花園為靈感的作品不勝枚舉，每個人對腦海中的花園形成的香味印象也不一樣。Hermes的花園系列香水迄今為止的前五款，每款的靈感都發自一個花園，有的是真實存在，比如巴黎的市中心的“屋頂花園”;也有被調香師用想象力加工過的，比如阿斯旺附近的“尼羅河花園”。新的“鼻子”Christine Nagel接任后，她的第一款“花園系列”香水長期陷入創作上的困難與自我否定，遲遲無法現身。直到有一天她聽到了Frederic Eden的花園故事：某天，弗雷德里克伊甸這位居住在威尼斯的英國貴族心生了建造一座碧綠園圃的強烈渴望，他在被水環抱的威尼斯中心建造了一座隱秘的、獨享的伊甸園，一個世紀后，威尼斯船來船往，閑逛的游人們依然極少發現赭色磚墻后面存在著一個幽綠之地，而它的名字就叫做伊甸花園（這可是Eden的真實名字而非文字游戲）。

這個故事立刻迷住了Nagel，她數次前來這個秘密花園，在其中獨處、冥想。

今天當我站在這個私人花園中央時，眼中所及和Nagel第一次來到花園看到的景象是一樣的：寧靜的園地上，石臺古老，青苔滿地，井水與噴泉有水藻的味道。經過百年陽光、海水與風暴考驗后的花園，郁郁蔥蔥。但我看到的又和Nage|不一樣，她心中的伊甸花園，說是花園，灌木和大樹卻比花多，放眼望去，花園里空間開闊，植物種類算是簡單，但高樹上的木蘭花香四溢，海桐的味道幾乎辨認不出，百合也在花園中壓低了身段，只剩幽香。磚墻外來來往往的船尾劈開亞得里亞海水水面時的海味，和花園里地面上深厚的木屑味……NageI心中的伊甸花園，化身為這瓶叫做瀉湖花園的香水，將夢想和現實糅合在一起，拂鼻輕柔又懷舊。

空氣感的花香調是這瓶全新香水的主旋律，園中的景象其實是和這個主調一致的，植物密度并不高，即使是木蘭和百合，因為在高樹上，飄散到鼻中的味道也不濃烈，而是若有似無。作為花園系列的第六瓶，瀉湖花園香水中的水調也作為共同線索，串起了整個系列，而奇妙的是，伊甸花園真真實實地就被四水環繞著。當我站在花園內墻邊，面朝平靜的地中海內海，看著眼前海面上的橘紅色落日，小小感嘆了一下世事造化這件事一為了創造一樽玻璃瓶中的香水，尋找一個想象中的花園，Nagel滿世界遍尋不得，某天機緣巧合，才發現花園原來一直就在那里，而園里的一切都剛剛好。這個經歷不光對創作者而言是求之不得的奇妙境遇，Nagel創作的瀉湖花園香水也給伊甸花園帶來了新的生命，私人花園事實上難以進入，但這瓶香水讓每個人都有機會幻想這個花園，體會紅磚墻后的一方綠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