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洋
“詩是一種陰影。它所提供的那種生活,是一種陰影式的生活,陰影讓我越來越真實,回到樸素的凝視中。”一個詩人的凝視,往往能夠生產出更多的詩歌。孫磊,詩人、藝術家,任教于山東藝術學院美術學院。在外界眼中,孫磊在畫壇似乎更有名氣,但他說,詩是他從未放棄過的生活方式。
6月16日,詩人孫磊攜新詩集《妄念者》走進濟南品聚書吧恒隆店,與著名詩人、學者劉溪先生對談,向讀者袒露一個詩人的創作世界。
身處“沙塵”,心中懷“詩”
德國思想家泰奧多·阿多諾曾說,“奧斯維辛之后,寫詩是野蠻的。”6月16日,在品聚書吧,一位年輕的讀者引用同樣的話,向孫磊詢問寫詩的意義。
孫磊在回答中引出另一位德國詩人保羅·策蘭。作為二戰以來影響最大的德語詩人,策蘭1945年發表的《死亡賦格》,以對納粹邪惡本質的強力控訴和深刻獨創的藝術力量震動了戰后的德國。阿多諾也因此收回了他那句著名的格言:“長期受苦更有權表達,就像被折磨者要叫喊。因此關于奧斯維辛之后不能寫詩的說法或許是錯的。”
“作詩”,在這個時代似乎被廣泛認為是一種“無用”。年輕人常?;乇茉姼瑁路鹚驯粫r代拋棄。作為一名“詩名被掩蓋”的詩人,孫磊從未懷疑過詩歌的意義?!皩懺娛俏业纳?,作畫只是職業。”
孫磊出版過多部詩集,《演奏》《去向》《處境》《無生之力》《孫磊詩文集》《刺點》《別處》《妄念者》《旅行》。這些詩集是他記錄的生活,同時也成為時代的見證。
身處“沙塵”,落寞的現代人羞于用詩來“救贖”。孫磊不同,他所擅長的,恰是將陰暗面暴露在詩中。即使“寫東西是一件非常孤獨的事情”,他也無法摒棄自己詩性的一面。
《妄念者》某種程度上表達了孫磊的妥協,“也許這是一部‘退步詩集。但我現在已經不再擔心‘進步或者‘退步這件事情。這個階段的我,越來越了解這個世界,我意識到世界有多復雜,我的生活就有多復雜。我需要見證生活,方式就是作詩。”
詩中的“他者”,被孤立的“自我”
孫磊承認自己的詩很艱澀。
《妄念者》的第一首詩,他跟“死亡”坐在一起聊天。將虛擬的能量場擬作一個人,將對話體寫成一首詩,“死亡也會死”就更具渲染力。
在另一首《讀書》中,孫磊又極盡坦率和直白,敘述了一個小女孩在城市的掙扎與生存,慘痛的晃人眼睛。
“將自我用‘他者表現出來,”這決定了孫磊的詩是“不容易被讀懂的”。這種天賦源于孫磊小時候記日記的習慣,“但日記是特別直白的,令人難以接受的?!痹妱t不然,“你可以把話都說了卻不被別人理解。”
“在黃昏,忍住落日,”在孫磊看來,一句詩完全可以表達出更多層更復雜的意思。這也恰是詩的魅力所在,“什么都能說出來,但好像什么也沒說”。讀孫磊的詩,可以發現,寫作的復雜性及對人的敏感度,確實是他的一個特長。
在孫磊的理解中,真正的自我是他人的集合,自我是被塑造出來的?!八摺睂γ恳粋€人都很重要,對一個詩人尤其重要。只有善用“他者”,才能真正看清自我;真正的自我與“他者”可以形成各種各樣的關系,搏斗的、抗爭的……
站在生活的“悖論”里
孫磊至今難忘,有一次,他帶妻兒從西雙版納自駕去大理。接近傍晚,一路上漫山遍野的油菜花田。孫磊感動于眼前的美景,妻兒在車中沉睡著。夜晚中的油菜花山坡,像落日一樣耀眼,“不斷波動的花浪,一遍遍劃過自己”。
在那一刻,一個詩人也陷入了美景的虛幻中。
孫磊的畫和詩,也許可以比作真實與“虛幻”的關系。對孫磊而言,畫畫是職業,比寫詩容易賺錢,也比寫詩容易受到尊重。“在社會生活中很難膨脹的部分,在學生面前可以被滿足。”這兩者也有相通之處,繪畫中,一個杯子若不被畫上陰影,證明這是虛假的;詩句里,若沒有凝視“陰影”,寫詩的意義則不被“顯影”。
“生活也是一種悖論,否則怎么活得下去呢?”阿多諾站在焦土上寫詩是有問題的,但寫詩恰是為了見證這個時代,為了讓我們的世界更真實?!拔覀兯床欢纳鐣F實”,都或多或少的出現在孫磊的詩中。
他的詩里寫著:他從臉上揭下樹皮,面目教會他面對黑夜,拿著燈籠,他游蕩在四折的商場里,他擦干身體,準備嘗試更多的衣服,嘗試更多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