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的石頭堆

胡若冰

貫穿澳大利亞中軸線的斯圖爾特公路看上去不僅沒有盡頭，而且一路之上很少有像樣的“城鎮”，出了凱瑟琳之后的700多公里荒野公路旁，最多也就是幾座讓人覺得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補給站和房車營地。直到抵達位于北領地中心位置的騰南特克里克，才有一種重回人類文明世界的感覺，直覺會告訴你，重鎮的附近一定有重要的景點可看。

事實上騰南特克里克并不是因為某個旅游景點而存在的，這個地方很早以前就是北領地的重要驛站、電報站、機場轉運站，在它附近剛好是北領地的顯著標志“魔鬼大理石”（Devils Marbles）。但無論如何，對于踏上這條無盡之路的旅行者來說，這都是非常重要的一站，所有人都會為了參觀魔鬼大理石而屏氣凝神，養精蓄銳，因為這樣的場景對于游客來說也是難得一見的。

魔鬼大理石實際上是散落在幾平方公里范圍內的風化花崗巖，有趣的是，這些風化巖很多都形成了非常奇怪的形狀，并且以奇特的形態佇立在地面和山巖上。其中最為經典也最多見的是動輒數米之行就能遇到的巨大石球，它們僅以極小的著地面積矗立在那里，看上去狀態十分穩定，讓人不禁要擔心是不是一陣風吹來這些石頭就會滾下來。

魔鬼大理石位于泰能特溪以南120公里處的卡魯卡魯保護區，距離北領地非常近，但鎮子和景區卻是兩個不同的世界，盡管魔鬼大理石景區并沒有世代居住在這里的當地人，但那里的確是一片原始當地人保留地，并且這些大石頭對于當地人來說非常神圣與重要。另外讓人有些意外的是，這么著名的景點居然不賣門票，而且還有一處免費的營地可住。

整個景區可以分兩個部分，第一個部分位于道路的西側，那里有個裝有求救電話的亭子以及一些景區的介紹資料，往里走則會進入一條不太長的環形線路。這條線路圍繞著一座很大的花崗巖石頭山，其間有很多標牌詳細介紹了魔鬼大理石的成因以及各種相關知識，按理說初到此地可以先繞著走一圈以便對眼前的奇觀有些理性認識。但看了一圈下來，我發現其實科學家對這些石頭是如何風化成今天這個樣子，并且還能穩定地立在那里也沒有給出確切的解釋，因此絕大多數地方還是會直接引用本地的一些傳說來解釋這些奇石的存在。一種說法是相傳當地人的祖先Arrange在此地制作了一條發帶，這是成年當地人男性才可以使用的傳統飾品，而當他把頭發纏繞起來的時候，幾束頭發連同發帶一起掉到了地上，就變成了這些奇形怪狀的巖石。其他部落的共同說法聽起來更浪漫也更符合當地人的傳說體系，那就是這些巨石是“夢創時代”（Dreaming Time）彩虹蛇產下的蛋，彩虹蛇這種神物在北領地的各種遺跡中幾乎就是最常見的神話要素，貝殼是彩虹蛇的鱗片，峽谷象征著彩虹蛇的身體。

這一圈走下來最可愛的是一個從中間裂開成兩截的巨型石球，裂開的地方就像是被一柄利劍斬斷的，沒有絲毫拖泥帶水的痕跡，旁邊的標識牌特意解釋了這種現象。如此巨大而結實的石塊，原本只有一個小小的著地點，雖然維持著這種微妙而容易被打破的平衡狀態，但實際上石塊本身承受著相當大的壓力。當石塊表面的一小塊發生崩裂，這種平衡隨即被打破，石塊本身的重量使得它向兩個方向劇烈撕裂開，形成今天這樣奇怪的模樣。這種斷裂出現在很多石塊上，那些石塊以不同的形態斷裂開來，但相同的是他們都有平整光滑的斷面。

轉了一整圈之后，景區的另外一個部分就在馬路對面一大片廣袤的紅色荒野中，其中包括最出名的兩塊石頭，很多沒到過現場的人都認為魔鬼大理石就是指這兩塊石頭。當看到這兩塊石頭并排立在一座巖石平臺上，我想，就算不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也會笑上幾聲吧！如果真的有造物主的話，這景象大概也是他老人家童心爆發時的杰作。這還是此地被人合影最多的兩塊花崗巖，人們用盡可以想到的任何姿勢來調侃和配合它們的造型，例如整個人懸空撐在兩塊石頭中間。我們并沒有拍這種照片，因為官方有明確說明希望大家不要攀爬這些石頭，一來是它們對于當地人有著極為神圣的意義，二來了解了巖石斷裂的原理后，感覺自己的一些無心之舉，或許真的會讓這維持了千萬年的景觀毀于一旦。

走過這一片密集的石頭群，會發現眼前并沒有明顯的游覽路線，雜草叢生的荒野里隱約有些光禿禿的土路，這些路通往豎立在各處的不同形態的石頭。很難想象北領地首屈一指的著名景點居然沒幾個人，和我們一樣到處溜達的人一直都是個位數，這足以體現北領地腹地的荒涼和偏遠，即便是如此經典的地方，愿意驅車數天造訪的人也為數不多。

我們小心翼翼地在荒野里轉悠了幾個小時，繞到了地圖里的免費營地，地點就在最大的一片石頭山后面。那里比其他地點多了一些人氣，人們打開遮陽篷，鋪開躺椅，躲在樹蔭或房車的陰影下，注視著近在眼前的魔鬼大理石。這片營地平整干凈，可以容納幾十輛房車，但這里沒有水源和電源，不適合久留，絕大部分來客都只會停留一天而已。

大部分人就算不會住在免費營地里，至少也會在這里等到日落西山。落日的余暉會讓大石頭呈現出傳說中曼妙的橘紅色，錯過這個時刻絕對會感到后悔，那是澳大利亞標志性的色彩，畢竟“紅土中心”距離這里也就還差一千來公里了，這種程度的荒蠻之美在其他地方可不多見。雖然我相信傍晚走在這里會讓大多數人有種妙不可言的感覺，但即使是這個時候也要格外小心，因為不定哪里就藏著條眼鏡王蛇，始終不要小看這片一如萬年前一般蠻荒的土地。

說到當地人對這種圓圓的花崗巖的崇拜，其實魔鬼大理石并不是唯一的一處，盡管它是最奇妙也是特征最明顯的，而當地人的崇拜與景點出名與否并沒有什么聯系。就在騰南特克里克以北10公里左右有個地方叫“小鵝卵石”（The Pebbles），可以理解為是“迷你”版本的魔鬼大理石。那里對于當地人來說非常重要，尤其受到女性崇拜。

想要達到這個被大多數人忽略的地方還真有點難，斯圖爾特公路旁的一條紅土小路是必經之路，開房車走這條路會有種莫名的提心吊膽，劇烈且持續不斷的顛簸讓人很擔心原本就負荷很重的輪胎。我們就這么一路以20幾邁的時速顛簸了一陣子，一路上只遇到一輛從對面開過來的車，我想彼此都趕緊搖上了窗戶來阻隔巨大的煙塵，我和對面這位老兄一定有著同樣的心思——這可真是個冷門到不行的地方。

小鵝卵石有著一條完整的游覽線路，如果參觀魔鬼大理石在先，可能會覺得這里沒什么特別的，甚至有些小題大做。幸好我是首先到達的這里，當看到這一地的小石頭塊時也很興奮，畢竟這一路上經過的1000公里的荒野之路有種出奇的單調，這樣的地形足夠顯得特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