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收發過的紅包，比不上多年前一張賀卡

□ 毛 利

有個朋友，自從看到我兒子一張照片后，笑了半天說，你兒子是我偶像。他大概覺得小孩傻乎乎很好笑，有段時間太忙了，我沒怎么發照片。朋友說：你怎么還不發我偶像的照片?

于是我前兩天特意給他發了一段小孩在圣誕樹前祝福的視頻，畢竟他叫我兒子為偶像。發出去沒多久，他發了個紅包過來，打開后我傻眼了，數額未免有點巨大。

188元呢。

要是18.8，倒也還好。可188的巨款，讓我尷尬，那下一回還給不給他發視頻了?萬一他再發錢怎么辦?一次188還好說，次次都是188，欠這么多的人情，到底該怎么還?

而且這樣搞得好像在賣小孩一樣，是怎么回事?我也終于理解了，為什么有一次跟朋友聊天，正好說到是她生日，我想也沒想，發了兩百塊的紅包過去，朋友說：這么大啊。后來這朋友就沒怎么跟我聊過天了。

大概她也覺得，平白無故，不太好處理吧。

以前上高中的時候，家里經濟緊張，我媽經常會嘮叨一些人情債，A結婚了要包一千，B生小孩了要八百，C住院開刀了也要去送六百……每個月只要多來那么幾次，她叫苦連天眉頭緊皺相當不喜，我當時正處在青春叛逆期，十分不理解，有些遠到隔了好幾輩的親戚，比如我爺爺第一個死掉的老婆的弟弟的孫女出嫁，真的有必要送錢嗎?這種親戚，早點絕交了比較好吧。

微信上的紅包，就像新人類的人情債，時時刻刻可以讓人好好思索一陣。

我有一個做媒體的朋友，有一次加入了某個非常厲害的媒體群，剛進去就有人說，新人要發紅包哦。朋友很不高興，啥風氣?大家明明是進來討論各種正經事的，怎么弄得像什么牌友群一樣。過了兩天，她發現這些平常看起來正兒八經的同行，對搶個塊兒八毛的紅包十分熱衷，熱衷到了忘我的程度。

她百思不得其解，真的有人差這一點點錢嗎?在馬路上看到個五毛硬幣，也不一定蹲下來去撿吧。

這我也琢磨不出來，有人對幾毛錢的紅包分外執著，也有人對幾塊錢的紅包分外吃驚。

昨天收到一則讀者留言，說已經工作的男友，兩年來發了五六次十塊錢以內的紅包，應該怎么說?

我琢磨了一下，大概是情人節，七夕節，圣誕節，各發一次五塊二毛，或者六塊六，略表心意，意思意思。但這種男人被公開審判的話，不出意外只有死路一條。

發幾塊錢紅包的男朋友要來干嗎?

我在朋友圈看到過最奢侈的一次過節轉賬記錄，是100萬。幸好不是男女之間，是女兒轉給媽媽的。但情侶間的轉賬記錄，以前1314，520都還過得去，后來我看到一個朋友發朋友圈說，老公情人節照例沒什么表示，只是簡單粗暴打了筆錢，截圖為，人民幣10萬元整。

你朋友圈總有幾個這樣的朋友吧，甚至你也不認識，但出現在朋友圈，就忽然覺得不平衡了，憑啥我沒有，不要十萬，來個五千二也好啊。

結果男朋友發的紅包，只有五塊二。

再好的感情，頓時廉價得只值五塊二。

以前，很久以前，倒是幾塊錢，就能留下美好祝福呢。

1999年臨近年底時，當時盛傳這一年的最后一天，將會是世界末日。那年我是一名初三學生，每天都在拼命做題，準備迎接次年的中考。世界末日，聽聽就算了。如果不來，考試還是會來。但如果來呢，就要把握人生最后的機會吧。

臨近圣誕前，學校門口的文具店，賀卡生意真是好極了。每個人都想著，要給最好的朋友送賀卡，在上面用鋼筆寫“圣誕快樂”“新年快樂”，然后在下面鄭重簽上自己的名字，日期。

我買了五張賀卡，在擁擠的小店里，把賀卡一張張抽出來，看到普通的紅色圣誕老人賀卡，立體折紙賀卡，還有打開會唱歌的音樂賀卡，每一張選擇的賀卡，都需要跟送的對象相匹配。平常一起哈哈大笑的同學，送張幽默的卡通動畫卡。文靜點的，要送帶有美麗花邊的卡。有一張賀卡，是特別的，我想送給高兩屆的學長。

當年還不流行喊師兄、學長，偷偷跟好朋友討論的時候，只會說，那個高二的。一個高二的男生，每天做早操的時候，在最前面做領操。他穿一件運動夾克，看起來總是很輕松愉快的樣子。

那張賀卡沒有落款，只在上面寫了，祝新年快樂，學習進步。為什么要這么寫，我已經忘了，初三學生只有一腦袋題目，實際上他是我繁忙功課里，一個小小的中間站，每天做早操的時候，看到他就很快樂，精神為之一振。

我把那張賀卡，放在門口傳達室，高二×班的郵箱里。

世界末日那天，只上半天學，放學臨走時，班里有個同學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了很多白色泡沫，我們在教室里瘋狂地玩起了人造雪，好像地球被毀滅前最后的快樂。

從教室出來的時候，看到那個高二的男生，手里拿著很多張賀卡。

里面也有我的一張吧。

十九年，沒再寫過賀卡。小孩上幼兒園后，倒是經常放學回來遞給我一張賀卡，說：媽媽，這是送給你的禮物。

我想告訴他：傻瓜，現代人現在不送這樣的禮物。

后來想想，為什么不呢?

賀卡比起微信紅包，要承載的思念太多了，光是想想要給誰送賀卡，就是一門思念的玄學。

如果現在給你一個機會，你會給誰送一張賀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