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澤
胡克實與中國共產黨同齡。
1921年5月30日出生于武昌,畢業于湖北省立高中部。學生時代他在武漢,于1935年投身一二·九運動,翌年加入中國共產黨外圍組織——武漢秘密學聯。1937年9月加入中國共產黨,負責組建青年救國團,主持武昌團部工作。1938年8月,調赴延安中央黨校學習。此后,他歷任晉西北根據地區黨委青年委員、晉西邊區黨委常委、青聯常委、區地委青委書記、四分區青聯主席等職,可以說他的革命經歷是從青年工作開始的。
1948年秋,胡克實調任中共中央晉綏分局青委書記,從此“專業”從事青年工作。1949年春任中共中央中南局青委副書記。
1952年,31歲的胡克實調到團中央,擔任團中央候補書記。1953年又成為團中央書記處書記。1964年底,胡耀邦奉調兼任中共中央西北局第二書記、中共陜西省委第一書記,這時他雖然仍是共青團中央第一書記,但是團中央日常工作則由常務書記胡克實主持。

胡克實說,“文革”開始之后,在青年學生中冒出了紅衛兵。受極左思潮的驅使,紅衛兵鬧著要取消共青團。他們宣稱,共青團是“修正主義”的青年組織,必須砸爛共青團。于是,紅衛兵們把攻擊的矛頭指向共青團中央。他們把大字報、大標語貼滿團中央。在大字報上,被點名最多的就是共青團中央第一書記胡耀邦、常務書記胡克實、候補書記胡啟立。“三胡”的提法,就是在這時候叫開來的。
晚年,胡克實還記得,是北京海淀區一個學校的紅衛兵首先在團中央貼出“打倒三胡”的大標語。從此,“打倒三胡”的口號便響遍全國。
1973年12月,胡克實調任國家地震局黨的領導小組組長職務。他在任國家地震局主要領導期間,堅持黨的群眾路線,深入基層調研,尊重科學,愛惜人才,高度重視保護和發揮地震科技人員的積極性;堅持實事求是,按我國國情推進地震預報預防工作,并高度重視吸收國際先進的理論、技術與方法,克服種種困難,推進國際地震科技交流與合作;堅持理論與實踐相結合,鼓勵專群地震隊伍開展廣泛的地震預報探索,勇于實踐,高度重視加強地震科學研究。1974年6月上旬,胡克實在充分聽取專家意見的基礎上,召開華北及渤海地區地震趨勢會商會,并根據會商結果向國務院提出應急建議的報告,國務院批轉了該報告。國家地震局會同華北尤其是渤海周圍有關省市政府,采取有力措施,強化地震監測預報和預防工作,為1975年2月4日海城7.3級地震預報的成功奠定了基礎。海城地震預報預防的成功在人類歷史上率先實現了對破壞性地震成功的、富有減災實效的預報預防零的突破。
1975年,胡克實調到中國科學院工作,先后擔任中國科學院黨的核心組成員、學部主席團成員、黨組副書記、副院長。接到調令,再次離開剛剛熟悉的工作崗位,胡克實沒有怨言,走馬上任,并全身心地投入我國科學技術事業工作。抓科研工作,他方向明確、措施具體、方法得當、堅持不懈。從科研工作方針政策的貫徹執行、目標的設定、規劃的編制,到人才培養、隊伍建設,以至后勤保障、職工生活等,他無不精心籌劃,全面考慮,周密安排,抓緊抓實。抓科學院的整頓改革,他深謀遠慮,循序漸進,多次深入到科研一線進行調查研究,對科學院的辦院方針、機構設置、體制和運行機制的變革、管理方式的改變、規章制度的建立以及科研基地建設等都一一在心,統籌規劃,逐步推行,一抓到底,為中科院的建設與發展嘔心瀝血。尤其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他對科技人才的高度重視。也曾在國家地震局和中科院工作過的朱世和說,胡克實同一些老科學家關系很好,嚴濟慈、錢三強等與他都交往甚密。“尊重知識、尊重人才”是胡克實發自肺腑的呼聲,他期望科技人才蓬勃成長的殷切之情,我們從他的一些遺稿中可以顯見。
一個半生從事青年工作的領導干部,轉行到科技戰線,應該說是事業上的一個相當大的轉折。但是,由于胡克實的勤勉鉆研,刻苦學習,很快熟悉了科技工作的業務。從他的筆記和講話稿中,我們同樣可以看到,他對科技戰線的情況注重調查,講成績講問題一清二楚,有條不紊;講意見講辦法合情合理,透徹深刻。
后來,在全國人大工作期間,胡克實以強烈的歷史責任感和務實、細致的工作作風,認真履行職責,努力工作,為加強我國社會主義民主法制建設盡心盡力。作為全國人大教科文衛委員會初期的主要負責人,他對開展委員會工作和加強委員會工作機構的思想、組織建設及其制度的建立健全,做了大量的工作。同時,他對深化科技體制改革、實行技術成果商品化、發展技術市場、增加科技教育投入、提高知識分子待遇和重視人才培養等問題都極為關注,進行專題調研,提出了許多政策建議。在立法實踐中,胡克實為專利法、技術合同法、科學技術進步法、藥品管理法等法律的制定盡心竭力,作出了突出貢獻。在外事活動中,他廣交四海朋友,熱情積極地宣傳我國人口與計生政策和教科文衛事業改革、發展與法律建設的成就,擴大了全國人大專門委員會在國際社會的影響。

科技與法律是現代文明的雙翼。中國科學技術法學會是我國貫徹改革開放方針和加強社會主義法制建設的產物。1988年11月,中國科學技術法學會在原國家科學技術委員會(科學技術部的前身)、全國人大教科文衛委員會的指導下依法成立。該學會由我國科技工作者、法律工作者組成,旨在繁榮科技法學研究、推進科技法制建設、發展科技法律服務。學會服務于依法治國基本方略和科教興國發展戰略,聚集了我國科技、經濟、法律、知識產權、技術轉移等廣闊領域的專家、學者,現已發展成為在我國科技、經濟、法律界具有高度權威、在國際具有重要影響的跨學科、跨行業、跨部門的科技與法律相結合的新興交叉學科平臺,成為科技界和法律界的戰略聯盟。
我國科技立法的倡導者和開創者胡克實曾親自擔任中國科學技術法學會第一屆、第二屆、第三屆理事會會長。在2000年11月召開的中國科技法學會第四次代表大會上,胡克實因年事已高,退居二線,任名譽會長。作為組織創新的嘗試,大會選舉段瑞春、王家福為中國科學技術法學會共同會長。
在同事們或部下的眼中,胡克實政治思想敏銳,組織紀律性強,勇于開拓進取,敢于實事求是,工作認真負責、嚴謹細致,襟懷坦白,公道正派,克勤克儉,勤政廉潔。采訪中,老領導、老部下們都說,他謙虛謹慎,不驕不躁,待人寬厚,誠懇熱情,能很好地團結上下左右,是領導的好幫手、部屬的好上級、同志間的好朋友。
的確,胡克實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是與時俱進、不斷拼搏的一生。
胡克實把畢生的精力與心血,貢獻給了黨,貢獻給了人民,貢獻給了我國的青年工作、科學技術事業和社會主義民主法制建設。正如朱世和的分析:“胡克實的一生可分為三段,一是青年工作,二是科技工作,三是立法工作。三段,他都是盡心盡力、兢兢業業的。工作時間最長、影響最大的要數他的青年工作。”
胡克實熱愛青少年,也十分愛護和關心自己的部下。團中央學校部原秘書主任張定,是一位早年參加愛國學生運動的領導干部,卻因為堅持說真話,被人誣陷為有“一系列的反黨言行”。胡克實對此深為不解,但在當時極左思想控制下,張定多年蒙受不白之冤,直到1979年胡克實和張定都早已離開團中央,胡克實還親自作出有力的證明,否定了對張定“無限上綱”的誣陷,給予徹底平反。
在1958年至1959年,身為團中央書記處書記的胡克實還兼任過中國青年報社社長。當時,中國青年報辦得生動活潑又富有思想性,深受青年和廣大群眾的喜愛,還受到毛澤東主席的稱贊。在反右運動中,中國青年報成了重災區,報社的一些領導與編輯記者被打成右派。胡克實感到非常痛心,但在極左的控制下,卻又無力保護這些同志。鐘沛璋說:“當時我在報社作為副總編輯主持日常的編輯工作,當討論我的問題時,要編印我的言論材料。克實同志就跟新調任的總編輯孫軼青同志商量,編印的材料要全面,應該把鐘沛璋撰寫的有重大影響的社論也編進去。報社全體干部對我經過審查后表決,幾乎全體都不主張把我劃成右派。”可是,在后來的又一陣極左風下,鐘沛璋未經討論而被劃為右派。“我在農村改造勞動幾年后,回到報社從頭開始當編輯。當時雖然已經摘掉右派帽子,但還被認為是低人一等的‘摘帽右派。到1964年共青團九大召開時,需要起草一份有份量的團代會報告,讓誰來主要執筆起草呢?克實同志力排從議,決定讓我這個已被打入‘冷宮多年的‘摘帽右派來擔此重任。”
當時,胡克實的這個決定使許多人大為吃驚,鐘沛璋同樣是“誠惶誠恐”。還好的是,鐘沛璋主持起草的報告得到全團干部的贊許。然而,兩年后全國刮起了“文化大革命”的狂潮,胡耀邦和胡克實為此被加上了“重用右派”的罪名。從這件自己親身所經歷到的事情中,鐘沛璋深深感到胡克實作為一位領導干部,對干部是特別了解、愛護、信任,有著敢于承擔責任的高貴品質。
到80歲才辦離休手續,胡克實一生可以說是帶病工作。肺氣腫、肺心病、肺腦病等,是胡克實一生難了的心病。據于今老人說:“年輕時醫療條件不夠,加之他自己也沒當一回事,后來有了條件治療,卻工作繁雜而不能堅持治療,加之病情發展已比較嚴重。這種病最怕氣候變化,讓他晚年遭罪不少。”
胡克實有4個孩子,兩個兒子和兩個女兒。不幸的是,2003年4月,小女兒在出差中,所乘小車在“蘇州——上海”的高速路上爆胎而在車禍中喪身。于今強忍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痛,始終瞞著當時重病在身而住院的老伴,直至胡克實病逝。
大胡克實1歲的于今,原籍江蘇金壇縣,出生于山西太原市。她與胡克實有著相似的革命經歷。15歲在太原女中讀初中時,參加黨的外圍組織“紅色婦聯”(即“革命婦聯”)。第二年,在西安女師高級班讀書時,于今被選為學生代表,曾為地下黨領導的小報《新文字報》撰寫發刊詞,因有反對國民黨文化剿赤的內容被國民黨特務搜捕,經老師營救才得以轉移出校園。隨后,于今在武昌藝專師范班就讀,并參加地下黨的外圍組織——“讀書會”和“秘密學聯”。繼而,又輾轉到西安女師讀書,參加了抗日民族解放先鋒隊。1938年加入中國共產黨,開始在陜西安吳堡青訓班學習,后到西安西青救辦事處做少年兒童工作,1939年調延安中央青委組織部做少年兒童工作。1940年春,到晉綏邊區做青年工作,在此期間結識了胡克實,并成為終身伴侶,相濡以沫。1948年于今隨胡克實進北京,同時參加了全國首屆青代會、學代會與團代會。會后,于今被分配到華中團校與中南團工委衡陽鐵路局團工委及武昌分局團委做團的工作;以后轉到工業部門做工業管理方面的工作。

胡克實好學,原本高中沒畢業的他,很難想象日后成為了中科院副院長、全國人大常委。后來,他的理論水平、知識面、文字能力、書法功底可以說都進入了高級知識分子的層次,并且不少文章顯得精煉、嚴謹,不失文采。干一行、愛一行、專一行,這就是胡克實。
游泳、橋牌、書法、讀書,這是胡克實的幾大愛好。其中讀書,是他終生的愛好,即使在“文革”期間,運動中那么緊張,勞動那么勞累,他也沒有放棄過一天學習,政治、哲學、歷史書是他的最愛。在他的寓所,記者只見好幾面墻是到房頂的整排書柜。于今說:“他愛讀文史書籍,‘二十四史他通覽過一遍。他還愛看些黨史刊物,像《百年潮》、《炎黃春秋》,以及你們的《中華兒女》。”對馬恩列斯毛的著作,胡克實總是反復學習的。他的書架上放有不同時期出版的各種版本的《毛澤東選集》。他畢生喜歡讀書,且“好求甚解”。
胡克實極少有放松的時候。他愛打橋牌,他認為打橋牌對訓練腦力有好處,加之他上學時數學成績很好,因此對橋牌有興趣。1990年2月,他還當選過中國橋牌協會副主席。他也愛在大海中游泳,與風浪搏擊。這或許與自己起落的人生經歷有一種因緣。在數千張的照片中,記者注意到有好幾張是胡克實與夫人同泳大海的場景,即使80歲高齡夫婦倆還是一起暢游碧波之中,無不讓人感嘆。

據朱世和講,胡克實愛往下邊跑,“他下鄉不是蜻蜓點水,下去就是接觸群眾與干部,調查研究,對下邊的人像對待朋友一樣”。說到為人,朱世和最為感慨。他說:“我跟隨胡克實那么多年,他從來沒有批評過我,重話也沒說過一句,并不是我做得怎么好,誰也有失誤。在我面前,他也從沒講過他人一句壞話。他為人正直、坦誠,能容人。”
對于工作,胡克實總是那樣認真,身邊工作人員說他的要求甚至說得上“精雕細刻”。經過他手的文件,他要不斷地修改,每校對一次總是又修改一回,沒完沒了,做秘書的和打字員有時為此有些“不耐煩了”。
生活簡樸,日常生活他從無所求。但是,胡克實年輕時就嗜煙,因患有肺氣腫病聽從醫生勸告戒了煙,然而到“文革”中因寫檢查三番五次過不了關,又吸上了煙。在干校患了瘧疾后,胡克實才徹底戒了煙,可是因抽煙留下的后患卻是無窮。
晚年,胡克實因多種肺部疾病的困擾,最終喪失肺功能而醫治無效,于2004年6月27日20時在北京逝世。讓人感動的是,胡克實病逝后,于今一直把老伴的骨灰放在家中,準備進行樹葬,同先走的小女兒葬在一起,與綠樹為伴。據了解,胡克實病重期間及去世后,胡錦濤、曾慶紅、王兆國、喬石、李瑞環、宋任窮、蔣正華、路甬祥、胡啟立等同志以不同方式表示了慰問和哀掉;團中央及中華兒女報刊社也對這位中國青運史見證人與親歷者的逝世表示了沉痛的悼念。
胡克實的病逝,牽動了眾多老團干的心,許多年高體弱,甚至重病在身的老團干,不顧酷暑,在7月13日親赴靈堂為他送行。高勇說到這些,眼圈都紅了:“克實同志的逝世,我雖有預感,但又感到突然。他長期疾病纏身,但我又覺得這種慢性病已經多年,不至于走得太快。4月21日,我曾前往北京醫院看望,他還坐著同我談了一個多小時,未料到這竟是同他的最后一面。”高勇說,于今同志電話告我噩耗時,內心實在感到悲痛,想起了我們當年在關東店工作、生活的日子,想起了在共青團中央辦公大樓工作和挨批斗那銘心刻骨的日子,更想起了在牛棚共同度過抗逆流的辛酸日子。
“窗外陰沉細雨稠,忽聞噩耗淚盈眸。病床一面成長別,靈體三躬送遠游。夢繞情牽關東店,銘心刻骨共青樓。年來每憶牛棚里,大節冰堅抗逆流。”高勇的這首七律,表達了對老領導特別的懷念之情。
作為中國青運擎旗手、中國科技立法倡導者和開創者的胡克實走了,告別他所摯愛的人們遠行了。而他受人愛戴的領導同志形象,將永遠銘記在幾代青年的心中。不走的,是他的精神與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