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阿寶在，日子就是耀眼的

田祥玉

畢淑敏說：“真正的堅守，是沒有人給予你任何承諾的。流逝的只是歲月，孑存的只有信念。一種蒼涼中的無望守候，維系意志的只有心的一往無前。”7月的陽光耀眼又熾熱，請和“小婚家”一起，去太湖邊上的阿寶家看看……

從前的日子很艱辛，但現在還算平順

多年來貼心照顧妻子阿寶，一次次將她從死亡線上拉回來，與此同時還陪伴、引領子孫后代追尋幸福。今年5月15日，住在浙江省湖州市太湖度假區的孟榮根家庭獲得2019年全國最美家庭。

21歲那年，孟榮根和鄰村的孟阿寶結婚。“我們結婚早，25歲之前老是鬧矛盾，但25歲后，就不怎么鬧騰了。”孟榮根說，不再吵架，一是因為兩人都不再是小孩了，二是那一年，他們家遭遇了巨大變故。

那年夏天，一歲零一個月的兒子利強突發高燒。當時孟榮根忙著修房子，就讓妻子和岳母帶著兒子去看病。住了8天院，連打8天鏈霉素，兒子的燒終于退了。但當孟榮根喊他的名字時，兒子卻沒任何反應。孟榮根以為兒子還在睡，繞過去一看，發現他睜大眼睛，正在嘬手指頭。

“我抱起他，大聲讓他叫‘爸爸，但兒子沒有任何反應。”孟榮根說，兒子聽不見了，他的天也要塌了！兒子8個月就能叫爸爸，不到一歲就滿地跑，但是現在，他聽不見了，很快連“爸爸”“媽媽”都不叫了。

之后半年，孟榮根帶著兒子去杭州、上海和北京，看遍了國內最好的耳鼻喉專科，但得到的診斷都一樣：利強的聽力不可逆轉了，孟榮根不得不接受殘酷的現實。

好在姐姐和妹妹對利強照顧有加，有空兒就教他寫字，帶他出去玩兒，她們倆也總是罩著弟弟。在度假區拆遷辦工作的孟榮根事業穩定，雖然偶爾捉襟見肘，但大多數時候，他一個人的工資也能支撐起這個5口之家。丈夫在外打拼事業，妻子打理這個家，女兒們孝順懂事，兒子善良勤快。孟榮根說，盡管之前的日子很艱辛，但現在的每天還算順利平安，這樣一想，也就慢慢釋然了。

他做夢都沒想到的是，命運會在他剛剛熬出頭時，再次給他沉重一擊。

心里有牽掛的人是不會輕易死去的

2003年5月，阿寶的母親被查出肝癌晚期，她悲痛欲絕，在母親的病榻前守著，8天8夜沒合眼，茶飯不思，哭干了眼淚。一天半夜，阿寶渾身抽搐，上下牙床磕碰發出很響的聲音，孟榮根把她送到醫院。醫生告訴孟榮根，阿寶的大腦因抽搐受到損傷，引發了嚴重的癲癇后遺癥。

在醫院里住了一年半后，阿寶的情況并沒有太大的好轉，醫生讓她出院，還對孟榮根說：“照顧好的話能過個年……”

但是阿寶熬過了那年春節，轉眼又盼來了夏天。2006年9月，孟榮根去醫院給妻子拿藥。得知阿寶還健在，醫生非常驚訝，說：“我以為阿寶早不在了！你創造了奇跡，真的了不起！”

在孟榮根的精心照料下，阿寶又活了10年。只是，旁人眼中的生命奇跡，是孟榮根的萬水千山。頻繁的癲癇發作導致阿寶的腦細胞越來越少，記憶力一點點消退，語言功能慢慢喪失，四肢也漸漸萎縮。

2014年，阿寶從床上摔下來，牙齒全部摔掉，肩胛骨嚴重骨折。住了4個月院后，她的狀態接近植物人。

其他事情，都可以讓孩子們代勞，但是給阿寶翻身這件事，孟榮根一直都是親力親為。白天每2小時、晚上每3小時翻一次，一天9次，阿寶生病后的15年里，孟榮根從未間斷過，比專業護士做得還認真到位。每次給阿寶翻身，他都會幫她活動頭部和手腳、拍背。“長期臥床的病人，一定要多活動頭部和四肢、多拍背。” 孟榮根說，每個動作做30次，翻一次身，用時18分鐘。

阿寶生病后，孟榮根去得最遠的地方就是市里的醫院。阿寶在家，他出門從未超過兩小時。長年累月的身心俱疲，孟榮根終于倒下了，2016年，高血糖、胃出血、腸出血、心臟病和膽結石一起找上了他。醫院下了兩次病危通知書后，他四進四出醫院，一個月瘦了19斤，最終撿回了一條命。孟榮根說：“我有要守護的人，是不會輕易死掉的。”

孟榮根要守護的人，除了妻子阿寶，還有母親、兒子、兒媳和孫子。

妻子需要他照顧，兒子、兒媳也需要孟榮根。兒子有糖尿病，每半年要去醫院檢查一次，每個月都要配藥;兒媳有甲狀腺疾病，動不動就得去醫院。兒子、兒媳都是聾啞人，出門不方便，孟榮根也不放心，每次都會帶他們去醫院或辦其他事情。孫子上醫院，學校開家長會，也都是孟榮根代替兒子、兒媳去。

每個人都有把日子過得耀眼的資格

兒子、兒媳現在輪流回家給父母做飯，兩個女兒從前年開始，輪流回家給母親擦洗身體。“兒子做的飯好吃，但他不會喂飯。兒媳做的飯差一點兒，但她給婆婆喂飯喂得很好，她還會給奶奶洗臉、洗澡。”說到兒媳，孟榮根很自豪，“兒媳比女兒還好，她孝順公婆、拾金不昧，曾被評為‘湖州好人。”

兒子、兒媳做飯，孟榮根負責買菜，去菜市場是他難得的休閑時光。每天下午1點到3點，趁妻子熟睡，孟榮根可以溜出家門，和老伙計們遛彎聊天。其他時間，他都陪在阿寶身邊，給她翻身，對她細說當下，但是過去5年間，她很少有回應，一個月能有一兩次回應，孟榮根就會高興好半天。

2019年大年初一早上，大女婿大聲對阿寶說：“新年好！”她突然大聲回了兩次“新年好！”但那是阿寶最后一次說話，從那以后直到今天，她一直都昏睡。“頻繁的癲癇發作致使阿寶的大腦嚴重萎縮，她的腦袋里還有積水，所以余生都不能說話和回應了。”孟榮根說，但是只要她在，還睡在身邊，身體溫熱，給她翻身、喂飯時，她不吵不鬧乖乖的，就是他的希望和福分。

問孟榮根幸福嗎？他緩緩地說：“我不幸福……像我們這個年紀，最幸福的事情，是每天都能吃老伴兒做的可口飯菜，風光好的時候帶著她去村口轉轉，或者出遠門旅游……”頓了頓，孟榮根又笑了：“不幸福的是生活本身，從內心深處來講，我還是幸福和驕傲的，因為所有人都勸我放棄阿寶，但我從沒想過放棄。”他話沒說完，看看表，孟榮根起身，說又到給阿寶翻身的時間了……

阿寶很瘦，但馬上就要過70歲生日的孟榮根也老了。給她翻身時，他顯然有些吃力。但你看他，面容平和、語氣溫柔，輕聲呼喚：“阿寶啊阿寶，你餓了嗎？”正午的陽光從窗外透進來，正好打在孟榮根的臉上，那張臉刻著歲月的溝壑與坎坷，也刻著深愛與守候。

采訪結束時，孟榮根說：“我仔細想想，其實只要阿寶在，日子就還算過得去。”

是的，就像韓劇《耀眼》里說的那樣：“過去了一個沒什么了不起的一天，又會迎來沒什么特別的一天，但人生值得一活。滿滿都是遺憾的過去，還有讓人不安的未來，不要因為那些而毀了現在，愛每一個今天吧。耀眼一些，你有資格！”

（感謝浙江省湖州市婦聯對本次采訪的大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