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煜
最好的時候
是花骨朵在黑暗中就已經
開始積蓄力量,等天光乍現
就完全打開自己
風從遠處來,捎來提前備好的香氣
在窗前,鳥鳴讓樹枝顯得更為清瘦
黑夜的潮汐在撤退,萬事萬物
愈加逼真。最好的時候
請給我眼睛,鼻子,額頭
和四肢,再來一場溫暖的雪
讓我一并說出
在春天
在你還沒有認出我的時候
很難得。我們面對面坐著
你說到我們,你說好在
我們過得都還不錯
這么多年過去,我們
還能坐在一起聊起過去
那些往事,彼此失去聯系的日子
生死之劫后
依然能心平氣和說著
我們過得還不錯。說起工作,霧霾散盡的
好天氣,各自的伴侶,孩子
母親還在,我們仍舊不是孤兒
你說一個人要有根,賴以生存
這個年紀,家庭即信仰
我說我仍幻想有天要去流浪
像三毛一樣,帶著時光釀的酒
換回新鮮的故事,或者干脆
在遙遠的地方隱姓埋名
這是我的想象,并未付諸行動,我知道
我們終將殊途同歸,必然惺惺相惜
而今天在這里交匯,更像一場
自己和自己的對話
一個說去吧,破碎也要精彩。一個說不要
人生要腳踏實地
我們不過是一個人的兩種情緒,相互拉扯
維持著平衡。就像
窗外緩緩走來的春天,一路的梨花
久久地開著,潔白得
像一場不會融化的雪,像我們曾經溫暖而
短暫的迷失
和記憶里沒什么兩樣
那輛郵政車,墨綠色
略顯斑駁地
駛過1996年冬天
寫給你的信
像一片被捂熱的雪花
再次折返我的手中
我喜歡折返這個詞
甚至多次想
能折返過去
而那輛與我有關的
綠色郵政車,還停在
那年冬天的期待里
一只小狗。趴在馬路牙子邊
那么小,剛出生一個月左右的樣子
它看起來那么乖
腦袋埋在前腿間,尾巴貼著身子
留給人間的,沒有任何丑態
像一個睡去的孩子
此時,立春已過,但寒風在吹
春天仍站在遠處
我想象它,它來自哪里?要去往何處
作為一個同樣茫然的過客
我多想抱一抱它
用我殘留人間的余溫
每次做飯
母親都把湯添得足夠多
一家人都盛了滿碗
依然略有剩余
母親倒進干凈的碗里,留到下頓
和新飯摻在一起
我曾勸母親,這樣總喝剩飯不好
并用聽來的科學道理解釋
母親卻說不能一概而論:
沒有碰過人的嘴,就不能叫剩飯
后來漸漸習慣在米粥里打撈出
上一頓的豆子和薏米,一粒紅棗
像一個甜蜜的意外
我們都習慣了這樣的日子,就像
母親害怕日子只夠溫飽
沒有剩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