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婆婆的話

陳俊清

1

趙歌與一默談戀愛時，曾拜托與一默同縣同鎮的閨蜜，悄悄打聽過一默的家庭情況。

一默幼年喪父，是由她媽媽拉扯大的。據鄉鄰們說，一默的媽媽是個很難纏的人。可趙歌實在愛一默，對閨蜜說：“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她有她的陽關道，我有我的獨木橋。大不了，什么事都聽她的就是了。”

結婚后第一年，趙歌與一默優哉游哉地過著二人世界。婆婆沒有與他們住在一起，還是獨自住在鄉下的老房子里，倒也相安無事，小日子過得無比太平。逢年過節回趟老家，婆婆變著花樣為他們做好吃的。

第二年，婆婆開始不停地催生。趙歌很聽婆婆的話，開始吃葉酸調理身體，也讓一默戒煙戒酒，積極備孕。當婆婆得知趙歌懷孕的喜訊后，不顧路途遙遠，三天兩頭往城里跑，每次都帶著一只自己家養的老母雞，外加土雞蛋和新鮮的蔬菜。她對著趙歌眉開眼笑、噓寒問暖，簡直比親媽還貼心。她經常對趙歌說：“小趙啊，你是我們家的大功臣，放心，生下孫子來，我幫你們帶。”

預產期很快就到了。婆婆早早等在產房外，可當聽說生的是女孩時，她瞬時拉下臉來。趙歌剛出院，她便借口家中有事，拍拍屁股回了老家。

婆婆不來，趙歌也不主動叫。她托朋友幫忙請了一個可靠的月嫂，來家里伺候月子。女兒半歲時，婆婆實在沉不住氣了，提著小包來了城里。婆婆來到后，主人一般坐在沙發上，對趙歌說：“小趙，我來幫你們看著孩子，你放心去上班。你看行嗎？”趙歌也確實需要婆婆搭把手，從善如流地答應了：“媽，我聽您的。”

婆婆安頓下來后沒過一個月，她又找趙歌：“小趙啊，你看我也不賺錢，買菜做飯買衣服，總得伸手向你們要，這太麻煩了。不如，你把一默的工資卡交給我吧。我替你保管著，這樣你也省事，我省心。”

沒想到，趙歌很爽快地把銀行卡雙手奉上：“媽，您收好。”婆婆雖然拿了銀行卡，但家用還是隔三岔五地向趙歌要，說是一默的錢她給攢著，零七碎八的花費由趙歌來出。趙歌也沒說半個不字，每次都老老實實地給。

婆婆在和小區老太太聊天時，得意地炫耀：“對媳婦啊，就不能慣著。我們家小趙，我說東，她不敢往西，可聽我話了。”后來，這話輾轉地傳到了趙歌耳朵里，她只是笑笑不說話。

2

半年后的一天，婆婆一時興起，想去看看卡上存了多少錢。屏幕上顯示的余額，還不到一千元。原來，趙歌手機綁著一默的工資卡，發了工資后轉走錢款只是分分鐘的事。婆婆看了幾遍，才確認自己沒有看錯。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趙歌給耍了。

晚上，趙歌剛進門，她就怒氣沖沖地找趙歌興師問罪。趙歌微笑著回答：“媽，您要一默的工資卡，我就把卡給您了啊。怎么，有什么不對？您要不愿保管，要不再讓我拿著？”

婆婆看著剛做好飯往飯桌上端菜的兒子，氣不打一處來。趙歌上班離家遠，孩子都是由她一個人照看，下班后下廚做飯的事情又是一默來做。趙歌回家吃了飯，女兒又張著胳膊讓她抱，家務活還是一默的。婆婆想想又來了氣，對著一默喊：“打到的媳婦揉到的面，娶個媳婦不是回來擺著看的，整天當菩薩供著，老婆還有什么用？”

趙歌抱著女兒，也開了口：“老公，你怎么不聽媽的話，來，打呀！你快點過來打。”婆婆見一默裝作沒聽見，氣得眼色鐵青，對著趙歌喊：“你住著我們的房子，吃著我們家的飯，還反了你了是吧？快從我們家里滾出去！”趙歌不急不慢地說：“媽，我聽您的。您是讓我自己一個人滾，我沒聽錯吧，那我滾了啊。”趙歌把女兒放在婆婆懷里，簡單收拾了一下，飯都沒吃，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起初，婆婆還樂得清凈。沒幾天，孩子整天哭喊著找媽媽，婆婆在家顧得了東顧不了西，經常把氣撒在一默身上。這天，一默終于忍不住說：“媽，你看這日子怎么過啊，我看，還是讓趙歌回來吧。”

一默去丈母娘家請趙歌回來，趙歌也不耍性子，簡單收拾又回來了。人是回來了，婆媳間的明爭暗斗并沒有停下。兩個月后的一天，婆婆又趁一默不在家時對趙歌說：“小趙啊，我看你們倆這日子，也過不到頭。要不你們離婚吧，你凈身出戶，孩子你帶走。”趙歌當即去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一默回來后，她說：“老公，媽說要我帶孩子走。我一向最聽媽的話了，那你忙著，我走了啊。”她不顧一默的勸阻，帶著孩子與行李回了娘家，從此消失在他們的視野里。

3

日子從每天妻子在旁女兒繞膝的熱鬧，變成了娘倆在家大眼瞪小眼的冷寂，一默很郁悶，連做飯的熱情也沒了，心里越來越沒著沒落。不出半個月，一默開始瘋狂地想孩子想老婆。他悄悄備了厚禮，去了岳父家。向一家人賠了不是道了歉，差點都跪下了。趙歌倒不矯情，她對一默說：“我回去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媽得搬出去。要么回老家，要么我們在城里給她租房子住。她的生活費該給給，逢年過節時，你也可以帶著孩子去看她，但我不去。你答應這個條件，我才回家。 ”

經過漫長的拉鋸戰，婆婆妥協了。一默怕婆媳倆見了面掐起來，便把她安頓在相鄰的小區。趙歌與婆婆之間成了熟悉的陌生人。后來，趙歌偶爾聽女兒說起，婆婆不愿閑著，在小區物業找了個打掃衛生的活兒，每次女兒去，她都會為女兒買好吃的。有時，女兒也帶回婆婆買的玩具。

女兒六歲時的一個深夜，趙歌的手機突然響了。趙歌迷迷糊糊抓過電話“喂”了一聲。居然是婆婆打來的。婆婆怯怯地說：“小趙，我的腿摔了，一默的電話打不通。”趙歌頓時清醒了，一默出差了，肯定是和婆婆說過的。何況，婆媳關系這些年一直這么僵，沒有大事，婆婆是萬不會給她打她電話的。

趙歌把熟睡的孩子抱到鄰居家，送婆婆去了醫院，跑上跑下辦手續，推著輪椅上的婆婆做各種檢查，整整一夜沒有合眼。手術時，也是趙歌簽的字。

趙歌請了假，在醫院開著筆記本，一邊工作，一邊伺候婆婆。到點吃飯，點滴沒了就去請護士換藥，這些，趙歌都不用婆婆催促。婆媳之間交流不多，幾乎沒有多余的話。即使這樣，婆婆還是很知足。再不好，半夜里送她來醫院的是兒媳婦，在病床前伺候的還是兒媳婦，不是其他人。

一默回來那天，婆婆正好準備出院。趙歌與一默把婆婆送回了家，剛把婆婆安頓在床上，婆婆就用手指著櫥子，讓一默拿出一個布包，里面是沉甸甸的一堆金首飾。婆婆對趙歌說：“小趙啊，過去是我對不起你。這些天多虧了你照顧，這是一默的姥姥留給我的，我再傳給你吧。”趙歌沒有接受。

后來，婆婆還是讓一默把這堆金首飾帶回了家，交給了趙歌。經此一事，婆媳關系的堅冰，算是開了一條小縫兒。對于婆婆希望重修于好的舉動，趙歌當然能感覺到。

那天，趙歌一時興起，把婆婆送的金首飾戴上，拍了張美照發了微信朋友圈：“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當一默把朋友圈給婆婆看時，她頓時老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