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頭犬”科恩咬疼特朗普

孟凡辰　李正明

2018年11月29日，美國總統特朗普前私人律師邁克爾·科恩走出紐約聯邦法院。

“我會用我的身體為他擋子彈。”美國總統特朗普的前私人律師邁克爾·科恩曾如此描述他對老板的忠誠。從2007年開始，他為特朗普工作了十來年。但如今，號稱“特朗普忠實的牛頭犬”的他，成了射向特朗普的“子彈”。

2018年12月12日，科恩在紐約聯邦法院被判3年監禁，必須在2019年3月6日前向監獄報到。他承認以往在國會質詢時隱瞞特朗普在俄商業活動等罪名。此前，他還承認了稅務欺詐、競選資金違規、向與特朗普有染的女性支付“封口費”等罪名。科恩原定于2月7日到眾議院監督委員會公開作證，但他的律師1月23日要求推遲聽證，理由是白宮的威脅言辭讓科恩擔心家人的安全。2月12日，科恩在參議院情報委員會還有一場聽證會，內容是有關“俄羅斯干涉美國大選”的。律師又在聽證會前一天以健康理由請求推遲。人們紛紛揣測科恩葫蘆里在賣什么藥，聽證會又會有什么“猛料”爆出。

互相攻訐

所謂“威脅”，指的是1月12日特朗普在接受福克斯新聞臺記者比洛專訪時說的話。特朗普說，科恩向聯邦調查局講述了虛假故事。“為了減輕刑期，他說：‘我給你們關于總統的信息。但其實沒有這種信息。他也許應該提供點關于他岳父的信息。這才是人們想要知道的。”特朗普說，科恩“已經被證明了是個撒謊者”。

這不是特朗普第一次把矛頭指向科恩的岳父費馬·蘇斯特曼。此前，他將蘇斯特曼稱為“主要的焦點”。當比洛問特朗普“科恩岳父叫什么”時，特朗普說：“我不知道，但你可以找出來。你可以調查這件事，因為誰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特朗普暗示蘇斯特曼和科恩的妻子勞拉都有可能犯罪，而科恩“誤導了檢方”。去年12月3日，特朗普就在推特上稱科恩“編造了很多故事讓自己減刑，也讓他的妻子和岳父免于坐牢”，還說“照我看，他撒了謊，應該服完全部刑期”。

特朗普“問候”蘇斯特曼后，外界很快解讀為他在施加壓力、試圖阻止科恩參加聽證會。科恩通過中間人向媒體放風，稱妻子和岳父都怕他參加聽證會后成為“特朗普的直接目標”，甚至提到了“遇刺風險”。特朗普反唇相譏稱，“我認為他是受到了真相的威脅”。

1月20日，特朗普律師朱利安尼在接受采訪時說，特朗普提及科恩家人“只是為了給自己辯護”，無意干擾科恩到國會作證。朱利安尼說：“如果這位岳父是紐約南區法院的罪犯，他也許和有組織犯罪有牽涉。”有分析稱，特朗普有意貶低科恩及其家人，為挑戰科恩證詞可信度埋下伏筆。

游走黑白兩道的“江湖人物”

特朗普對科恩一家的評點，也不全是空穴來風。科恩和蘇斯特曼確實都是游走黑白兩道的“江湖人物”。

科恩是猶太人，在紐約長島的勞倫斯鎮長大，父親是來自波蘭的外科醫生，母親是護士，家中親戚“不是律師就是醫生”。他也自幼養成了高人一等的感覺，用同學的話說，“要當他的朋友就得里里外外都像他”。不過，他讀書不甚用心，畢業于名不見經傳的西密歇根大學庫里法學院，拿到律師執照后就當了一名專打人身傷害賠償官司的律師。這一行風險大、利潤也大，主要目標是幫客戶從保險公司手中弄來大筆賠償。科恩的第一個老板因賄賂獲罪。他本人曾代表客戶向保險公司提起過數百起索賠訴訟，一些客戶后來卻卷入了保險詐騙。如1999年他提起的一起人身傷害索賠，客戶和被告后來被控車禍保險詐騙。

科恩的舅舅萊文是個以賣減肥食品出名的富裕醫生，擁有酒店、餐廳、地產等各種產業，卻沒有子女，特別寵他。科恩上法學院時，舅舅送了他一輛捷豹敞篷車。萊文住在一個意大利社區，病人中有意大利黑手黨成員。紐約黑手黨五大家族之一的盧凱塞家族“二當家”卡索就是他的病人，曾說“萊文值得你兩肋插刀”。1992年，萊文買下了卡索一棟能防炸彈襲擊的豪宅。他還是一家名為艾爾卡里布的餐館老板，那是黑幫開派對、辦婚禮的“據點”，黑幫大佬高帝1988年在那里開過圣誕派對，萊文說他“是個好人”。而科恩也是這家餐館的小股東。科恩的朋友說，科恩很喜歡“黑幫范”的打扮，還很羨慕那些幫派分子。

科恩的生意做大則與岳父蘇斯特曼有關。蘇斯特曼1975年從烏克蘭移民美國，當出租車司機謀生，到1993年已經攢下9張出租車牌照，當時值約150萬美元。也是這一年，蘇斯特曼因為用支票提取大筆現金沒有依法申報，陷入了法律麻煩。他承認有罪，同時在另一案子中與檢察官合作，被判緩刑。

1994年，科恩結婚。蘇斯特曼隨后把女婿帶入了東歐移民圈子。科恩做了不少房產買賣，還與人合伙在佛羅里達州投資賭船，在烏克蘭建酒精廠，還開過診所，客戶也是五花八門，不乏黑道人物。蘇斯特曼還介紹科恩認識了出租車業內大佬。不久，科恩和一個烏克蘭商人合伙在俄美兩國投資出租車業，還向銀行貸款購買出租車牌照，再將牌照抵押后買更多牌照，很快攢下了時值750萬美元的30塊牌照。到上世紀末，兩人管理了260輛出租車，司機們每班要交100美元份子錢。

現金滾滾而來，牌照還能不斷升值，“出租車大王”科恩經常開著賓利車在曼哈頓兜風，進出最時尚的餐廳，口袋里揣著上萬美元現金，腳上的槍套里插著一支手槍。不過，后來共享汽車流行起來，科恩的出租車生意也就一落千丈，現在已經是虧本買賣了。

看似忠誠，實則重利

科恩與特朗普相遇時，據說是特朗普的“粉絲”。特朗普的《交易的藝術》他讀了兩遍，還買下不少特朗普的物業，甚至勸說父母、岳父和生意伙伴一起買了特朗普世界大廈的公寓，并幫助特朗普解決了與大廈業主委員會之間的矛盾。以50萬年薪加入特朗普集團后，他的辦公室離特朗普的很近，特朗普也很快把他當成了心腹，他則視特朗普為導師。

2006年，即將進入特朗普集團的科恩（右）與特朗普在一起。

2016年9月，時為總統候選人的特朗普（左）在俄亥俄州參加競選宣傳活動，科恩（中）發表演講為其造勢。

科恩為特朗普打理的事情形形色色。特朗普創辦了混合格斗賽事公司“苦難娛樂”，科恩當了首席運營官。他后來還擔任過特朗普集團的副總裁。他曾和特朗普女兒伊萬卡一起到加州考察高爾夫球場項目，還代表特朗普去獨聯體國家尋找商機。在俄羅斯，科恩與朋友薩特爾為莫斯科一棟特朗普大廈的興建奔忙。薩特爾后來被曝與黑手黨聯手企圖操縱股市，但科恩仍繼續和他合作。

打理“臟活”是科恩的拿手好戲。2012年，《大道》雜志的編輯接到科恩的電話。科恩說：“特朗普先生對你很生氣！”原因是雜志評選的“最有影響的200位紐約人”里沒有特朗普，“最性感25位紐約女性”榜單上又沒有特朗普夫人。2015年，一名美國記者正在撰寫有關特朗普前妻伊萬娜指控前夫“強暴”的報道。科恩找到那個記者，惡狠狠地說：“我警告你，最好小心點，否則我要給你顏色看。”當一名《花花公子》模特聲稱與特朗普有染時，科恩動用了他和《國民問詢報》老板的關系，把這個故事的報道權買了下來，壓住不發。另一名號稱與特朗普有過風流事的艷星則說，科恩花了13萬美元，讓她簽下了不對外披露內幕的協議。

科恩看似忠誠，但早有人看出他真正重視的是利益，而非義氣。跟著特朗普做地產生意，他掙了不少錢。2014年，他把曼哈頓幾套房子以3200萬美元賣掉，比幾年前買入時升值3倍。他也有政治野心，早在2003年就參選過紐約市議員，但慘敗。次年，他又跑到民主黨的籌款活動中，和希拉里·克林頓合了個影，還在自己的社交賬戶上秀了一番。2013年，特朗普正在考慮參選總統，科恩則希望老板競選紐約州長，而自己競選紐約市長。特朗普當選總統后，科恩一度期望能當個市長、眾議員甚至白宮辦公廳主任，但特朗普沒給他官職。于是，他把自己打扮成了企業界聯系總統的“直通車”。他昔日的生意伙伴說：“科恩并不真在乎特朗普。雖然他畢恭畢敬地稱老板‘特朗普先生，他真正在意的是名片上的頭銜：唐納德·特朗普私人律師。”特朗普早年的政治顧問斯通說，科恩“不可信任”。

2018年4月，聯邦調查局突然搜查了科恩的辦公室和住宅。特朗普大發雷霆，稱“這太可恥了，完全是一場獵巫行動”。當時，他還稱科恩是個“好人”。不過，隨著調查的深入，科恩最終決定與主持“通俄門”調查的特別檢察官穆勒合作。幾個月后，他交出了偷錄的與特朗普討論“封口費”的電話錄音，徹底背叛了特朗普。對此舉，朱利安尼很不屑：“作為律師如此違反與客戶的關系準則，簡直是一種自殺。”特朗普則發出推文：“什么樣的律師才會對客戶偷錄？真悲哀！”

如今，科恩是民主黨人眼中的“寶貝”。民主黨籍的眾議員謝夫等3名政要發表聯合聲明稱，美國法律禁止恐嚇或施壓證人，妨礙他們到國會作證，并表示“理解科恩家人的安全擔憂”。他們也做出保證，會確保科恩及其家人的人身安全，同時要求科恩出席2月底的眾議院閉門聽證會。有人相信科恩手里掌握著特朗普“通俄”的“硬貨”，但也有人懷疑，科恩既然能在2017年的國會聽證會上撒謊，又焉知不會故伎重演呢？

邁克爾·科恩1966年生，2007年起任特朗普私人律師。2018年12月被判3年監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