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墨(主持人,美術史論家、書畫家):謝謝各位讓我來主持今天這個研討會。我來之前稍微看了一下,在米芾之前,我們很難看到桂林山水出現在中國畫史里面。米芾,曾任書畫學博士,雖然官不大,但他是大學問家。1074年,米芾到了云貴,做了云貴縣尉。同年,他的兒子米友仁在桂林出生。幾年之后他去看蘇東坡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抱著他的兒子一起去的,但是米芾和米友仁的山水畫一定是跟桂林分不開的。
米芾在桂林的時候,開始寫《畫史》。《畫史》在美術史是特別重要的。里面有這樣一段話,說米芾從小就收圖畫,凡是畫的山水比較怪的、比較奇的,一律都不要,認為沒有這樣的山水。可是等他到了桂林之后,看到了陽朔的山水,他說“始知筆力有不能到者”,才知道筆的力量有不能到的地方,所以他很后悔以前那些很奇很巧的山水沒有收。而且他自從看了陽朔的山水,認為以前他看的畫里面那些奇怪的山水反倒不如真山水奇怪。這是米芾所發出的感慨。
另外一位是黃庭堅。1103年,黃庭堅被貶到廣西宜州,這時蘇東坡已經死了,黃庭堅59歲。他到宜州路過桂林,寫了一首詩:“桂嶺環城如雁蕩,平地蒼玉忽嶒峨。李成不在郭熙死,奈此百嶂千峰何。”“桂嶺環城如雁蕩”,他認為桂林的山水有點像雁蕩山;“平地蒼玉忽嶒峨”,平地起來一個綠色的山;“李成不在郭熙死,奈此百嶂千峰何”,他認為如果李成和郭熙在的話,一定會把它畫得很好。所以我想桂林的山水打動了黃庭堅。
1642年,石濤出生在靖江王府的獨秀峰下。1644年清軍入關,他家破人亡,被一個仆人背著跑出了靖江王府。我想他在二三歲的時候對桂林山水基本上是沒有太多印象的,反倒是廬山、黃山、齊云山給他留下了更多的印象。所以在1642年之前或者說在石濤之前,我們的確不太容易看到桂林山水出現在中國山水畫里。

劉墨 桂林寫生遇雨 80cm×44cm 紙本設色 2019年

張賢 桂山暖翠圖 69cm×45cm 紙本設色 2019年
齊白石在1906、1907、1909年三次到廣西,他說一共去了五回,有三回到了廣西。這個時候他才知道他的山水畫找到了對應的語言,所以他認為只要有了桂林山水,什么“荊關”、什么“四王”都不在話下。
黃賓虹在1928、1935年兩次到了廣西;徐悲鴻在1935、1942年多次到南寧、桂林;李可染1959年第一次到桂林,漓江山水由此而來。這個時候畫桂林的人已經很多了,我們可以看到最好的作品和漓江山水是分不開的。現在交通發達,去桂林的人也越來越多,而且在當代山水畫的創作當中,寫生成為非常重要的一環,但是寫生是否就是中國的山水畫?我覺得這需要研討。寫生是否等于寫實?寫景是否等于寫境?今天除了我之外都是美術院校畢業的,都受過嚴格的造型方面的訓練。對于齊白石、黃賓虹等畫家從詩詞、書法入手,當代畫家從素描色彩入手所呈現出的意味的差別,我們怎么來看待?
馬嘯(中國國家畫院培訓中心負責人):這個展覽是桂林山水寫生展。桂林我最近去過好多次,我特別喜歡那兒的山水。桂林在中國人心目中應該是最有影響的山水,一說山水可能想到的不是西湖邊上的山,也不是黃山,而是桂林山水。今天這個展覽雖然規模不大,但我覺得很有意思,有意思在哪兒呢?有時候我喜歡看中國古代的,特別是以圖像構建起來的中國繪畫史。我發現古代以桂林山水為題材的山水畫杰作不多,有影響的比如畫太行山的,畫我們老家的(浙江湖州),那樣的作品很多。到了近現代以后,像李可染等人,他們又走到桂林。在我的印象里,好像最有名的就是20世紀50年代以后崛起的這批畫家,他們注重山水畫寫生,帶有一點西方現場實景寫生的觀念在里面。
今天這個展覽,用中國傳統文化的觀念,帶有本質文化的視野,里面又融合著一點現代人寫生的意識和方法。這兩者結合的效果基本上可以把桂林山水的方方面面,如風景、文化、人文等都揭示出來。寫生活動的意義就在于此,不僅要把甲天下的桂林山水展示出來,而且要把遙遠的過去的東西勾連過來。我們到桂林去,經常看到崖壁上有古代文人,包括一些外國人刻在上面的字,這個是文化。你到山水里頭,看到的是風景。中國古代山水畫不是風景,它就是山水畫。風景是對自然的觀察,而山水畫是一種人文的觀察或者是人文情懷的投入,兩者是不一樣的。
希望在文化藝術創作方面,桂林山水題材作品能真正有文化含量、有傳統文化精神,又帶有現代審美觀。畫山水畫,畫得太傳統是沒有意義的,是沒有活路的,所以要兩方面結合。桂林山水也不適合畫得像趙孟頫畫的那個山水,那沒意義。
朱萬章(中國國家博物館研究員):今天上午我剛好在中國美術館開了一個關于山水畫的研討會,探討的是北方山水,而且是工筆山水,跟今天下午的桂林山水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反差。今天這個桂林山水“山河知己”寫生展,讓人耳目一新。我在來的路上,一直在腦海里梳理,中國歷史上最早畫桂林山水的人是誰?剛才劉墨已經講到,像米芾他們都有相關的文字記載,但沒有作品留下來。我所看到的最早的應該是石濤的作品。石濤自己本身是桂林人,他的作品里有幾件,大概是小品,有桂林山水。清朝當時畫過桂林山水的還有桂林的李秉綬、廣東的“二居”(居廉、居巢曾經畫過漓江的百米圖)等。

余久一 騰膠庵 30.5cm×69cm 紙本設色 2018年

孔令宇 百壽古城南門 44cm×64cm 紙本設色 2018年
但真正把桂林山水引入到畫中,而且在中國美術史上產生重要影響的應該還是在20世紀。抗日戰爭時期,有大量的文人、畫家到了桂林。像徐悲鴻、林風眠,嶺南畫派的高劍父、高奇峰,尤其是陳樹
周松 清音 45cm×68cm 紙本設色 2018年人,陳樹人的山水畫里有大量的桂林山水,以及后來嶺南畫派的傳人黃獨峰,到后來的白雪石、李可染等等。桂林山水已經形成了一個范式,畫漓江,畫十里陽朔等等。
2017年,我還專門去了一趟廣西壯族自治區博物館,專門去看他們館藏的20世紀山水畫。我發現他們館藏的20世紀山水畫中大部分都是以桂林為題材的,像黃賓虹、林風眠、徐悲鴻、齊白石,還有當地的一些名不見經傳的畫家作品。20世紀50年代以后,全國有很多畫家經常到桂 林去寫生,作品非常多。但像今天這樣有一批中青年才俊集中起來去寫生,然后辦這樣一個展覽,還是比較少見的,比較集中地展示了漓江山水。
剛才我認真看了一下作品,劉墨兄起的這個名字非常好。“山河知己”,是把畫家和桂林山水融為一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而且他對桂林山水有很獨到的筆墨解讀。在一種現代的筆墨語言及文化背景下,表現出新一代畫家對桂林山水的詮釋或理解。像在座的青年才俊,和20世紀的一些畫家相比,畫桂林山水有什么不同?剛才我談到的那些畫家,像齊白石、林風眠等,他們或多或少從傳統中來,同時又受到西畫的影響,像徐悲鴻、劉海粟,他們很典型地用水彩畫,用水墨,甚至用西洋畫的畫法來畫桂林山水,畫平沙落雁,一望無際的風景等等。
而我們今天看到的這個桂林山水展,更多的是一種寫實,是把在座各位心中所想和眼中所見的桂林山水融合在了一起。這是最大的不同。像劉墨兄,像黃宏輝,在座的畫家雖然畫的是相同的風景,但事實上大家所理解的是不一樣的。他們表現出來的筆墨構造,包括皴法和對山水的意境,可以說10個畫家就有10個不同的理解,這也正是“山河知己”的獨到之處,就是不同的人所理解的桂林山水不同,有不同的知己。在座的畫家都是30歲到50歲之間的中青年才俊,還有逐漸發展上升的可能性。今天展覽的作品只是你們藝術歷程中的一小部分,期待各位有更多更好的作品呈現出來。希望我們下次再看到桂林山水的時候又有不同的解讀、不同的風貌。
李強(中國國家畫院研究員):我也喜歡這個名字,我自己刻過一方印,叫“山水知己”。“山河”二字我覺得更好,尤其這個名字對我有更深層的意義—我的老師叫山河,看到這個名字就想起我的老師。
桂林山水對畫家來說是畏途,大家想去,但又不敢去,因為前輩藝術家把桂林山水精彩的地方已經表達得很充分了。如果你去了,畫得太像,就會覺得媚俗,不像也不好。比如我們看李可染、白雪石畫的桂林山水,對我們影響很大,但是我們也感覺看膩了,因為被不斷地復制,很多東西已不夠鮮活,形成定式。
這次我看這些朋友的作品,確實有新的景象。他們有一些新的想法、新的閃光點。他們把畫畫得更加輕松、更加文人化了,是值得稱道的。現在社會整個環境應該是比較躁動或者比較激進的,但在這些朋友的山水中能體會到一種清靜,非常珍貴。這也是這些作品中給我們呈現的一個難得的欣賞點。
說到寫生,每年冬天我們都去西雙版納寫生。其實那里就像是一個植物園,每年有上萬人去寫生。畫家帶動了整個小鎮,形成一個畫家現象。桂林其實也有這種現象,如果桂林像太行那樣做寫生基地,做得更加細致專業,可能去的人還會多。桂林還有一個特色,他們有壯族壯鄉,跟別的地方不一樣,不光是山水不一樣,建筑也很不一樣,這也是我們非常向往去寫生的地方。

尤德民 漓江田園 34cm×136cm 紙本設色 2018年

方勇 漓江相公山村 44cm×96cm 紙本設色 2013年

張喆 漓江寫生 34cm×52cm 紙本墨筆 2019年
劉墨:謝謝,你提出了一個寫生的難題—名氣很大,風光很美,無從下手,面對無限美好的時候真的不知道如何下手。一方面面對自然,另一方面面對名家,如何來擺脫自然的束縛、名家的束縛,又能把自己畫的東西畫好呢?這是你自己體會出來的。解釋一下名字,為什么是“山河知己”?
在公元317年,西晉滅亡,那幫人跑到南京去建立了東晉。他們每年都會在新亭有個聚會,在聚會的時候大家作詩、聊天、喝酒。其中有個人叫周顗,他就說:“風景不殊,舉目有山河之異。”風光還是那么美,可是山河變了,整個江北被異族奪走了。這個時候我們應該努力,重新再打過長江去。所以“風景”一詞不是西方人獨有的,我們古代人也早就在用。他說“風景不殊,舉目有山河之異”,風景和山河肯定不一樣。周顗說了這句話,在50年之后,宗炳出生,他的《畫山水序》為中國山水畫定下了一個最基本的精神綱領。宗炳死后的20年,劉勰出生,他說“莊老告退,山水方滋”。你看風景、山河、山水都用了。但這個山河有國家、土地、社稷幾個含義在里面。比如岳飛說“還我河山”,他沒有說還我山水。盡管我自己不太喜歡那種宏大的敘事,時代、背景、民族精神,但是我覺得當我用“山河”這兩個字的時候,實際上把中國人對山水的寄托、對國家的寄托、對文化的寄托等都包含在里面了。
王東輝(恭王府博物館藏品研究部主任):看了今天的展覽,我很有感觸,劉墨老師是帶隊老師,非常明確地定了這個展覽的格調。雖然說各個藝術家都是很成熟的,技法各有特色,而且有相當的藝術水準,但這個底色還是傳統的。有些作品偏當代,用色也很鮮亮,像云門張巖老師的,但總的底色是非常有文化的中國傳統意境。
但是我又有一個問題,這個問題是從文化的另外一個方面來說,各位藝術家畫的是同一個地方,但是如果一般的觀眾看,沒有去過桂林的人看,你們畫的是一個地方嗎?你們的畫給人很豐富的感覺。假設一個外國人或者小朋友,或者一個不怎么接觸繪畫的人,看了這個寫生展,他會不會問:“你們畫的是一個地方嗎?”就是這個問題,引發我很多聯想。
其中一個是寫生和創作的轉換,不像書法,臨摹和創作轉換那么明顯。寫生對景物本身的格物也好或者描繪也好,是占有很大比重的。就拿眼前的藝術家作品來說,比如劉墨老師的作品,這種音樂旋律的感覺,那種文氣,讓你聯想到桂林。但沒去過的人看到這兒,感覺和黃老師的作品、馮老師的作品就不一樣。
畫幅和畫法,大家也分別提到了白雪石先生,他應該是我們所知道畫桂林的一個大家。他的畫法基本算是小寫意。我現場看他創作過幾張丈二紙連起來的桂林山水,確實很嫻熟,起完稿之后,由比較近的畫起,最典型的桂林的竹子、芭蕉、船、魚鷹。他畫山時的那種勾法,在染的時候就讓你一下子很感動。他染是用板刷的,一下就把平面和立面區分開。而且他用的顏色比今天在座各位藝術家的還要鮮一些。等到畫到遠山的時候,他也是用板刷。

黃宏輝 桂林寫生 44cm×63cm 紙本設色 2018年

曾軍藝 桂林寫生 38cm×52cm 紙本設色 2018年
還有一點,我感到書法在今天這一組寫生作品當中有很重要的作用,包括劉墨先生的,還有余久一老師的,確實對這個畫面影響非常大。為什么要單獨提桂林?因為桂林是歷史名城,它確實有很多題壁,看到這些作品也讓我聯想到這個。對于寫生,我認為最有價值的地方就是對中國畫的創新。當面對同一個對象的時候,你用你慣常的方法來作畫,其他藝術家用他們擅長的方法來作畫,有不同的取舍,相互碰撞,有所創新。當然,所有的創新都在自然界中汲取。
黃宏輝(桂林市群眾藝術館副館長):很感謝中國書畫雜志社,在美術館的支持下,我們名家講壇已經十多年了,今年再舉辦是第19屆了,最多的時候七八十人,漓江兩岸也畫了十幾個地方。我們在桂林生活那么久,桂林兩岸的景色不怎么敢去畫,都是去漓江兩岸旁邊的村莊里畫,那邊的山水有些趣味。因為生活在這個地方,每天看就變得很麻木。為什么要做這個名家講壇?就是想請老師過去,讓我們桂林幾萬名畫畫的受眾(桂林有3萬畫畫的,靠這個吃飯的有8萬人。桂林是全國最大的山水畫批發基地),開闊眼界。做了這么十幾年,確實有很多變化,很多學生眼見著成長,他們的畫是有變化的。這是我們的初衷。

云門張巖 桂林寫生 19cm×38cm 紙本設色 2018年

孫洪 桂林寫生 33cm×67cm 紙本設色 2018年

劉正杰 桂林祝圣寺 40cm×64cm 紙本設色 2018年
這次能夠跟中國書畫雜志社合作組織這個活動,也是一次提升。談到我個人,雖然最喜歡的是畫畫,但因為還要做行政工作,所以畫畫的時間不是太多,都是小范圍內的寫生,自己也在不斷地變化,在努力進步。
余久一(參展畫家):畫山水在畫室里畫跟在現場畫感覺是不一樣的,宋代山水其實也是寫生的,包括元代黃公望他們也是帶著本子寫生的。包括后來石濤,應該說桂林山水對他影響是很大的。他十幾歲時就已顯現出畫山水的天賦。雖然石濤在明滅亡之后到泉州,24歲之后到黃山,受到黃山畫派的影響,但其實桂林山水對他也有很大影響。
寫生有時候會打破我們平時畫畫的框框,改變畫風,吸收一些自然的元素,有新鮮、有生命力的一些元素,有很大的收獲。對于桂林,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那些摩崖太多了,宋代和元代特別多。桂林不僅是自然景觀很豐富、很美,人文底蘊也很深厚。但好像中間失落了一段,斷掉了,后來沒有延續下來,文化有斷層。摩崖都是唐宋的特別好。
彭曉之(參展畫家):剛才劉老師說得太好了!似與真的問題,我馬上就記下來了。我們小的時候在桂林影響最大的畫家是誰?就是白雪石,現在還有很多人靠他吃飯,就去臨他的畫,賣得還挺好,一天還能掙個幾百塊錢。那時候榮寶齋出過白雪石的畫序,還有一本山水畫技法,也是他的。可以說我們是看著白雪石的技法,學著他的技法長大的。
關于桂林山水寫生這個問題,確實很難畫。很多的畫家都畫過桂林山水,而且那些畫家好像都已經畫完了,我們不知道怎么畫了。前輩們畫得好,我們想突破就很難,所以畫著畫著,像不像我們也不好說,畫著畫著跑出去了,畫我們周圍的山水去了。
我記得2007年從中國畫院學習回去以后,覺得寫實太難了,畫了大半年就是為了克服寫生的難題。經過了很多階段,有寫實的,創作的也有,兩者結合的也有。有時候興起畫好了一張,特別開心,有時候特別郁悶。有時候特別想去寫生,擋都擋不住,待在家里也待不住,坐不下來。過了一段時間又想在家里面學學古畫。我們那個時候每一年都要進行一到兩次的寫生活動,十幾個人、幾十個人都有。
通過這次展覽我們也看到了各位畫家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處理方式,我覺得很有啟發。感謝群藝館,感謝中國書畫雜志社提供了這么好的平臺給我們。我覺得如果再思考一下,和畫家們再交流一下,從不同的角度,對每一個畫家肯定都是有啟發的,能打破自己原來的條條框框,相信都會有進步。
曾軍藝(參展畫家):我這是第一次去桂林,去了之后發現桂林的山水其實就是我創作點彩畫山水的源頭。因為我之前對桂林山水的畫家或桂林山水的圖片幾乎沒有接觸。
點彩畫山水是我從2016年開始試著創作的。我這次去了以后,感覺這里的山水其實就是我想畫的山水,就是我創作的素材,這是我這次去最大的收獲。通過這么多天跟幾個老師一起寫生和交流,體會還是很深的。我之前畫福建山水比較多,那些山比較矮,屬于閩北或閩中一帶的山水,但我創作的山類似像桂林山水,因為我寫生往往是跟創作綜合的。所以我第一張畫桂林山水寫生的時候還不習慣,我沒畫過這種山的結構。后來感覺到這個山水用我創作的方法去畫,可能就找到路子了。所以后來我慢慢地想,就創作了塊面的方法。這個是我個人的體會。
當然在這里面還有很多不足,桂林山水一定是對我的創作非常好的,我需要去尋找的素材,包括桂林山水的體會,是我在其他地方所沒有的,所以很希望黃館長這個項目能做成,我們才能夠有機會多去寫生。
孫洪(參展畫家):我對桂林的了解不亞于桂林人,我在桂林待過很多年。我以前沒有直接對景寫生山水,我第一次到桂林寫生,還是在黃館長的帶領下開始實踐的。那時候跟他們一起畫,我覺得我真的畫不出來。但讓我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在桂林郊區,我偶爾翻手機圖片的時候,看到一張齊白石畫的桂林山水,雖然那一張也不是特別好,但是它給予了我安慰,為我帶來一種滿足感。后來我就很關注桂林山水的表達方式,比如米芾對桂林山水的感嘆。我想如果“元四家”不是生活在太湖流域,而是生活在漓江流域的話,中國山水畫的面貌或者說對文人情境的中國傳統精神的承載感覺就大不一樣了。宋代繪畫還是以寫實為主,雖然當今社會對宋代山水比較喜愛,但我覺得那不是真正的中國藝術。真正的中國藝術,中國文人的精髓應該是到元以后產生的。
就我個人來說,我當時在桂林畫了很多小的扇面,還是希望找到一種符號。但是我在創作的時候,不知不覺就把桂林山水的峰放到我自己的山水里,已經相互融合了,這一點是我在桂林這么多年受到的啟發。
云門張巖(參展畫家):我去年到桂林待了五六天,之前也沒有去過,但是看過很多桂林的圖片,也看過很多畫家畫桂林的作品,印象比較深刻的是李可染先生畫的黑黝黝的桂林山,還有白雪石畫的春光明媚的桂林山。我還看過日本的平山郁夫和東山魁夷畫的很多有關桂林的作品。我們現在畫畫,受歷史或者古人的影響太深,就像很多北方人從小沒看過大海,但是海的圖片看了很多,可能有的人沒有談過戀愛,但是電視劇里已經演繹過了。所以現在大家說桂林也好,什么也好,實際上都還沒有畫真實的桂林的時候,關于桂林的很多印象已經在我們腦子里了。我想作為一個畫畫的人,大家能不能先拋開這些印象,去真實體驗面對桂林的感受是什么樣的,把你真實的感受畫出來。畫畫是一個非常私人的事情,你自己的性格、脾氣,包括你所受的教育,會對你的畫產生影響。所以畫什么題材可能真的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去畫。

彭曉之 白巖村寫生 37cm×37cm 紙本墨筆 2018年
因為黃館長每天從早到晚開著車繞著桂林到處走,我慢慢經歷了桂林的晴天、雨天,還有霧起的時候。李可染先生畫的桂林是下雨時候的桂林,那個時候的山整個是黑黝黝的感覺。東山魁夷畫的可能是霧剛起來的感覺。所以我想畫畫的感覺和感受可能更重要。
劉正杰(參展畫家):剛才談到畫的像不像的問題,因為桂林是很獨特的喀斯特地形,我覺得很多畫家畫得不像,也就李可染的像一些。但作為一個實踐者來說,寫生有很多種情況,不能一概而論,有可能畫家的心情、畫風,他的審美等各種原因造成了像或不像。或者說同樣一個畫家面對同樣一個景,由于光線的變化、心情的變化、審美的變化,都會畫得不一樣。
寫生的目的一個是搜集素材,錘煉筆墨,再一個是從臨摹到寫生有一個過渡,你臨摹的東西怎樣自然地用到你的寫生里,然后再放到創作里。在大自然里畫的畫,拿到畫室再畫會有區別,在外面畫的畫特別透,特別清澈。我自己實驗過幾次,發現跟外面很強的光線有關系,那個光線跟燈光下畫出來的效果還是有很大區別的。有的時候我在想,是不是可以把畫室搬到大自然里面?
所以說寫生像不像還真不是太重要的事情,因為如果去全國各地或者其他國家多看看的話,其實像不像真的不重要。只要你畫那張畫的過程很愉快,情感表達得很充分,或者你想象的東西現場啟發出來,我覺得都是可以的。
黃榮植(韓國藝術家):大家好,我是從韓國過來的。今天參觀桂林寫生作品展,我非常感動。1993年至1996年,我在中央美術學院國畫系學習,我的導師是張平先生。我上學的時候,去了很多地方寫生。很多外國留學生寒暑假時候回家,但是我不回家,放假的時候就去寫生。中國寫生的地方比較多,桂林也去過。我去桂林寫生的時候經常下雨。我回國以后,經常想起桂林風景,就連夢中都是桂林山水。我想起來李可染先生的一句話:“可貴者膽,所要者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