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的背影

陰霾的天空，黃昏暮后，暗淡漸漸融化了鄉村的背影，只有幾處暗影，連同那些樹的影子，一同與黃昏在電線上顫動，準備與棲落的鳥一同歸巢。遠處的山丘，圓形，突兀地，一起一伏，像誰喘動的肚腹。黃昏的鄉村味道是新鮮的，夾著些驢羊牛糞沫燒灼的氣味。我在猜想，此時，一定有一個女人正坐在暖和的炕上納鞋；男人則囫圇地躺著，神情漸漸在土炕的溫暖里有了睡意；而小孩則不知疲倦地在屋間的地中央玩耍——這就是村莊的溫暖，鄉村的幸福！

我佇立良久，很久了，我都不曾從那漸漸黑下去的暗影里，從鄉村的氣味里走回來。我只想好好端詳端詳它看我的眼神，用我的鼻息、神經來觸摸鄉村的，那個立體的、在我的腦海里翻覆的栩栩如生的背影。

不知道，今天它為何如此稀罕，它——就像我多年前看到的一抹身影——

也是這樣的一個黃昏，母親屋前屋后地忙碌著，那個破舊的房屋，依然在生活的背后靜默著，父親依然沒有回家來。所以，屋里的空氣顯得格外單調，以致有些死氣沉沉。我感到孤獨，感到身體里一下子涌起一絲寒意。暮色漸漸降下來，母親端著做好的飯，我囫圇吃過，冷才從身體里漸漸被驅走，我也才從母親疲憊的身影里看到些許溫暖。晚飯后，我一股腦兒爬上母親煨填得暖烘烘的熱炕，等待母親的到來。母親洗完鍋碗才拖著疲憊的身影走進屋里來。母親上了炕，我就那樣偎著母親，本想和她說會兒話，卻早已聽到母親輕輕的鼾聲……

那也是一個冬天的傍晚，陰霾，寒冷，如此地相像，唯一不同的是，我如今變成了另一個人。是啊，我已經長大，已經能夠離開父母的懷抱了。而母親呢，她也變成了另一個人，她的孤獨呢？我能理解嗎？在過去的五年里，我走走離離，離家去外地找工作，卻始終沒有時間來陪伴她，她的心里該有多么孤單。望著眼前的身影，我還是依然牽掛鄉村那單薄的身影，似有些蒼老，面目也有些滄桑。

我的眼睛頓時濕潤了，眼淚止不住往下流。這個村莊的背影，我想把它的那種靜穆鐫刻在腦海里，其實，我已經有了它的一張老照片，因此，今天我才如此地觸動。

當又一個冬天到來的時候，不管是刮風下雪，我還是愿意每天堅持在這向它望一會兒，每天它都好像有些不同，每天它都好像悄悄地改變著什么——從明亮到暗淡，到隱沒；再到明亮、清晰……如此周而復始，我的生活也周而復始，我的記憶也周而復始，反復地映顯那個畫面——她，我的母親，那副衰老的身體，蹣跚地走著的背影。

作者簡介：萬有文，筆名阿文、萬禹，男，1981年出生，甘肅省高臺縣人，系中國詩歌學會會員，甘肅省作家協會會員。

（責任編輯 劉冬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