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雪草
“孤獨”這兩個字,從字面上看,“孤”字是一個離了瓜秧藤蔓的孩子,而“獨”字是一只被關在籠中的狗,用作家畢淑敏老師的話說:“‘孤獨這兩個字是有獸性的。”
叢林法則中,能夠享受孤獨、駕馭孤獨的人或動物,一定是自己的王者。那些弱小的生物從來都是成群結隊的,好抱團取暖,像螞蟻、羊群等等,而那些王者則從來都是特立獨行、獨來獨往的,像老虎、雄鷹等等。
我把這種狀態分成兩種,一種是小孤獨,是看得見摸得著的那種;另一種我姑且叫它大孤獨,是骨子里與生俱來的,是靈魂深處的一種對事物認知的過程。
小孤獨在生活中隨處可見。年輕時喜歡獨自一個人背著簡單的行囊,在一個不知名的小站,隨手買一張火車票,擁擠在一堆陌生的人群里,坐著夜行車去遠方。那時候沒有手機,也沒有平板電腦,更沒有微信可刷,一個人孤獨地蜷縮在硬座車廂里,看著車窗外黑漆漆的夜,輪廓模糊不清的山巒,天空中偶爾有星星閃過。遠處小城的燈火雖不甚明亮,卻給心中那只左右奔突的叫作孤獨的小獸,帶來一絲暖意。
有人在夜行車里唱歌,歌聲雖然微弱,但仍能穿透夜色。有人在夜行車里睡覺,睡得迷迷糊糊之際,嘟囔著罵了唱歌的人一句“神經病”,轉過身又繼續做夢去了。我睜著眼睛,看著車窗外那些一閃而過的景物,心中想著,那個唱歌的人和我一樣吧?孤獨!是的,孤獨。我用旅行溫暖自己,想來他是在用歌聲溫暖自己。
孤獨是靈魂深處的一種自我對話,別人輕易觸不到,也無法了解。只有真正孤獨的時候,才會面對自己,審視自己,調整自己,聆聽自己。就像德國哲學家叔本華說的那樣:“只有當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他才可以完全成為自己。誰要是不熱愛孤獨,那他也就是不熱愛自由,因為只有當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他才是自由的。要么孤獨,要么庸俗。”
楊絳先生是孤獨的,特別是晚年,先生與女兒這兩個生命中最親的人相繼離去之后,一個人青燈孤影寫就的《我們仨》,讓我看得淚濕雙眼。沒有巨大的孤獨,沒有滄桑的閱歷,怎么能寫出如此好文?她說:“人生最曼妙的風景,竟是內心的淡定與從容。”
凡人懼怕孤獨,怕被孤獨吞噬掉。王者享受孤獨,能在孤獨里游弋自如。喝一杯小酒,聽一曲妙音,喝一盞清茶,賞一幅好畫,只能說是小情怡心,是生活的韻致和風情,與孤獨不相干。駕馭不了孤獨的人,覺得孤獨是一種痛苦,讓人凄惶、苦楚,甚至萬劫不復。能駕馭得了孤獨的人,覺得孤獨是一種享受,在自己的世界里,和靈魂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