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含雨
摘要:阮大鋮的《石巢四種曲》綜合運用了誤會與巧合等藝術手法,它的運用有一定的藝術性,主要表現在通過誤會性沖突引發人物悲慘的遭遇來推動戲劇情節的發展,進一步強化劇作矛盾的復雜性。阮大鋮在《石巢四種曲》中通過誤會與巧合手法營造了悲劇的情節,豐富了我國古典戲劇的表現手法,在戲曲史上具有重要的意義。
關鍵詞:《石巢四種曲》? ?誤會? ?巧合
中圖分類號:J805?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文章編號:1008-3359(2019)08-0151-02
李漁在《閑情偶寄·詞曲·戒諷刺》中對巧合有一定的解釋:“幻設一事,即有一事之偶同;喬命一名,即有一名之巧合。”①而“誤會”與“巧合”一旦發生,必然會引起事端,引發矛盾,造成人物之間糾葛,演變出曲折離奇的故事。所以,要想創作出成功的劇作,要必須掌握誤會與巧合等藝術手法。
阮大鋮的《石巢四種曲》取得了很高的成就,如吳梅先生在《中國戲曲概論》云:“四種中,《雙金榜》古艷,《牟尼合》秾艷,《燕子箋》新艷,《春燈謎》為悔過之書……自來大奸慝必有文才,嚴介溪之詩,阮圓海之曲,不以人廢言,可謂三百年一作手矣。”②四部劇又是使用“誤會”與“巧合”藝術手法的典范,雖然早期的南戲如《張協狀元》和《荊釵記》就已經運用了此藝術手法,但是阮劇運用此手法更加復雜化,使戲劇沖突更為尖銳,使人物命運更加曲折離奇。
在戲曲敘事類型的中,誤會與巧合是非常重要的表現形式之一,這兩者是相互關聯的范疇。其中戲劇創作的首要前提是情節的巧合,但是誤會卻和巧合不同。《牟尼合》蕭思遠兒子佛珠丟失,恰被在庵中求子的令狐夫婦拾得,將他收養,取名佛賜。令狐數后聘請蕭思遠為塾師,教佛賜讀書,通過這種巧合的安排,使得父子團聚。顯然,其間并無誤會的成分,有的只是巧合。巧合是所有敘事藝術在創作過程中的共同追求,這樣的巧合看起來合情合理。然而,在后期的傳統戲曲創作過程中所追求的巧合,一般情況下都是通過作品設置的誤會性情節而形成的。這種特定的誤會性情節在其他三部作品都有體現,如《春燈謎》和《雙金榜》,二劇都是由于一系列的錯認而產生的誤會性情節,而《燕子箋》中由于兩家相互誤取錯畫,酈飛云后在畫上題詩,被燕子銜走,恰巧畫被霍都梁撿到。由于雙方拿錯畫,后續才有誤會性情節。因此,誤會是由巧合引起,巧合為因,誤會為果,兩者之間構成一種因果關系。
無論是巧合還是誤會,都是以揭露事物的曲折性以及復雜性的內在而存在的。事物的曲折性以及復雜性的內在是由偶然性所導致的。《牟尼合》中蕭思遠的偶然被聘使得父子團聚;《春燈謎》中宇文彥一家身份發生變化緣于偶遇大風導致二船位置互換;《雙金榜》中皇甫兄弟在朝廷之上互相攻擊其生父緣于皇甫敦的偶然獲罪。阮大鋮對于戲劇技巧的發揮,以偶然性的事件促成有趣的戲劇效果。劇中因為一系列的誤會、巧合,而發生著愛情、倫常等一系列的糾葛。然而劇中人物命運偶然變化的同時也表明了社會動蕩的必然性。因此,戲劇家應當利用偶然性去揭示必然性。所以說,誤會與巧合具有偶然性和必然性雙重屬性,是偶然性和必然性的統一。
《石巢四種曲》中誤會與巧合等藝術手法的使用在增強喜劇性效果、推動戲劇情節的發展演變等方面有重要貢獻。以下試分別論述之。
第一,制造、增強喜劇性效果。戲劇中無論是喜劇性沖突還是悲劇性沖突都與誤會和巧合等表現手法存在著千絲萬縷的關系。而無論喜劇性還是悲劇性的戲劇沖突都來自于劇中情節和所塑造的人物,與此同時人物形象又利用戲劇沖突來體現。通常在戲劇創作中,由人物引出劇情,劇情描繪沖突,劇情和沖突又反作用于劇中人物的塑造,從而起到加強人物性格的作用。劇中人物性格的塑造和劇中人物之間喜劇關系的發掘讓那些喜劇性情節蘊含著很強的喜劇沖突。
《石巢四種曲》在這方面取得了更好的效果,以《燕子箋》和《春燈謎》為例。《燕子箋》第三十八出《奸遁》:“不免爬過墻去罷。(作爬墻跌下介)爬又爬不過去。怎生好?……我想墻是爬不過去的了,只得往狗洞剝相一剝相……且鉆之,王婆煙一溜兒,(內犬吠介,跌足介)偏是這東西,又哰哰吠怎的!(做鉆過,狗咬,跌倒,起來又飛跑下介)”③。
鮮于佶因作不出文章只得從狗洞逃走,生動形象地表現出鮮于佶狼狽而逃的落魄模樣,揭露出他貪圖名利、陰險狡詐的丑惡嘴臉。阮大鋮在劇中運用夸張的表現手法讓其自鳴得意,同時他也毫不察覺圈套所在,反倒認為好事不斷,但劇情忽轉急下,昔日的狀元爺卻因作不出文章而遭到刑杖。引發這種喜劇矛盾的沖突一方是鮮于佶,另一方是華行云、酈尚書以及門官。但是在此劇情中,華行云既未露面也沒被提及,酈尚書雖然出場但并未與鮮于佶發生正面沖突,他只是一個想要獲得實情的人。此劇情中,帶來一定喜劇色彩的是通過鮮于佶被門官為難和調侃。此種喜劇情節的精彩之處在于利用鮮于佶夸張搞笑的動作和語言來表現其不學無術的性格,這種表現技巧深刻的揭示出鮮于佶的喜劇性格。阮大鋮又在《春燈謎》中通過更名換姓造成人物關系的錯亂來增強喜劇沖突,如本是兒子的宇文彥成了女婿;本是兒媳婦的韋影娘成了女兒;韋初平本是宇文彥的仇人,成了岳父等等,這些人物關系的錯亂,成功地引起了欣賞者的興趣,增強了喜劇性的效果。
第二,推進戲劇情節的發展。雖然這四部都是以人物之間的大團圓作結,但劇作的開始主人公總是命運多舛,基本上都是因為某種誤會或是巧合而含冤受屈、顛沛流離、妻離子散,引發一系列人物的悲慘遭遇,進而推進情節的發展。如《春燈謎》中宇文彥錯上韋船,韋初平把宇文彥當作水賊投入江中,如第十一出《沉誤》:“(生慌哭訴介)念我年少書生,不戒杯酒,偶而乘醉,誤入官舫。那幅箋詩,無非是客路良辰,偶遇新知,逢場消遣。總是風流罪過,何曾犯法,扭作賊情。”④又被縣衙的衙役們當成是真的獺皮賊關入大牢,遭受牢獄之苦,最后又發現仇人韋初平是自己的座師和岳父;《牟尼合》中蕭思遠因幫襯芮小二夫婦,得罪封其蔀,誣陷其與舊王孫參與謀反,被迫改名換姓,離開家鄉,兒子佛珠又丟失。異鄉的悲涼,使得蕭思遠更加思念家人,如第二十三出《禪憶》:“(生上)海天長,秋夜涼,月上松杉照影堂。心清聞妙香。鶴啼霜,猿斷腸。若個羈人不憶鄉,塵情未能忘……慨然去往金陵接我妻、子。只是家破人離,不知可能找尋得著?”⑤劇中對人物悲慘遭遇的情節設置有作者獨特的寓意,可以說是借四劇為自己洗冤。當時是阮大鋮政治上最狼狽的年月,因而作品必然打上了特定時代的烙印。
阮大鋮在《石巢四種曲》中不斷的增強戲劇的故事性,又以此來推動戲劇情節的發展,使得劇情層層深入,前后照應,如《雙金榜》莫佽飛盜藍廷璋的珠寶黃金,把黃金放入皇甫敦的家中,報答皇甫敦的恩情。次日藍廷璋因“人贓俱獲”錯判皇甫敦。皇甫敦一開始寄寓禪房苦讀,以求忘憂。卻由于“善意”背上了盜竊的罪名。從此棄兒拋家,后因莫佽飛免了牢獄之災,繼而又娶妻生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皇甫敦受莫佽飛之邀來教化手下眾人,恰巧此時被人看到,又被判上通番的罪名。此處又為詹孝標與皇甫孝緒兄弟二人在朝堂之上竭力攻擊對方父親埋下伏筆。因而,誤會可以營造出豐富生動而引人人勝的戲劇情境,推動情節的發展。
不過,阮大鋮在戲曲方面的研究有一定的意義,它豐富了我國古典戲劇的表現手法,在繼承前人成果的同時,又在此基礎上進行了發展,如“陡轉”的藝術效果、“亂而不亂”的思想主旨等。可以說是此方面的一個集大成者。正是基于這一點,在細讀阮大鋮《石巢四種》之后,將其作品置于中國戲曲發展史的過程中不難發現,其戲曲創作手法對他成果的傳承及發展是有多么大的影響。因而,阮大鋮的《石巢四種曲》作為古典戲曲遺產的重要組成部分,應認真加以總結,不能忽視劇中誤會與巧合之法在戲曲史上的意義。
注釋:
①中國戲曲研究院:《中國古典戲曲論著集成》(七),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1982年版,第13頁。
②吳梅:《中國戲曲概論》,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179頁。
③徐凌云,胡金望點校:《阮大鋮戲曲四種》,合肥:黃山書社,1993年版,第605頁。
④徐凌云,胡金望點校:《阮大鋮戲曲四種》,第47頁。
⑤徐凌云,胡金望點校:《阮大鋮戲曲四種》,第255頁。
參考文獻:
[1]徐凌云.阮大鋮戲曲四種[M].胡金望點校.合肥:黃山書社,1993.
[2]李修生.古本戲曲劇目提要[M].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1997.
[3]廖奔,劉彥君.中國戲曲發展史[M].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00.
[4]黃鈞.阮大鋮《石巢四種》平議[J].文學遺產,1985,(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