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霸凌下自立

高超 王欣

全球最大的科技大國美國，和在中國成長起來的全球最大的科技公司華為之間的博弈，正成為全球新聞頭條，引發全球的科技、商業界的廣泛關注，那么事情究竟怎樣？背后又有什么？

當地時間5月15日，美國商務部宣布將華為及其附屬公司列入管制“實體名單”，禁止美企向華為出售相關技術和產品。

5月20日，谷歌宣布遵守這一命令，暫停與華為的業務合作。隨后，英特爾、高通、賽靈思、博通等芯片制造商也告知員工暫停對華為供貨。

5月21日，華為創始人任正非接受新華社、中央廣播電視總臺等中國媒體采訪。他表示，如果出現供應困難，我們有備份。華為高端芯片都有，能做美國一樣的芯片。

5月22日，ARM宣布暫停與華為及其子公司海思的業務合作，指令員工不得向華為、海思或其他任何相關實體“提供支持、供應技術（軟件代碼或其他更新）、參與技術討論或者其他技術往來”。

目前，松下、東芝、臺積電等公司表示，對華為正常供貨。

無疑，華為作為全球領先的ICT公司，正處在風口浪尖上。而隨著事件的持續發酵，業界廣泛關注，美國究竟能怎樣“封殺”華為？華為究竟怕不怕？

美國究竟能不能“封殺”華為？

1.禁令條文怎么說？持續多久？

5月15日，美國商務部發表聲明稱，將華為公司及其附屬公司列入管制“實體名單”。

被列入管制“實體名單”，意味著華為只有獲得美國商務部工業和安全局頒發的許可證才能購買美國技術，但是美國商務部已經認定華為購買美國技術會損害美國國家安全或外交政策利益，因此不會向華為頒發許可證書。

按照美國相關法律規定，美國公司，或者使用美國產品、技術超過25%的其他非美國公司，均不能向被列入管制“實體名單”的華為出售或轉讓美國產品和相關技術。

美國國務院此前聲明沒有指明列入管制“實體名單”的有效期，這意味著除非該機構將華為從上述名單中移除，否則美國相關禁令將持續有效。

不過美國商務部已于5月20日發布命令，從5月20日起，90天內，暫停執行上述“禁令”。

但是任正非在5月21日接受媒體記者采訪時表示，美國的“90天臨時執照”對我們沒有多大意義，我們已經做好了準備。

此前，華為宣布針對美國《2019財年國防授權法》第889條的合憲性向美國聯邦法院提起訴訟，請求法院判定針對華為的銷售限制條款違憲，并判令永久禁止該限制條款的實施。

針對此次的新“禁令”，華為完全有理由和有能力運用法律工具，在“法律體系”完備的美國發起訴訟，要求美國法院判令撤銷“禁令”，這種以法律對抗強權也是一種選項，但可能會曠日持久。

2.哪些產品和技術會禁售華為？

根據華為目前產品線來看，筆記本電腦、智能終端、服務器等產品的處理器芯片、儲存芯片、模擬芯片、調制解調器、無線通信模塊及相關技術、顯卡、電力解決套件等產品零部件和解決方案、傳感器、軟件、操作系統及其他軟件，光纖、被動元件及激光產品、射頻芯片、無線發射套件等通信設備用零部件和元器件，均將列入美國出口限制。

從目前已有的報道來看，朗美通、英特爾、高通、博通、谷歌等美國廠商已經中止與華為合作。

雖然ARM暫時停止與華為合作，不過，美國相關法律不能回溯到此前已銷售的產品和技術，這意味著已獲得ARM v8架構永久授權的華為海思可以繼續使用這一架構研發新的芯片產品。

而由谷歌主導的安卓開放源代碼項目（AOSP），因其屬于開源項目，亦不受美國相關法律和禁令約束，華為可以采用AOSP研發新一代手機智能操作系統。

3.生態類產品服務還能不能用？

生態類產品和服務主要體現在華為智能終端產品上。目前，谷歌已撤銷華為的Android許可證。

據了解，Android許可證是一個商業許可協議，需要智能手機廠商與谷歌簽訂商業協議才能使用。失去這一許可證的手機廠商，將面臨兩種情況，一種是現已發售的安卓智能終端產品所有功能不受影響，但是將不能獲得后續安全更新和系統升級服務。另一種是，未來發布的新智能終端產品將不能預裝或安裝安卓操作系統和谷歌移動服務套件，該服務套件包括Google Play應用商店、Gmail、YouTube、Google Pay等一系列應用和服務，廣泛應用于安卓智能手機。

針對谷歌上述做法，華為發表聲明稱，安卓作為智能手機操作系統，一直是開源的。華為和榮耀品牌的產品，包括智能手機和平板電腦，產品和服務在中國市場不受影響。

華為和榮耀品牌智能手機產品在海外市場仍有銷售，特別是歐洲市場，因此失去谷歌支持，華為上述產品和服務將在海外市場受到較大影響。

同時，上述聲明提及的“開源”，意指AOSP，從某種程度上來講，AOSP等同于安卓，采用AOSP開發的操作系統能夠兼容安卓系統的所有APP。

4.對美國產業會有什么影響？

華為是一家擁有眾多產品線、全球性的通信設備商，海外合作伙伴遍及全球，特別是美國公司所占比重較大。因此，一旦所有美國公司停止與華為停止合作，受到傷害的不止華為，還有對華為依賴度較高的其他廠商，特別是美國廠商。

美國商務部將華為列入“實體清單”后，美國主要科技公司股價大跌，比如高通股價連續兩日下跌，從5月15日收盤時的86.26美元/股下跌至5月17日收盤時的81.50美元/股。新飛通股價5月16日和17日分別重挫20.63%和15.42%。

因此，一旦所有美國及其他與美國有業務往來的外國公司遵照美國禁令，停止與華為的合作，那么對上述這些企業的打擊也是非常大的，并很快體現在相關公司的財務報告中。

5.美國盟國及其它國家是否跟進？

目前消息來看，法國、德國、比利時、加拿大等多數美國盟友并沒有跟風“封殺”華為。

除ARM外，其他非美國地區公司目前沒有中斷向華為供貨。英飛凌、臺積電、松下、東芝等企業表示，正常向華為供貨。

在華為業務不出現供貨困難的前提下，從政策上來看，華為與歐洲、日韓等國家的合作，不會有太大影響。

但是，一旦美國將使用美國產品、技術超過占比調低至1%，那么上述非美國公司將不得不站隊，并可能出現其中大部分廠商遵照美國禁令，斷供華為。

但總體而言，除美國外，其他國家和地區市場的大門在法律上是對華為敞開的。《通信產業報》全媒體總編輯辛鵬駿認為，在美國的“禁令”之下，一些廠商可能會選邊站隊美國，但另一方面很多國家公司也會視“禁令”為進一步開拓市場的機會，從而走進全球最大科技公司的供應商體系，某種程度上也會影響全球科技產業格局。

華為究竟怕不怕？

6.會不會造成華為業務停擺？

華為有運營商業務、消費者業務和企業業務三大產品線，目前來看，消費者業務已經成為華為首要產品線。

華為輪值CEO徐直軍曾在華為公司年度工作會議上表示，消費者業務與ICT基礎設施業務不同，雖然大規模使用美國器件，但在業務連續性上，華為基本不依賴美國。

在運營商業務方面，華為擁有自己的4G和5G基站核心芯片，而對一些高精度的射頻器件此前主要依靠進口，例如科爾沃、思佳訊。但華為“備胎”，可能可以在一定程度緩解。

消費者業務方面，主要是芯片和操作系統。芯片方面，任正非在接受日本媒體采訪時表示，即使高通和其他美國供應商不向華為出售芯片，華為也“沒問題”，因為“我們已經為此做好了準備”。

雖然終端產品有海思處理器，但還有個EDA工具軟件需要解決。EDA是設計CPU必須要用到的工具，但目前華為使用的EDA都是來自美國的公司，華為要想自研自己的EDA工具要面對很多技術難題。操作系統方面，華為消費者業務CEO余承東表示，華為已經開始研發自己的操作系統。同時，有業內人士透露，華為自研的操作系統“鴻蒙”即將上線。

但操作系統是個大生態，未來華為自研系統如果基于AOSP開發，將很好兼容現有安卓APP，亦會很快融入安卓生態體系，但是如果是基于Linux另起爐灶，那么打造自己的生態將需要更長時間。

7.會不會影響當前華為5G的全球部署？

據彭博社報道，Rosenblatt Securities分析師Ryan Koontz認為，華為嚴重依賴美國半導體產品，在關鍵美國元件斷供的情況下將嚴重癱瘓。美國的禁令可能導致中國推遲其5G網絡建設，直到禁令解除。這是一種悲觀的預測。

更多信息表明，華為在美國發布禁令之前已囤積了6～12個月所需的關鍵零部件，這將幫助華為在短時間內維持正常出貨，這也意味著短時間內不會影響華為的全球5G部署。

5月21日，任正非在接受采訪時表示，華為的5G是不會受影響，在5G技術方面，別人兩三年肯定追不上華為。

專家總體判斷，基于華為在5G方面的核心能力，事件不會大面積影響華為5G部署，但有可能減緩全球5G部署進程。

8.備胎能發揮多大能力？

任正非表示，“備胎”已經在投產。華為海思是一家半導體和IC設計公司，除了已經被用戶熟知的應用于華為終端的核心芯片麒麟系列之外，還有華為5G基站核心芯片天罡芯片、5G商用終端芯片巴龍芯片等都是海思公司的產品。

目前，華為海思正在積極為“備胎轉正”做準備，正在向全球公開招聘博士，包括AI工程師、通信算法工程師、數字芯片工程師、模擬射頻芯片工程師、CPU核架構設計專家、處理器工程師等多個崗位。

但也有專家表示擔憂。清華大學教授吳希華在接受《通信產業報》（網）記者采訪時表示，備胎BUG沒有暴露過。奢望華為備胎能頂替美國所有的上游關鍵技術供應商是不現實的。

目前高端核心芯片被美國企業壟斷，華為經過多年的研發投入，可能能夠給出相應的替代方案，但“備胎”芯片要達到最頂級水平，還需要時間檢驗。

9.總體會影響華為什么？

專家分析，此次事件對華為既是挑戰也是機遇。

挑戰方面，首先，隨著美國供應商的暫停合作，華為產品服務能力將受到挑戰，供貨能力將面臨壓力;其次，在“備胎”轉正的過程中，研發生產成本必然會提高，對華為資金流將帶來壓力;最后，如果谷歌暫停給華為提供服務，如前文所述，華為終端的海外市場有可能受影響，甚至可能縮減。

機遇方面，首先，這將促使華為加大研發力度，提升科技自立能力;其次，對全球產業鏈采購也是利好趨勢，有可能打破長期以來的市場格局;最后，華為可以以此來加強在生態上的布局，包括終端和AI生態，促進供應商多元化。

10.這個事件的啟示是什么？

辛鵬駿認為，華為與美國科技霸權的博弈的生動案例，至少給業界三點啟示。

首先，全球化開放協作和技術自立是中國高科技企業走向全球的必然選項。沒有全球化協作，中國企業在全球站不住;沒有技術自立，中國企業在全球站不穩。

其次，在核心技術的自主創新和在產業生態的謀篇布局，是中國科技企業做大做強和行穩致遠的兩個關鍵。核心技術決定企業價值，生態能力決定企業影響。技術研發、補短板、自主創新應伴隨科技企業全生命周期。

最后，構建良性產業生態，是發展大國產業的必由之路。得生態者，得產業。善待而不是壓榨供應商，信任而不是掠奪合作伙伴，給產業鏈適當研發利潤而不是唯低價采購，構建良性“富氧”的產業生態，既有利于龍頭支配企業的多元配套供給，也有利于產業整體抗風險。就通信產業而言，運營商等產業鏈支配角色和華為中興等產業鏈龍頭企業，在構建良性產業生態上更具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