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睿：保持“愚蠢”才能不斷進步

陳睿 1978年生于四川成都，畢業于成都信息工程大學。2006年任金山毒霸事業部總經理，2008年創立國內首家云安全廠商貝殼安全，2010年成為獵豹移動聯合創始人。2014年加入嗶哩嗶哩，現任董事長兼CEO。

喬布斯曾在演講中談到“生命中那些連接的點”。他說：“人的每一段經歷都是一個點，當你做成一件事時，你會發現，這些經歷都是為了讓你在這一天做出這件事。”

今年3月，嗶哩嗶哩（B站）上市就滿一年了。《環球人物》記者采訪B站董事長陳睿時，他講起了喬布斯的這段話。今年，陳睿41歲了。他的故事，要從成都說起。

看101集《灌籃高手》

1978年，陳睿出生在四川成都一個國企職工家庭。成都人會玩兒、有娛樂精神，陳睿也是如此——打游戲、追動畫片、看漫畫書……初中一年級，他看了人生中第一部動漫書《圣斗士星矢》。“當時那個書挺貴的，一本兩塊多錢，要把《圣斗士星矢》全集湊齊得花幾十元。”這在上世紀90年代初是筆不小的錢，但陳睿還是咬咬牙買了一套。那時，他家的書柜里全是漫畫書，放學后同學們都跑到他家，擠在屋子里看漫畫。

看動畫片也是那時青少年的重要娛樂項目。陳睿和全校男生一樣，都在追日本動畫片《灌籃高手》，一放學就沖回家，打開電視看流川楓（《灌籃高手》的主要人物）投籃。但是電視臺一天只播放一集，想看更多集只能買VCD。

“《灌籃高手》有101集，總共有50多張VCD，加起來可能要幾百元，甚至上千元。”這個價格讓好多小伙伴望而卻步。好在陳睿的父母比較開明，一向支持他的愛好，陳睿因此收藏了小伙伴求之不得的動漫VCD。自那時起，對動漫的愛已經深深根植在他的生命里。

幾年后，陳睿進入成都七中讀高中。當時還少有“素質教育”一說，但七中一直鼓勵學生發展課余愛好，而非單純地應付考試。陳睿回憶：“高一和高二的下午學校只安排兩節課，下課后就是課外活動。”此外，成都七中響應“計算機要從娃娃抓起”的號召，開設了計算機課，因此陳睿和同學們很早就接觸到編程。加上七中旁邊就是成都電腦城，陳睿放學后便和同學們沖到電腦城里，“流著口水看各種電腦硬件”。

早在1993年，陳睿就開始讀《電腦報》了。這份報紙在成都非常流行，是當時發行量最大的科技和科普類報紙。陳睿就是從報紙上知道了比爾·蓋茨和保羅·艾倫。那年，他還擁有了人生中第一臺電腦，此后自己學會了組裝和升級，不斷更新換代軟硬件。

搜狗公司創始人王小川是陳睿在成都七中的同班同學。他說，陳睿不僅是計算機迷，他身上還有種詩人氣質，“他會思考一些感性的哲學問題，比如人如何面對死亡”。

陳睿在成都一直生活到大學畢業。“成都是個有娛樂精神的城市，出了很多文化名人和藝術家。但如果我沒有離開成都，恐怕就沒有后面的事了。”

“創業是在歷劫”

2001年，大學畢業的陳睿來到珠海，加入了金山軟件公司。此時互聯網剛剛興起，甚至還稱不上是一個行業。精通計算機技術的陳睿在金山負責軟件研發，是中國第一批“碼農”。金山是創業公司，實行扁平化管理，像陳睿這樣的年輕人得到許多發展機會。

陳睿入職的那年，金山團隊在5天內就清除了當時肆意橫行的電腦蠕蟲病毒“CAM先生”，負責編寫殺毒程序的正是陳睿。他由此加入金山毒霸軟件研發小組，成為3號成員。同時，他也得到時任金山CEO雷軍的賞識，逐漸成為公司骨干：入職第二年，陳睿就代表公司去大學校園招聘員工，27歲時成為技術總監，接著又擔任金山毒霸事業部總經理。2007年，金山軟件上市，成為國內第一家上市的軟件企業。

盡管團隊獲得了巨大成功，陳睿卻隱約感到信息安全這個業務會受到沖擊。當時，金山主要將產品賣給海內外的大客戶，而新崛起的軟件公司則面向個人用戶，產品免費使用，所以用戶數量增長很快。為了檢驗行業前景，陳睿做了一個免費的反間諜、反流氓軟件，結果發現只要免費產品足夠好，付費的金山毒霸就賣不掉了。“我們即便做得再好，也是在地上跑。”

陳睿想開辟新天地，便和許多斗志昂揚的年輕人一樣，加入創業大潮。他找到雷軍，說了自己的想法，雷軍卻敲打他：“陳睿，你知不知道，創業成功最重要的是lucky（好運）。”陳睿才意識到創業其實是在“歷劫”。

陳睿說：“創立一家公司，麻煩事才剛開始，公司要經歷九九八十一難。從某種程度來說，所有公司的結局都是倒閉，就跟所有人終有一死一樣。大家只是想盡辦法，讓它倒閉的那一天來得盡量晚一點。”

不過，打過這支預防針后，陳睿創業的心反而踏實了。2008年以后，他的經歷都與創業相關：2008年創立貝殼安全公司;2010年成為獵豹移動聯合創始人;2014年，獵豹移動上市，市值30億美元。

這時，陳睿覺得是時候離開獵豹移動，去做一件自己內心一直很感興趣的事了，這件事就是動漫。

B站5號員工

“人是群體動物。”陳睿說。2010年，他偶然發現彈幕網站B站時，就深深感受到了這點。他看到許多好玩的原創視頻，還看到屏幕上滾動播放著大量網友評論。這在當時是很新奇的體驗——只要觀看視頻的人在電腦上打出個人評論，這些信息便實時更新在視頻上，大家都能同步看到，這便是風靡動漫圈的“彈幕”。

嗶哩嗶哩公司內部的員工活動室。（ 本刊記者 陳霖 /攝）

公司一樓有一面實時播放B站視頻的大熒幕，熒幕上是用戶的“彈幕”。 （ 本刊記者 陳霖 /攝）

“怎么有這么好玩的東西？”陳睿有一種和很多知音共享時空的感覺。2011年，他去杭州見B站創始人徐逸。當時徐逸和另外幾個初創人員都是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擠在杭州一個月租3000元的房子里做B站，還沒有拿到投資。

這個網站的用戶是中國互聯網用戶里最年輕的一群人：18—35歲用戶占78%，以“90后”“00后”為主。在陳睿看來，這群人很特別，他們“抵制抄襲、抵制偽裝、樂于自嘲”。更重要的是，他們是一群非常明確自己愛好和興趣的人。見到B站初創團隊后，陳睿就預測這個公司目前雖然很小眾，但未來會越來越龐大。于是，他成了B站的天使投資人，并在3年后正式加入B站管理層，擔任董事長，工號為5。

現在聊到這段經歷，陳睿仍然堅定自己的判斷：“‘90后的出現對互聯網是一個陡變。再過幾年，這群人會占互聯網用戶的90%—95%。”這些年輕人將自己的喜好以創作的方式展現出來。在B站創作并上傳視頻的人被稱為“UP主”。陳睿這樣比喻B站和“UP主”的關系：如果B站是一個小區，那么“UP主”就是小區里開餐飲店、小賣部的商戶，而用戶就是小區業主。

截至2018年第三季度，B站的“UP主”每月貢獻至少171萬的投稿，這些投稿每天能有4.5億的播放量。這群年輕人還熱衷于用創意方式呈現中國傳統文化。B站有一部國產動畫片《中國唱詩班》，共9集，講中國古代詩詞，目前的播放量已近800萬次。而陳睿作為“UP主”的第一個視頻是B站的校招視頻。

加入B站后，陳睿的目標就是用商業模式讓原創者和用戶擁有一個作品被尊重、被保護的社區。“在過去幾年里，我看到一些創作者，因為無法獲得合理的經濟回報，養不活自己，逐步放棄了創作。因此B站長期以來都著力推廣那些優質但缺少傳播途徑的作品。”

《尋找手藝》就是一個例子。這是一部紀錄片，導演花了26個月在全國各地走訪傳統手藝人。導演曾將這個片子投給幾家媒體和網站，卻無人接受。他們覺得這部紀錄片制作不夠精良，嫌棄旁白解說是導演自己做的。后來，導演將片子投到B站，B站做了推廣，用戶們開始自覺傳播，許多人因此看到了這部紀錄片。視頻中，傣族兩位造紙的老奶奶說：“這個片子放了以后，即使咱們的照片到不了北京，名字到了也好啊！”世界各地的網友看了都很感動，紛紛用彈幕打出“到武漢了”“到上海了”“到首爾了”……

2018年3月，B站在紐約納斯達克上市，市值約40億美元。在陳睿看來，只要你能持續為用戶創造價值，那么你就一定能夠找到自己的商業價值。

“創業必須要心大，所以我很樂觀;但具體做事，我會特別悲觀。”陳睿說。他的辦公室角落里有一幅彩色油畫，上面是一只戴著大眼鏡的豬。離開金山創立小米的雷軍曾說：“創業就是做一頭站在風口上的豬，風口站對了，豬也可以飛起來。”后來，許多人解讀這句話是在說創業者要會選擇風口，但陳睿覺得它還有另外一層意思：“你只有成為一頭豬，才能飛起來。保持愚蠢，持續學習，才能不斷進步。”

或許，這就是“悲觀”的樂觀主義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