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里不該有人情債

□ 蘇塵惜

盤 算

陸莎在陽臺上打了半個小時的電話后，終于進了屋。馮碩湊上前問：“小凡暑假回來嗎?”

“說要準備考研，留在學校復習?！标懮瘽M臉含著笑意，顯然是在為弟弟自豪。當初她家經濟條件不好，本來打算讓她弟陸凡高中畢業(yè)去學技術，但是他自己爭氣考上了重點大學，在校期間又靠著獎學金和打工掙的錢負擔自身學費。有這么能干的弟弟，陸莎自然高興。

可馮碩聽后臉卻黑了下來，他原本盤算著陸凡放暑假時能來他店里幫忙。夏天店里太忙，請別人來幫忙他不放心，而且還要支付別人薪酬，如果是陸凡來幫忙，他既省心又省錢。不過現在看來，他的這個小算盤要落空了。

陸莎看出馮碩有些不高興，戳了戳他的肩膀說：“怎么了，我弟想考研，你不高興啊?”

馮碩嘴角抽動了一下：說：“你家什么情況他也知道，畢業(yè)了就應該回來幫襯，還讀什么研究生!讀出來能有什么出息?沒看到現在那么多研究生上電視找工作嗎?你應該讓他認清現實，也好減輕家里的負擔，每次你爸出事都得我去收拾爛攤子?！?/p>

馮碩向來心直口快，一下子把心里的想法都說了出來，說完才意識到似乎有些過分。這些年，陸莎的家境不好是其一，還有一件郁悶的事就是，陸莎她爸經常酗酒，喝醉了總是惹事，時不時需要馮碩去善后。次數多了他也嫌煩，所以他希望陸凡早點回來，他也好早點卸下這個責任。如果陸凡考研成功，那他還要再讀三年書，這三年時間里，誰知道會發(fā)生多少事情呢。

陸莎被馮碩的快言快語激怒了：“什么是現實?難不成讓他也跟咱們一樣弄個攤位做生意，天天起早貪黑還不知道掙多少錢?他考研之后也許能有改變命運的機會，況且他念書從不花家里的錢，能考上必須去?！?/p>

“天真!”馮碩有些不屑和嫌棄地說了這兩個字，就不再說話了。

陸莎愣了一下，也不再說話，自顧自去做家務了，屋里的氣氛頓時變得分外尷尬。

那之后，兩人都刻意避開有關陸凡的話題，就算是陸莎家有人偶爾提起，陸莎也會想方設法繞開。

敏 感

馮碩覺得，陸莎最近似乎有些過度敏感。

吃早飯的時候，馮碩想起朋友的電器店里在做大促銷，熟人還有內部價，就跟陸莎說家里的洗衣機用了五年，想換一個，把舊的送給她爸媽。

誰知馮碩話音剛落，陸莎就拉長了臉：“什么淘汰的東西都往我爸媽那兒塞，你真當他們那里是廢品回收站嗎?”說完，她將筷子一擱離開了飯桌。

許久，馮碩才回過神來，他想不明白，以前明明也經常把家里用不著的東西拿過去給老人家，陸莎向來不反對，這次怎么會說出這樣的話?

最近的陸莎，像是吃了炸藥，時不時就會爆發(fā)。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馮碩仔細想了想，似乎自從那天他反對陸凡考研以后，他們的關系就一直不冷不熱，陸莎的過度敏感也是從那會兒開始的。

馮碩明白，這是一個不好的苗頭，應該找個機會坐下來和陸莎好好聊聊，把彼此的想法溝通清楚。他不想他們因為這一件小事，最后越鬧越僵，導致感情破裂。

誰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馮碩還沒來得及與陸莎好好溝通，又發(fā)生了一件鬧心的事。

那天他們剛剛收攤，陸莎就接到了來自醫(yī)院的電話，說她爸醉倒在路邊被人送到了醫(yī)院，讓她趕緊過去。

“你爸總是這么不省心，他什么時候能消停點兒?”馮碩一聽隨口就說出了這句話?！斑@種時候能別說風涼話嗎?”陸莎狠狠地瞪了馮碩一眼，眉毛都擰到一塊了。

兩人緊趕慢趕來到醫(yī)院，看到陸莎爸額頭和手臂上纏滿紗布，大抵是醉酒時磕磕碰碰弄的。陸莎原本還想指責爸爸幾句，可現在看到他的樣子，她心里只剩下了心疼。馮碩可不管這些，用開玩笑的語氣說：“爸，您今年因為喝酒都第三次進醫(yī)院了，我們也經不起你這般折騰啊。再這樣下去，我們也要跟你一樣病倒了?！?/p>

陸莎爸盯著天花板，面無表情，誰也不搭理。馮碩感覺很沒趣，也有些尷尬。

陸莎把他拉到門口，說：“爸最近心里不暢快，你別刺激他了，先回去歇著吧，我留在醫(yī)院。”

馮碩巴不得不管這個爛攤子，一聽陸莎這樣說，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迷 宮

之后，陸莎晚上去醫(yī)院照顧她爸，白天在店鋪幫忙，和馮碩要么對賬單、出貨，要么整理貨物，兩人除了偶爾說說生意上的事，幾乎不說別的。

“要不，我去醫(yī)院陪床吧，看你眼睛里都是血絲。”馮碩雖然心里很不情愿照顧岳父，但心疼妻子的身體，憋了好久才說出這句話，誰知被陸莎無情地擋了回來：“我們家那點破事就不勞你費心了，免得你以后說個沒完。要是我爸再被你氣出心臟病，還得花更多醫(yī)藥費呢。”

聽到“破事”二字，馮碩的心里咯噔一下。以前他抱怨的時候總是會說破事、爛攤子這一類的詞，那時他從不在意，隨口就說了出來，然而如今從陸莎嘴里說出來，他聽著卻感覺十分刺耳。他想解釋，可嘴巴張了半天也說不出話來。大抵是被陸莎說中了，在馮碩的內心深處，他的確把陸莎家那些亂糟糟的事統(tǒng)統(tǒng)稱之為破事。

生意很忙，馮碩只心塞了一會兒，就又全身心投入到店鋪里去了，再也沒向陸莎提過去醫(yī)院值夜的事，一轉眼就到了岳父出院的日子。那天，陸莎回來整理衣物，說要回娘家住。

“爸的病都好了，咱們也該過自己的日子了，你回去干嗎?”馮碩試圖阻攔陸莎。

“馮碩，這段日子在醫(yī)院我也想通了。也許在你眼里婚姻是兩個人的事，既然你不愿意與我共同承擔照顧家庭的責任，那咱們的關系也重新考慮考慮吧。之前你替我家還的10萬塊錢，我這些年也算是還清了，以后我也不欠你了……”說這話時，陸莎的手有些顫抖。這段話她在腦子里醞釀了很久，沒想到說出來還是會這么難過。

在醫(yī)院陪床的夜晚，陸莎徹夜徹夜失眠，她腦子里不停地閃過一些生活片段。她和馮碩結婚之前，她家因為蓋房子，背了10萬元的債務，馮碩知道后二話不說就拿了10萬元當聘禮，讓她家順利還清了債務。當時，他還承諾不管以后發(fā)生什么事，他都會照顧她一家子?？墒墙Y婚以后，馮碩動不動就以施恩者的姿態(tài)自居，覺得陸莎一家人都欠著他；再加上后來陸莎家一次次的麻煩事，馮碩總是用嫌棄的態(tài)度來面對，陸莎的心一點點冷了下來。

陸莎原本一直忍著，畢竟她家的確受了馮碩不少恩惠。但這種忍耐是有極限的，被馮碩一次次地嫌棄和抱怨后，她終于忍不了了。

馮碩靠著墻壁，大腦一片茫然，他覺得自己好像走進了一個迷宮，理不清楚現在是什么狀況。

陸莎臨走時還說，她暫時不去店鋪了，她打算重新找一份屬于自己的工作。

醒 悟

陸莎離開以后，馮碩望著空蕩蕩的房間，開始仔細思考了他們之間的關系，之前在腦海里蹦出來的疑惑也隨之一一解開。

最開始他拿出10萬元錢，本意是作為結婚聘金，誠心想要締結這段姻緣。然而在很多人心里，這是天大的人情，他懷著施恩者的心態(tài)，她則抱著報答的心態(tài)，兩人一起走進了婚姻。

仔細想想，每次馮碩幫陸莎家解決一件事情以后，她總是殷勤地做著各種事情來回報，而他則欣然享受著一切，虛榮心一點點膨脹。

人情債在一點點累積，他有了底氣，張口閉口“爛攤子”，可他從沒想過，這對陸莎來說是極大的傷害。可因為要報答他的恩情，她極力忍耐，最終卻來了個大爆發(fā)。

這中間，他倆都忘了，婚姻里不該有人情債，如果把感情當成債權來經營，借貸是永遠不可能平衡的。

馮碩從心底里喜歡溫柔嫻雅的陸莎，他不想放棄這段婚姻。

想明白這些之后，馮碩匆匆出門，他打算先去菜市場買幾斤芹菜和豬肉，晚上包岳父最愛吃的餃子。從現在開始，他做的任何事情都發(fā)自內心，他要好好照顧這個大家庭，要和陸莎好好過日子。

（摘自《婦女生活》2019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