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鄧清之
她是一名老師,將雕版刻經藝術傳授給更多的人;她更愿意做一位純粹的匠人,在刻版過程中,找到與古人、與不同匠人對話的感覺。2009年,金陵刻經技藝成功入選《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那一刻起,刻經人鄧清之多了一個身份——金陵刻經處第七代非遺傳承人。
1991年,鄧清之從南京一所中專學校的工藝美術專業畢業,來到了金陵刻經處。雖然在學校系統地學習了燈彩、竹刻等技藝,但隔行如隔山,很多東西都要重新學起。
之后,鄧清之跟隨師父馬萌青潛心學習雕版技藝。學習雕版要從磨刀開始,雕版行內將刻刀稱為“拳刀”,握刀如握拳,手上功夫就全在這一把拳刀上。俯首、屏氣、凝神,右手握刀,左手推行,反反復復地練習。
為了研究這門傳統技藝,鄧清之幾乎放棄了娛樂與社交活動。金陵刻經處位于鬧市區,鄧清之每天卻守在清凈一角,堅持刻100個字從未間斷。一年多的時間,鄧清之得以承襲師父全部的技藝精髓。她書寫的經文與古版神似,氣息相通。
經過多年的學習與實踐,鄧清之將自己從小所學的書法、繪畫技藝與雕版工藝相結合,在繼承傳統的同時,不斷尋求新的突破。
2001年,鄧清之開始創作版畫作品《潤》,構思了大半年。為了保證創作的進度,她時常將自己的想法寫在紙上,讓師傅提意見。經歷了一個又一個的挫折之后,她下定決心,一定要獨立完成好這部作品。“當時我就有一種信念,認為經過艱辛的勞作和頑強的堅持,必將能夠突破自己。”鄧清之說。
為此,她刻了一遍又一遍,有時刻好了一個版就因為一個筆畫就推倒重新再來。那段時間,鄧清之幾乎每時每刻都在不停地思考、雕刻。為了充分汲取古典精髓,她參考了一幅又一幅古人雕版作品。因長期盯著雕版一動不動,她的眼睛出了問題,身體也處于亞健康狀態。
能參加國家級的創作型版畫展,對于專業畫家來說都很難,經過不懈努力,2003年,《潤》入選了第十六屆全國版畫展,并最終獲得最高獎“金彩獎”,作品被中國美術館收藏。十年之后,鄧清之的又一力作問世——版畫作品《華羅庚》入選江蘇省重大主題美術創作精品工程。
至今,鄧清之已雕刻書版200余片,超過4萬字,雕刻佛像版30余頁。她先后當選為南京市秦淮區政協第一屆、第二屆委員,南京市婦女第十四次代表大會委員,并入選南京市美術家協會會員。2017年,她榮獲江蘇省鄉土人才“三帶”能手稱號。
鄧清之打破了金陵刻經處“寫工不刻、刻工不寫”的傳統,將寫樣、雕版兩項技藝集于一身。
寫樣,是雕版前的一道工序,將書稿寫在極薄極細的毛太紙上。寫樣的字雖然看上去千篇一律,其中卻有著無窮變化:哪怕是一個點,也有站點、睡點、瓜子點之分。
刻一塊400字的版需要15天。之所以費時,是因為現在的工作多為重新雕版。許多古版有損壞不能修補,必須重刻。新刻的字要與古版一致,卻又不能簡單地依葫蘆畫瓢,否則刻出來的就是“死字”“呆字”,知筆意、知章法才會氣韻生動。
在雕版技藝從孤寂走向逐漸被認識的過程中,鄧清之既見證了老一代匠人的孤守,也欣喜地看到新一代傳承人的開拓與想象力。從她這里,雕版技藝開始從之前的“師帶徒”形式,轉向了一種“師生制”模式。她深深地覺得,在當下,普及雕版技藝的認知比帶徒弟更重要。
“就像往人群中撒下一批種子,期待其中某些人有一天能頓悟。”鄧清之說,她正在尋找有緣的人。
2011年3月,鄧清之開始帶徒弟。她的兩名徒弟均為大專院校古籍修復專業的畢業生,兩人已成功申報秦淮區級代表性傳承人。如今,很多高校都開設了“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課程甚至專業,鄧清之主動走出去,將雕版技藝帶進高校。“這既是傳授技藝,也是向高校專家學者學習,兩者相得益彰,更有利于這門技藝的傳承和發展。”
與此同時,她還在搜集、整理雕版技藝的相關資料,期待有一天能夠出專著或視頻,原汁原味地延續雕版技藝。



鄧清之作為土生土長的南京人,小時候常常路過金陵刻經處。緊閉的門扉,古樸的匾額,精致的飛檐,讓她對這里充滿了好奇。直到成為刻經人以后,她才通過老師和朋友了解到金陵刻經處所做的工作和這些年來的演變。歷經152年的滄桑歲月,在創始人楊仁山居士與前后共八代刻經技藝傳承人的努力下,金陵刻經處為佛教文化傳承留下了一筆珍貴的寶藏。
如今,置身于金陵刻經處的經版樓里,鄧清之常常被從前的刻經人高超的寫樣與繪畫技藝所折服。前人璀璨的文化成果敦促她耐下性子,幾十年如一日地坐在燈下與毛筆、刻刀和經版相伴。
這些年,經常會有人來金陵刻經處采訪、參觀和學習,這占用了鄧清之很多休息時間,但她從中獲得了不少滿足和樂趣,尤其是年輕學子們積極地提問,“想把傳統技藝和傳統文化跟現代元素結合起來”。
鄧清之希望有更多人,能夠愛上“莊嚴之妙境,內涵之深厚”的金陵雕版刻經藝術,讓一絲不茍的工藝綻放更深厚、悠遠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