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發明的“傳統”

呂品

上個周末，我們去觀看了斯特拉斯莫爾（Strathmore）高地運動會。運動會在格拉姆斯城堡（Glamis Castle）一側的大草坪上舉行。這座城堡與英國皇室很有淵源，曾是女王伊麗莎白二世的母親長大的地方，女王的妹妹瑪嘉烈公主也出生在這里。城堡外墻由微紅色的石頭砌成，屋頂尖頭箭塔林立，如同從童話中走出來的一樣。在蘇格蘭皇家銀行發行的上一版10英鎊紙幣的背面，印的就是格拉姆斯城堡。

斯特拉斯莫爾高地運動會的項目一應俱全，高地舞、高地傳統體育、田徑、自行車、拔河、蘇格蘭風笛獨奏、風笛樂隊等多項比賽同時進行。比賽期間，參加重物拋高比賽的選手還一度嘗試沖擊世界紀錄，引來全場關注，雖然沒有成功，仍然贏得觀眾一致的熱烈掌聲。最后，所有參加比賽的風笛樂隊一起表演列隊行進，嘹亮的風笛樂隊大合奏，給運動會畫上了句號。

這是一場典型的高地運動會，比賽期間，除了田徑、自行車、拔河等項目，選手們都身著傳統高地服裝，以各種顏色搭配的蘇格蘭格紋為主。然而，斯特拉斯莫爾并不屬于蘇格蘭高地，其所處的安格斯郡（Angus）在蘇格蘭屬于與高地相對的“低地”地區。為什么會在這里舉辦高地運動會呢？這還要從“蘇格蘭高地”一詞的象征意義說起。

蘇格蘭西北部普遍地勢較高，稱為高地，東南部則為低地。這是一種地理劃分，但也是一個歷史文化概念。一般的說法是，傳統上高地主要以凱爾特文化為主，居民說的是蓋爾語，而在低地生活的居民，以說屬于日耳曼語系的“蘇格蘭語”為主。

當然，現在無論是高地還是低地，絕大部分人的主要語言都是英語，生活習俗沒有什么不同，但是蘇格蘭高地還是保有了自己獨特的文化標志，最著名的應該是蘇格蘭風笛和格紋服飾，以及高地運動會。

但實際上，這些東西成為蘇格蘭高地的傳統，不過是19世紀以后的事。根據一些歷史學家的觀點，在18世紀之前，低地的經濟文化相對發達，在當地人眼中，高地就是野蠻落后的代名詞，文化上不值一談。

構建“高地人”的概念，是在蘇格蘭與英格蘭合并之后，在蘇格蘭人中出現的文化需求。沒有獨特文化標志的話，不妨借用或發明：風笛很可能是從歐洲大陸傳過來的樂器，并非蘇格蘭當地獨有;格紋服飾確實是高地服飾的一種，不同地區的顏色搭配有所不同，但是，每個高地氏族有自己專門的格紋，如同制服一般，卻是19世紀的發明;而現代的高地運動會，更是一種在維多利亞時代才興起的活動。

“高地人”概念一經構建成功，很快就被低地居民接受，成為整個蘇格蘭的代表。所以高地運動會也開始在低地舉行，連愛丁堡這個低地的中心城市，周邊都有定期的高地運動會。不管怎么說，從高地運動會的熱鬧程度來看，現代蘇格蘭人確實是真心擁抱這些傳統，不管它們是從古代流傳下來的，還是在一兩百年前發明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