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和茍且并存，才有歲月可回首

□ 馬海霞

徐小好戴了頂藍色大檐布帽子，著一襲藍色長布裙，因身材過于消瘦，一顰一動仙氣兒十足，回頭率頗高。那日，她來我們單位辦事，大寧認出她是昔日同學，熱情和她打招呼，可徐小好卻一副大寧認錯人的表情待之。

深聊得知，徐小好十年前得過腦瘤，做了開顱手術。她摘下帽子讓我們看她頭頂那道長長的疤痕，手術后疤痕處再也沒長頭發，所以她常年戴帽子。她說得病后腦子便不好使了，記性差，以前的很多事情都記不得了。

雖然大寧和徐小好上學時無過多交集，但此時見面，徐小好講她的病史，聽得大寧眼睛泛潮，中午請徐小好在單位餐廳吃了飯，兩人友情迅速升溫。打那以后，徐小好只要路過我們單位便進來和大寧聊一會兒。

徐小好衣服很多，每次來都不重款兒，我猜她家境不錯。徐小好聽完抿嘴兒笑，說這些衣服都是親朋送她的舊衣服，她身形太瘦，誰送她衣服都“富富有余”，她會裁剪、修改、重新搭配，舊衣換新顏。

聽大寧說，徐小好上學時學習很好，高三那年因家庭困難沒考大學，畢業后徐小好學過裁剪，通過自學考試取得了會計大專文憑，后在私人企業從事財務工作。徐小好得病后，記憶力下降，原來工作無法勝任，只能從事簡單的工種，在飯店干過服務員，在商場當過保潔員。

徐小好那次來找大寧時，她失業了。大寧給她介紹了幾份工作，但一面試老板便看出徐小好腦子反應慢，沒有錄用。后來，徐小好找了一份分發小廣告的活兒，每天工作七個小時，月薪一千二百元，她非常滿意，笑著說，健走還能掙錢，這工作怪好。

可沒干幾天，老板得知徐小好得過重病，怕找麻煩，便找借口辭退了她。徐小好說這些時，依舊臉上掛笑，她不怨恨老板，她說，自己這迷糊腦子，人家看出來，辭退她實屬正常。

不久，徐小好又來找大寧玩，開心地告訴大寧，她又找了一份做編織袋的工作，編織袋廠就在家附近，老板為人和善，見她身體不好，允許她上下班時間靈活掌握，計件工資，干多干少隨意。

編織袋廠沒有休息日，徐小好一月放自己四天假，她說休息時她在家做美食也做手工，織帽子、修改衣服，做累了，便拉一會兒二胡。徐小好父輩都是京劇票友，她從小在二胡聲中長大，能拉二胡還能吼上幾嗓子。

一日去書店，偶遇徐小好，她買了幾本素描書，我以為她給兒子買的，一問才知是給自己買的。她說自己小時候愛好美術，一直沒機會學，最近工作太累了，獎勵自己幾本專業書籍，回家自學。我鼓勵她，堅持下去，說不定能靠這個吃飯呢。她笑笑，說水平不行，就是個愛好。人沒有愛好，到老了回首這一生，感覺白活了一樣。

徐小好真是位有情調的女人。

和大寧去她家做客，徐小好一個人進了廚房，不需要我們幫廚。飯菜上桌后，果然賣相味道俱佳。徐小好說，她喜歡做飯，在飯店干過幾年服務員，端盤子時看到不會做的菜品便找機會請教廚師。同樣的食材干嗎不做出最好的味道來，這是徐小好一日三餐的理念。

徐小好家院子很大，她種了幾畦菜，自給自足。想象著她茶余飯后，在院子里拉二胡、畫畫的場景，覺得她日子過得太滋潤了。

徐小好領我們去她工作的編織袋廠逛了一圈兒，車間很大，冬天沒暖氣夏天沒風扇，工作環境太差。徐小好說，她干活慢，一天手腳不停歇，也就收入一千多元，身體健康的熟練工加班加點每月能掙到四千多元。徐小好說，多掙多花，少掙少花，她的衣服都是親朋送的，糧食蔬菜自己種，過日子花不了多少錢。兒子學習不好，讀了職專，國家免學費。兒子天生一副好嗓子，唱歌好，班里好幾位女生喜歡他呢。兒子說了，他工作后自己貸款買房，不用父母操心。

徐小好邊說邊笑，眼睛里閃爍著美好。

徐小好做過兩次開顱手術，可謂死里逃生，疾病之外的一切，皆看得云淡風輕。她懂得如何給茍且生活增添些許詩意，日子是自己的，覺得生活苦了，那就自己加點糖。

（摘自《北京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