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玩有些斑駁陳舊的寂寞（組章）

李雙魚

誰愿意在黃昏的窗邊為我念一首詩

有這樣一幅畫，可以喚醒內心沉眠已久的，有關幸福，快樂，花樣年華的回憶嗎？

金黃的底，浸染著幾團墨跡似的橘紅，淺橙，又被淺綠的窗格子分割成正方形圖案。在狹窄的窗臺上，有一只白色長毛小狗，一個紫衣小女孩，背靠厚實的松木書架，把雙手攏在曲起的雙膝里，側頭觀望著窗外。她橙色的書包安靜地歪在一旁。

那樣熱鬧的色彩，那樣童趣的構圖，輕而易舉地銜接在一塊，叫人勾起流年的悵惘，仿佛一世過眼的繁華，正慢慢地消隱，在黃昏的窗外。

“誰愿意在黃昏的窗邊為我念一首詩。”若沒有，我會覺得遺憾。

愛是孤獨的

一個人望著河邊遠遠的燈火，很孤獨。孤獨的萬物，應該有一層蛋殼般的月光，我不知道那些流動的詞語以及靜止的木葉，此刻的孤獨。

你喜歡喝咖啡，對著一面巨大的鏡子，看自己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著溫暖的液體，然后對自己笑，你覺得鏡子里的是另一個靈魂，溫柔地憂傷。根本不是你的樣子，你是孤獨的，在破碎的時候，沒有聲響落地。

你記得那個下雨的晚上，穿著一條紫色的裙子，打一把海藍的傘。而他，一身黑，一身雨。最后一班公交車，空蕩蕩的街道，路燈有著別樣的迷離。天氣并不太冷，雨還在下，蒙了霧氣的玻璃映著他癡癡的眼神，還有一張憔悴的臉。

棲息于哪一片往事

窗外落葉紛飛，臺階上有幾片不知從何飄來的楓葉，像是黃色手帕上繡著的幾只紅羽小鳥，翩翩欲飛。遠處青灰色的屋頂，連綿一片。你的目光有點不知所措，不知該棲息于哪一片往事。

如果有茶，或許會好點。可惜一杯水的溫度，無論如何也舒展不了你枯卷的靈魂。好幾日你都沒出門了，一年前就開始構思的小說，留下這樣的開頭：

“秋天的風穿行在黃昏長長的走廊，他有安靜的眼神干凈的氣息，我張開手臂向他靠近，他櫻花般輕盈的吻，落在我幽香的嘴唇。”

你無數次幻想的結尾，應該是一個下著小雨的黃昏，他孤獨地站在那里等你。

把玩有些斑駁陳舊的寂寞

你常常玩一個游戲：晚上睡不著的時候，點一盞燈變換手指的姿勢，看那些影子在墻上組合成奇怪的字符，像是一場無始無終的宿命。

你不知道那個夢還要持續多久，當你再次哭著醒來，意識中的片斷紙屑一樣，從往事的手中飄落。你起身啟窗，窗外的梧桐，夜霧里顯得孤獨無助。你像從前一樣感傷起來，從窗口輕輕采下一片樹葉，就著清冷的月光，把玩有些斑駁陳舊的寂寞。

那是一所七十年代的老房子。生銹的鐵柵欄，四處瘋長的藤蔓植物。還有盤旋在屋頂的灰白鴿子。你記得十八歲那年的春天，花都開好了。你坐在水邊的臺階，陽光從紫薇樹的葉縫漏下來，斑斑點點，灑在詩行之間。

你靜靜地坐了一個下午，聽那些灰白鴿子在夜下來時飛回的呢喃。你抱緊自己，恍惚有一個溫暖的懷抱，卻如隔世。

如果時間是一只沙漏

如果時間是一只沙漏，光陰沙沙地穿過細細的瓶頸，滑落夢境的虛無。托腮凝思的女子，有一只手伸出窗去，接那夏雨止后小小的檐滴。琴弦上幽幽的麗音尚未冷落，在屋子里低低地纏綿著像風吟。

如果時間是一只水袖，紅唇的花旦飄飄忽忽地舞著甩著，用濕濕的喉嚨，唱那愁情別恨的《十八相送》。回憶里長長的荒亭，枯樹上的鴉啼，殘陽孤天，蘭舟隱隱去遠。

佇立河岸的女子，黛眉煙目。瘦削的衣肩伏著落花幾片，淡淡的粉紅，是風淺淺的唇印。

黃昏太美，夕陽在她的身后展開一片空蕩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