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 青
(清源視野文化咨詢有限公司,北京 100101)
定期報告的設想最早由世界遺產委員會在1994年第18屆世界遺產大會上提出,以回應第17屆遺產大會上提出的“系統性監測”工作需求①第17屆遺產大會上指出世界遺產的監測應該包括3種類型,分別是系統性的監測(systematic monitoring)、行政性的監測(administrative monitoring,由世界遺產中心實施的確認世界遺產委員會對遺產地的決議或建議是否被執行的行動)、反應性監測(Ad hoc or reactive monitoring)。。這一系統性監測報告的目的是在締約國和遺產地按公約要求開展日常監測的同時,建立一套外部的、獨立的和專業性的監測系統。這次大會上委員會邀請秘書處圍繞這項工作起草一份可以落地的計劃,包括制定采集和管理遺產地基準信息(baseline information)的指南,修訂申報文本和評估程序以確保遺產地列入世界遺產名錄時就具備可靠的基準信息②事實上修訂草案在本屆大會上就已經提出,補充了專門論述遺產地管理、影響因素和監測工作的章節內容,基本確立了現行申報文本的篇章內容。這一格式要求最終被納入1997年版的操作指南中。,設定定期報告的基本格式,起草操作指南中關于監測的修訂內容,和咨詢機構共同確定這項監測所需的培訓工作,測算締約國執行這項工作的成本投入并尋求締約國可能的支持,以及在世界遺產中心建立工作團隊專門負責這項系統監測工作的實施[1]。
這次會議之后,定期報告的準備工作正式啟動。3年之后,經過世界遺產公約締約國第11屆大會(1997年)和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第29屆大會(1997年)的討論,在1998年第22次世界遺產大會上,定期報告被正式納入實施世界遺產公約的工作內容③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委員會Decision 22 COM VI.7。,成為在中長期尺度關注和反饋締約國、遺產地以及地區等多個層面實施世界遺產公約狀況的重要工具。
由于定期報告特有的周期跨度,其工作目標、關注重點、任務要求等方面的延續與變化,反映了世界遺產保護管理理念和工作策略的階段性發展,其誕生之初和整個管理體系形成的互動和支撐關系也越來越緊密。本文即是在回顧定期報告的發展過程,對比第三輪與第二輪定期報告變化的基礎上,梳理這種對應關系,并試圖分析當前定期報告工作面臨的挑戰和可能需要做出的調整。
世界遺產委員會在1998年第22屆世界遺產大會上詳細討論了定期報告的工作框架,包括定期報告的目標、執行程序、報告的體例和基本內容、評估和后續工作內容[2]。
其中定期報告的目標包括:①評估締約國對《世界遺產公約》的執行情況;②評估《世界遺產名錄》中遺產地世界遺產價值是否得到長期保持;③提供遺產地的更新信息以記錄其環境和保存狀況的變化;④就《世界遺產公約》實施及世界遺產保護事宜,為締約國提供一種區域間合作以及信息分享、經驗交流的機制。
基于上述目標,為通過定期報告加強地區之間的溝通與合作,并在定期報告之后對各地區不同的情況特點作出針對性的回應,大會討論決定以地區為主而不是列入世界遺產的時間順序安排提交和審議定期報告的次序[3]。第一輪定期報告的工作順序為:阿拉伯地區(2000年),非洲(2001年),亞太地區(2002年),拉美和加勒比地區(2003年),歐洲和北美地區(2004—2005年)④由于歐洲和北美區域締約國和遺產地數量,對該區域報告的審查時間為2年。。秘書處會同咨詢機構根據各地區的組織結構和專業能力,制定定期報告的執行策略。定期報告工作在締約國提交報告之后,世界遺產委員會安排各地區開展對締約國報告的審核工作,繼而由遺產中心將各地區的報告匯總為綜合報告提交委員會審議。各地區在匯總報告的基礎上制區域性的行動計劃,落實下一階段執行世界遺產公約的目標、策略和任務的優先級。
締約國提交的定期報告內容被設定為兩個部分:一是締約國的總體情況報告(Section-I);二是締約國境內在提交報告時已列入世界遺產6年以上的各遺產地的保護狀況報告(Section-II)。大會討論并確定了各個部分報告的提綱目錄。
為了幫助締約國開展定期報告的編寫,委員會還通過了一份針對定期報告的注釋說明。該注釋說明對定期報告提綱中的內容條目和編制要求作出詳細解釋,并給出關鍵內容在公約、操作指南及相關文件中的索引。這一方式在后期的定期報告中得以延續和發展。
在1999年更新《操作指南》時,增補了定期報告相關內容。其中關于定期報告主要目的的闡述并未采用第22屆世界遺產大會上提出的4點目標⑤第22屆大會上提出的4個目標后被寫入2005版的《操作指南》。,而是從遺產地、締約國、地區、委員會和秘書處4個主要參與者層面強調了定期報告工作應起到的作用——在遺產地層面和締約國層面提升政策、保護管理和規劃水平,通過預防性保護有效降低干預;在地區層面加強合作,加強區域政策和有針對性的行動;在委員會和秘書處層面更好地了解遺產地的保存狀況和遺產地、國家及地區各層面的需求,提升政策制定和決策能力[4]。同時,操作指南中還強調了締約國在實施公約并將監測工作納入日常保護管理上的首要責任。
第一輪定期報告共有139個締約國提交了第一部分的報告,502個遺產地提交了第二部分的報告(表1)。雖與應提交報告的總量有一定的差距,但總體來說得到了締約國的積極回應,各地區也在匯總締約國提交報告的基礎上完成了地區的總結報告,盡管各地區的報告在內容和深度上不一而同。

表1 第一輪定期報告執行概況表
在世界遺產公約的而立之年,第一次完成了基于統一框架在地區層面的對世界遺產公約執行狀況的統計分析研究。同時,和定期報告工作一同提出的對申報文本內容的新要求,也使第一輪定期報告之后列入名錄的遺產地初步具備了定期報告要求的基準數據,可以更好地支撐下一輪定期報告的開展。定期報告作為一種多維度溝通工具的作用,在橫向上各地區締約國和子區域之間,縱向從遺產地到締約國,再到地區和世界遺產中心的合作之中,均得以顯現。
第一輪定期報告初次探索的成效,使其在推動世界遺產公約實施中能起到的積極作用被廣泛認可。其結果不僅反映了公約在全球執行中的主要問題,也反映出這一工具在應對全球性復雜問題時尚不成熟的地方。2004年世界遺產委員會第七次特別會議上提出對第一輪定期報告進行總結回顧[5]。2006—2008年被作為定期報告的反思年(reflection years),總結第一輪定期報告取得的反饋,對定期報告的執行機制、工具、方法提出系統性的改進方案。這一輪的改進主要包括以下5個方面[6]。
(1)再次強調突出普遍價值作為一切世界遺產工作基石的重要性。通過第一輪定期報告的反饋,很多早期申報的遺產地因為沒有清晰的突出普遍價值聲明,很難建立保護目標。世界遺產委員會敦促各締約國在執行第二輪定期報告之前首先完成突出普遍價值聲明的修訂。
(2)銜接定期報告和世界遺產其他工作程序,包括和世界遺產的提名、列入,反應性監測以及除名程序等。這些工作程序之間信息數據的互通,將其他程序已有數據預先匯入定期報告的問卷,可以幫助定期報告成為更有效的長期監測工具。
(3)通過回顧性清單(retrospective inventory)⑥Retrospective Inventory是對早期(1978—1998年)世界遺產項目申報文件的深入檢查,通過補充規范的地圖和信息數據清單完善遺產的認定。這一需求在第一輪定期報告的推進過程中逐漸凸顯出來。由世界遺產中心、IUCN和ICOMOS共同主導,于2004年在歐洲區域第一輪定期報告工作同期試點展開,并建立了標準規范,繼而在第二輪定期報告中推行,(詳見WHC-06/30.COM/8D,p.1)。加強基礎數據,包括遺產地理信息的辨認,遺產的邊界和規范的地圖等,世界遺產委員會就此向遺產中心提出要求在第二輪定期報告之前做好相關的數據和技術準備工作。
(4)基于第一輪定期報告發現大量遺產地相關信息數據的分散狀態,世界遺產委員會要求將所有基礎數據整合為完整的遺產地檔案數據庫,不僅可以將相關信息預填入下一輪定期報告的問卷,也可供各方查詢訪問。
(5)簡化定期報告問卷和填報方式。為此專門成立了一個包括統計學領域專家的工作組,以良好的可操作性、高效、公用性和可持續性為基本原則設計問卷的內容和指標體系,并開發基于網頁的填報系統。
上述改進工作總體上可以分為兩個層面:一是對基礎工作不足的早期申報項目補充必要的信息和數據,以便將其納入系統性的監測體系;二是圍繞定期報告目標進行的“基礎設施”建設。
為期兩年的總結不僅對定期報告工作的改進起到了促進作用,也對世界遺產公約的實施起到了促進作用。2002年布達佩斯宣言中提出的4C's戰略⑦當時提出的4C's 包括:可信的遺產名錄(credibility),保護(conservation),能力建設(capacity-building)和溝通(communication),后于2007年加入社區(community)成為5C's。,在這一輪回顧和改進中得到了積極響應。第二輪定期報告推動的對突出普遍價值聲明和遺產認定的回顧性工作,無疑對強化世界遺產名錄的可信性具有重要意義。在提升保護水平方面,本次修訂定期報告問卷的研究過程中對影響世界遺產突出普遍價值的影響因素做了系統分析,最終一個包括14類、83項主要影響因素類別的清單于2008年第32屆世界遺產大會上被委員會認可,并成為保護狀況報告工作相關統計分析研究的依據⑧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中心http://whc.unesco.org/en/factors/.。而定期報告在工作機制和執行方式上的更新完善,也為在全球推動能力建設,加強溝通提供了越來越積極有效的工具。
第一輪定期報告之后,反思總結的成效也得到了世界遺產委員會的認可,在《實施世界遺產公約操作指南》2005年的修訂版本中加入了這一環節,標志著定期報告完整的工作框架得以確立。
第二輪定期報告保持了由兩部分報告組成的基本模式,但報告的內容形式有所調整,從按照提綱填寫內容變為對一系列具體問題按規定作答。其中第一部分針對締約國的問卷,共包括13個章節、93個問題;第二部分針對遺產地層面的問卷,共分6個章節、176個問題。這些問題大致可以分為表2中的3類,絕大部分問題集中在針對保護管理的各項調查中。

表2 第二輪定期報告問卷內容框架表
在第二輪定期報告的填報系統中,采用了多種盡可能標準化的問答形式:①確認和更正類型,主要針對根據遺產中心數據預填寫的數據,由締約國和遺產地核實并作出必要的更正,如遺產地地理坐標、規模等基礎數據和遺產地突出普遍價值聲明等;②是/否類型;③選擇,分為單向或多項;④等級評定,如針對遺產地管理所需的各領域的專業資源,從“無法獲得”到“資源充分”劃分為若干級;⑤百分比量化評估,僅出現在經費和人力資源等少量問題中;⑥開放性問題,大部分章節和主要問題之后都可以填寫500字以內的詳細說明或評論。
由此可見,在第二輪定期報告的問卷設計中,突出了以定性而不是定量為主的評估指標和統計分析方式。這從世界遺產類型、規模、所在地區和締約國社會經濟技術發展水平千差萬別的實際情況來說,是一種更為合理的工作策略。這種分析指標期望引導的,更多是締約國和遺產地管理者對各類影響因素、管理任務和要點之間關系的判斷。定期報告作為一種長期跟蹤工具,也更關注引導決策者對上述關系變化趨勢的認知和分析。這種歸結為主次層級、輕重緩急關系的評估結論,也更有利于進行地區之間的比較研究,為宏觀策目標、策略的制定提供更可靠的依據。
從對第二輪定期報告各種匯總分析的結果來看,問卷形式的這一調整,確實使定期報告基于數據的分析能力得到提升。基于歐洲地區的填報數據,對所有影響因素在各個遺產地報告中被提及的總量,結合因素的來源是內部或外部,產生積極或消極作用,當前存在或潛在發生等屬性作出的綜合性的可視化的數據分析成果(圖1)。
針對反思中發現的主要問題,第二輪定期報告除了要求締約國對問卷作答完成報告外,還要在第二輪定期報告中完成兩項重要工作:世界遺產突出普遍價值回顧性聲明(rSOUV)和回顧性清單(retrospective inventory)。第二輪定期報告于2008年從阿拉伯國家地區啟動,各地區的執行次序延續了第一輪定期報告的順序。在這一輪定期報告中共有176個締約國(參與率達到95%),926項遺產參與,參與率達到98%,如表3所示。
在地區報告的規范性和統一性方面,第二輪定期報告比第一輪各行其道的狀態有了明顯提升。這體現出遺產中心和咨詢機構發揮的重要作用。報告基本內容都涵蓋從第一輪開始定期報告工作的回顧,在數據分析基礎上對各地區締約國實施公約情況和遺產地保護管理狀況的評估總結,并基于結論制訂地區未來的工作重點和行動計劃。作為銜接評估結論和未來工作指引的行動計劃部分,則更強調地區特點針對性而不是地區之間的統一性,因此在主題設定和內容體例等方面有較大差異。
阿拉伯國家地區的行動計劃基本參照了定期報告問卷的內容要點,在保護清單的確認,預備名錄,遺產申報,宏觀政策,科學技術研究,經費和人力資源,培訓,國際合作,教育、信息與意識提升等方面設定了未來的工作任務[7]。
非洲地區則延續了第一輪定期報告之后啟動的“非洲地區計劃”(Africa 2009),繼續將能力建設作為工作重點,結合定期報告細化能力建設在社區推廣、風險防御、立法體系與政策強化、保護等方面的具體需求[8]。
亞太地區的行動計劃分為亞洲區域和大洋洲區域兩部分。亞洲區域聚焦在管理規劃的編制和執行、災害風險防御和更好的區域合作3個主要方面,也關注社區參與,以及對預備名錄中亞太地區的空白及相應的主題研究等重要任務。大洋洲區域已啟動了2010—2015行動計劃,第二輪定期報告正好成為該行動計劃的中期評估總結工作,并由此提出對原計劃兩方面的調整補充——對一系列重要影響因素的關注和需要優先進行的培訓內容[9]。
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區的行動計劃設定了一系列工作主題,如對文化景觀的保護、將非洲和拉美地區聯系起來的奴隸之路的保護、對瑪雅文明遺跡的保護,在自然遺產方面對氣候變化的對策,以及通過世界遺產保護消除饑餓等。
通過這些主題性工作的組織加強地區間和締約國之間的溝通合作,也強調了能力建設在未來工作中的重要性。上述各地區的行動計劃,在近幾年世界遺產的申報準備、能力建設、專題研究等各方面工作都有所體現[10]。
最后遞交報告的歐洲地區在行動計劃方面做得更為深入。這份行動計劃的最終版本因在2014年赫爾辛基的工作會議上確定,因而又被稱為赫爾辛基行動計劃[11]。該計劃在認定和保護突出普遍價值、有效管理世界遺產、提升對公約的意識3個方向上設定了7大類34項行動任務,詳細制定了每項任務的目標、內容、主要執行人、對任務執行情況進行監測評估的關鍵指標,以及各項任務在各個子區域的優先級別?北美地區只包括加拿大和美國,定期報告和歐洲同期進行,在2014年第38屆世界遺產大會上提交報告,行動計劃與2015年歐洲地區的匯總報告同時提交,但內容相對簡要,并不在赫爾辛基行動計劃中。。
可以說,基于歐洲國家之間相對更成熟的溝通合作基礎,定期報告加強區域內締約國之間合作的目標在該區域第二輪的工作中取得了最為顯著的成效。更為突出的是,雖然各地區的行動計劃都是以全球戰略為基本框架,但歐洲行動計劃對此體現得更為清晰。所有任務都以5C戰略為前提引導,建立每項任務與各戰略之間的對應關系,使得行動計劃對公約實施的支撐作用更加突出。而其實際執行效果,將可以依據監測指標,在第三輪定期報告中得到檢驗(表4)。

表4 歐洲第二輪定期報告中行動計劃(赫爾辛基行動計劃)的基本結構
在2015年第39屆世界遺產大會上,委員會決定將2015—2017年作為第二輪定期報告后的反思總結階段。這一次除了總結問卷中對定期報告工作的意見建議外,還在2015年發起了一項專門的反饋調查,共采集到75個締約國的反饋意見。同年組織了一個專家工作組,負責定期報告工作改進的具體工作。2016年工作組經研究后提出了6個工作重點[12]:①分析第二輪定期報告的各種經驗教訓;②起草定期報告執行程序和問卷的修訂建議,修訂關注點主要包括程序、體例格式、關聯性、核心主題、培訓和指導、數據的使用和分析以及工作效率;③起草關注與其他和文化或生物多樣性相關公約建立協作關系的建議;④起草在定期報告的內容框架中整合可持續發展相關內容的建議?2015年第20屆世界遺產公約締約國大會通過了《將可持續發展觀點納入世界遺產公約進程的政策性文件》,認為“世界遺產公約是教科文組織促進公平的可持續發展及促進和平與安全的首要任務的組成部分”(參見UNESCO,activity-834-5.1)。;⑤確認監測指標并起草關于定期報告分析框架的建議;⑥結合反饋調查的成果,準備關于編制全球世界遺產報告的可行性報告。
顯然,上述重點不是聚焦在定期報告工作本身,而是隨著世界遺產保護理念的發展和視野的擴展,關注到和相關領域合作、協作關系的建立,并試圖通過定期報告起到推動作用。上述工作重點在一系列工作會議中不斷被細化,最終經過兩年的持續工作,在2018年第42屆遺產大會前完成了對問卷的全面更新以及為第三輪定期報告啟動所要做的各方面準備工作。
在對第二輪定期報告的總結中,世界遺產委員會討論了一系列工作機制方面的調整意見,并于2017年對操作指南相關內容作出了修訂。本次修訂內容主要包括以下3方面內容。
(1)對定期報告作用的補充:①第202條,強調定期報告也是評估世界遺產委員會和締約國大會推行的政策在締約國和遺產地層面實施效果的重要工具;②第205條,定期報告應被作為區域間交流合作的機會以加強締約國之間的積極協作,特別是對跨境遺產和跨國遺產。
這些對定期報告作用的擴展和細化,反映了世界遺產委員會對此項工作成效的認可和在未來發揮更充分的作用的期盼。
(2)對締約國責任的強調,體現在:①第200條,原來只強調秘書處和咨詢機構的支持作用,修訂版本首先強調定期報告應盡可能由締約國主導,秘書處負責全球的協調和支持工作;②第208條,補充說明區域性報告的整理工作主要由締約國完成,秘書處和咨詢機構提供支持(起輔助作用);③第210條,補充說明區域性長期計劃的主要制定者也是相關各締約國,秘書處和咨詢機構是這項工作的合作者。
上述對締約國責任的強調,一方面有公約條款作為依據;另一方面或許也反映了隨著世界遺產名錄和定期報告本身工作任務要求兩方面帶來的工作壓力的增長,需要締約國更多的積極參與。
(3)對工作程序的補充和細化:①第204條,明確了6年周期之間對定期報告執行機制的評估和修訂工作周期,并指出世界遺產委員會有可能在這期間編制發布世界遺產全球報告;②第205條補充說明每輪報告之后都有可能調整報告格式;③第207條明確以后的報告形式將采取在線填報提交的方式[13]。
這些對評估和修訂機制的確認,說明定期報告是一項仍在發展甚至探索中的工作,其實也是世界遺產提倡的、通過能力建設尋求可持續提升的一個案例。
歐洲地區在第二輪定期報告中使用的統計分析方法為挖掘定期報告采集的信息數據提供了一個值得借鑒的案例(圖1)。專家組認為有必要在第三輪定期報告開始前就建立并推廣一個標準化的分析框架,以確保對采集數據分析進行有深度的、統一的、流程化的分析,使各地區能向世界遺產委員會提交的報告內容和分析方法更為統一規范,甚至可以在此基礎上編寫全球報告。同時,指標體系應在各輪定期報告中保持盡可能的連貫性。專家組基于歐洲地區的經驗和第三輪定期報告的目標方向和工作重點,對系統分析框架提出了一系列具體建議。其中一項核心內容是完善用以分析的數據集,共包括4個部分。
前2個部分基于定期報告,分別是締約國問卷中采集的數據和遺產地問卷中采集的數據。在數據集中每個締約國或遺產地應占有一行,對應指標有多欄。這些數據信息是締約國自我鑒定的結論,其中包含大量定性數據和少量定量數據。專家組建議對定性數據應仔細研判。
第3部分是每個遺產地承載突出普遍價值的特征要素(Attribute),及其保存狀態的數據。專家組提出在數據集中每個被確認的價值特征要素都應占有一行以便被獨立分析,確認其保存狀態。遺產地可能因價值特征要素的多少占據不同多的行數。這意味著第三輪定期報告之中,需對各個遺產地的價值特征要素和保存狀態進行采集并確認。專家組還明確提出,除通過定期報告采集數據外,還需要將其與保護狀況報告(SOC)的數據集進行聯通。自查性的數據和經委員會和專業咨詢機構研究分析后的判斷相結合,才能形成有效的預判機制,對當前或潛在影響因素演變成威脅的趨勢作出準確判斷。
第4部分是影響因素數據集,既包積極影響因素也包括消極影響因素;既包括當前的也包括潛在的;范圍上除遺產地內部的也包括來自遺產地的緩沖區和外圍環境的。數據集中,遺產地根據其在定期報告中判定的影響因素,每個因素占據一行。這個數據集要整合定期報告中的數據和保護狀況報告中的數據。對這個數據集的分析應實現對各項積極或消極影響因素的長期跟蹤,以判斷其發展趨勢。對有重要影響或重大影響的因素需要特別關注,并可能由此啟動遺產地的保護狀況報告工作。
事實上,這一分析框架的提出,回應了定期報告概念提出時設想的系統性監測的概念。目前對這一系統分析框架的完善工作仍在繼續。在第42屆世界遺產大會上提出了新的建議,希望進一步提升數據的可達性和實用性,以便締約國可以將其作為本國監測工作的工具。
盡管前兩次定期報告都沒有編寫過全球報告,但在第二輪之后的反饋調查中,有81%的參與者對是否需要編寫全球報告給出了積極響應[14]。專家組建議可以在每輪6年報告周期后的總結反饋階段開展這項工作。而對于這樣一份全面匯總數據,展現整體圖景,預測未來趨勢的報告應該是什么樣子,專家組一致認為歐洲地區在第二輪總結報告基礎上出版的《歐洲世界遺產的現狀》(World Heritage in Europe Today)是最值得借鑒的案例。其成功之處在于具有更寬廣的視野,并通過整合定期報告數據和其他信息資源展現了歐洲世界遺產的完整面貌,出版之后已得到廣泛認可。專家組建議以它為基礎,結合第三輪首批開展工作地區的成果制定全球報告的內容框架和編寫方法[15]。考慮到全球報告不會早于2022年或2023年出版,相關具體工作尚未開展。但就其可行性方面做出的肯定,已經反映在新修訂的《操作指南》中[16]。如果相關工作得以順利進行,也將是第三輪定期報告的一個新變化。
第三輪定期報告的問卷,延續了第二輪確定的基本形式,但在內容和細節方面做出了大幅度的調整和增補。具體體現在以下3個方面。
(1)最直觀的是締約國和遺產地報告中細分結構和問卷問題數量的變化。締約國報告部分從13章擴展到15章?這一部分新增3個章節,取消了科學技術研究章節。第二輪定期報告的這一部分只是對締約國和世界遺產保護相關研究項目信息的獲取,可能統計分析的意義不大,因此被取消,但在針對遺產地的第二部分報告中仍保留了這一部分內容。,問題總量從93個增加到138個(圖2)。新增加章節中最重要的是第2章對世界遺產保護和其他國際公約建立協作情況的調查,共涉及7項多邊環境協定,4項由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訂立的與文化相關的公約(世界遺產公約、海牙公約及其第二議定書、禁止和防止非法活動手段公約)和兩個由教科文組織發起的項目(政府間人與生物圈計劃和世界地質公園),關注締約國加入上述公約、項目的情況和未來的可能。這一新增章節成為締約國報告部分問題數量最多的一個章節,并且被置于非常優先的位置。同時第5章的問題量在這一輪也有明顯的擴充。除了對一些問題的細化,如對很多管理項目的評估都要求提供具體案例說明,還非常具體的針對教科文組織推行的城市歷史景觀建議書,世界遺產委員會推行的政策和策略——包括應對氣候變化的影響、降低世界遺產的災害風險等,在各締約國保護文化與自然遺產立法體系建設中所起作用的調查,新增的第10章和第5章相呼應,關注和保護世界遺產相關更具體的立法和政策。這兩部分關于締約國政策的調查總計問題達到28項。另一新增章節是優秀實踐,希望締約國針對6個主題(詳見后文3.2部分)提供締約國具體的實踐案例?這些問題的提出得益于第二輪定期報告中歐洲地區總結反饋的需求,很多遺產地的管理者希望能通過這個機會更好地反饋積極的經驗。(參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中心,Understanding World Heritagein Europe and North America.P27)。。
針對遺產地的第二部分報告從原來的6個章節擴充到15個,問題總量從第二輪的176個增加到230個(圖3)。和締約國報告對應的,在第2章節補充了對遺產地和其他公約、保護項目相關性的調查。在第14章補充了優秀實踐的征集,連同第13章對獲得世界遺產身份產生的影響的調查,都是試圖突出以積極的態度和視角評估世界遺產項目的實施效果和值得借鑒推廣的經驗。第6章至第11章的擴充,拆分自原第4章中保護管理方面的內容。本輪問卷不僅從章節結構上進一步強調了保護管理的各方面問題,在每個方面問題的數量和深度上都有所提升。這部分新增問題和締約國問卷中的變化也有明確呼應關系,如第5章新增的10余項中,近一半是針對教科文組織推行的各項政策、建議在遺產地層面所起作用的調查。另外,導致問題數量增多的主要章節是影響因素。這和基于第二輪定期報告制定的影響因素清單在近幾年得到的進一步完善直接相關。
除了問題數量的增加外,很多問題中的子項也有補充。如針對遺產地部分,3.2.1補充對遺產地價值特征要素(Attribute)的認定,要求每個遺產地歸納確認突出普遍價值載體,認定要素不超過15項,并需逐項評估其當前保存狀況。5.3.2關于管理系統的調查,可能是考慮到很多締約國和遺產地不一定了解所謂管理工具的范疇,詳細列舉了17種可能適合世界遺產管理需求的工具類型,請遺產地管理者逐一確認。再如對多方參與的一系列調查項目中,對第二輪列舉的八組人群也都做了擴充,特別關注了婦女、青少年和兒童、非政府組織等群體,對游客也細分為本體和外來群體。13.1對影響因素的總結部分,基于本輪對世界遺產和可持續發展政策關系的關注,需要遺產地作出評析判斷的子項目從第二輪的14個方面增加到19個[17]。
(2)其次是問卷指標細則要求的變化,特別是作為定性分析工具的很多指標細則在本輪中被進一步完善。在第二輪報告中對影響因素的分析,要求判斷每個因素的影響作用是積極或消極、當前影響還是潛在影響,來源是在遺產內部還是外部。這些指標總體上關注到了影響因素的基本性質。在第三輪報告中將所有影響因素分為積極和消極兩方面,然后就其狀態、來源做判斷,并補充對發展趨勢的分析。這種指標結構,使對某些復雜影響因素拆分積極作用和消極作用兩方面的分析成為可能,這呼應了本輪更關注積極視角的主旨;對影響因素的作用是在降低、穩定或提升的發展趨勢判斷,一方面可以更好地反映締約國遺產地對相關因素研究的深入程度,指導遺產地對最小干預原則和預防性保護策略的貫徹;另一方面也更有利于通過定期報告對相關因素做長期的跟蹤分析,并進而對締約國-遺產地的管理能力作出判斷(表5)。類似的改進還出現在遺產地報告第4章最后,要求對6年后(下一輪定期報告時)各個遺產特征要素保存狀態的預判。這些指標采集的數據和信息,顯然也有利于引導定期報告最后行動計劃相關任務和監測指標的制定(參見前文對赫爾辛基行動計劃的介紹),并和保護狀況報告、反應性監測等一系列工作建立更緊密的關聯關系。

表5 第二輪和第三輪定期報告對影響因素的分析指標
對于定量分析指標,第三輪定期報告只是略有增加和調整。其中一部分輔助對各締約國在遺產保護國家政策和宏觀機制分析的,如締約國在文化和自然遺產保護(不限于世界遺產,而是所有級別的文化和自然遺產)投入經費的比例,和這些經費在國家、省或地區和遺產所在地投入的比例關系;另一部分則聚焦在遺產地層面對旅游活動影像的調查,不僅包括了每年的游客量,也包括游客量在平均逗留時長方面的分級分布,以及游客在不同類型消費項目上的平均支出,并要求提供這些數據信息的具體來源以判定其可靠性。
(3)本輪問卷另一個重要的變化還在于對問卷條目的說明、注釋、索引內容的進一步豐富。配合問卷的輔助性文字內容除了解釋問卷問題和填報技術要求外,更主要的是對問卷中提及的保護理念、政策(如2015年世界遺產可持續發展政策),公約和操作指南提出的保護管理要求(如對反映遺產區劃和遺產要素地圖的具體技術要求),以及一些名詞概念(如5C's戰略中“社區”的由來和具體對象)的解釋說明,甚至包括對一些較復雜的世界遺產保護管理工作流程、方法的解讀(如什么是遺產特征要素以及如何認定并評估其保存狀態)。據不完全統計,兩部分問卷中這些解釋說明的文字總量達到一萬字(英文單詞)以上。除了從教科文組織和世界遺產中心的官方文件、會議決議、指南和手冊以及咨詢機構的相關國際文件中援引直接的解釋說明外,說明注釋中還盡可能地給出了相關材料的網址鏈接,以便進一步查閱原文和擴展閱讀。這些內容的完善,使定期報告問卷在采集信息數據之外,更可以作為能力建設的培訓教材。
第三輪定期報告問卷數百個問題之中,除了問卷本身的結構層次之外,還有一個內在的主題框架。從4個基本目標出發,共有6個主題,分別是世界遺產的保護狀況,管理,治理,協作,可持續發展和能力建設。基于這6個主題,共有42項關鍵指標體現在本輪問卷中。這些指標大部分以問卷中的某個問題提出,有些指標則體現在不同問卷不同部分的多個問題中,如治理主題下一項關鍵指標是有多少締約國就其文化和自然遺產的認定、保護、保存和展示在利益相關者間建立了有效的合作機制,對應著締約國部分問卷第7章中的4個具體問題,分別關注了政府核心部門、政府相關部門、從中央到地方各級政府,以及政府和民間組織之間的合作關系;管理主題下一項關注遺產地保護管理系統或規劃的指標,則對應了問卷在遺產地部分第5章的3個具體問題,分別關注建立了管理系統或有管理規劃的遺產地、管理系統或規劃已經被充分執行和監測的遺產地和管理系統或規劃對保護突出普遍價值起到充分有效作用的遺產地。
這6個主題和對應的關鍵指標是隨著世界遺產保護的發展,從第一輪定期報告開始陸續被納入的。對這一關系的梳理和分析,能幫助我們更清晰地看到本輪問卷的內在變化和其原因,也說明了一個系統性監測工具應有的動態性(圖4)。
第一輪中涉及的關鍵指標較少,主要在“保護狀況”和“管理”方面。第二輪增加了大量的關鍵指標,涵蓋了“保護狀況”“管理”“能力建設”等重要主題,整體上反映了世界遺產保護管理系統相關理論和框架體系在這個時期逐漸成熟的發展過程。2007年世界遺產全球戰略加入了“社區參與”,從4C擴展到5C,隨后開展的第二輪定期報告也加入了“社區參與”的相關指標,關注參與機制和收益與當地社區的分享等問題,這些關鍵指標在本次主題分析中被納入可持續發展的主題范疇。第三輪中擴充的關鍵指標,大部分源于“可持續發展”和“協作”兩個主題。其中和“可持續發展”相關的關鍵指標,重點關注締約國層面宏觀政策對可持續發展理念的體現,以及對婦女、青少年等群體參與機制的保障。在“協作”主題方面,包括兩個層次:一是關注締約國和遺產地在世界遺產公約與聯合國其他公約、項目、計劃之間建立的協作關系;二是關注教科文組織推行的城市歷史景觀方法,世界遺產委員會推行的應對氣候變化、災害風險防御、能力建設等政策和策略在締約國和遺產地的推行效果。
第三輪定期報告問卷修訂后,于2017年4月進行了線上測試和意見咨詢。超過100個締約國責任機構(focal points)或遺產地管理者參與了這次測試(圖5)。在2017年第41屆世界遺產大會上,專家組根據反饋對本次問卷更新總結道:第三輪定期報告的問卷不再是僅用來關注公約執行的工具,而是具有了更寬廣的視角和范疇,并以此反映了公約在當代的與時俱進。問卷囊括了數量眾多的世界遺產相關政策,著力打造與其他公約、項目、建議書的聯結,強化與保護狀況報告、上游程序以及能力建設戰略等相關工作的聯系。這一工具的提升和流程化,回應參與其中各方利益相關者(無論是被調查對象還是管理制或數據分析者)需求為其使用提供更大的靈活性。在保持其功能的同時采取了更具前瞻性的方法,使其作為一個監測工具可以對全球遺產保護的趨勢提供至關重要的洞見[18]。
第三輪定期報告原計劃在回顧性工作結束之后于2017年啟動。但在2017年第41屆遺產大會上,雖然委員會官方宣布啟動第三輪定期報告的工作,但考慮到秘書處和將要首先開展工作的阿拉伯地區的請求,決定將各地區提交報告的時間推遲一年,以給組織方和參與方更多時間準備?參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委員會決議Decision:41 COM 10A。。在延長的一年準備期中,除了對官方網站、在線填報平臺功能的完善和組織協調方面的準備工作外,主要的工作是大量培訓和指南材料的準備。其目的主要是服務于締約國有效的組織定期報告工作和進行相關的能力建設。考慮到可能面對的廣大而多樣的人群,本次培訓材料強化了用戶友好性和直觀理解等特色[19]。這些材料包括:
(1)問卷的指南,這部分主要以文字注釋的形式嵌入問卷,同時也提供單獨的文件供下載。
(2)術語表,一套涵蓋世界遺產和聯合國工作系統與遺產保護相關的專有名詞、專業術語的詳細解釋及web鏈接。
(3)闡述定期報告整體工作的動畫視頻,現已發布英文、法文、阿拉伯語版本,隨定期報告的開展還會陸續發布西班牙文、中文、俄文等其他語言版本。
(4)面向遺產地管理者就定期報告第二部分講解工作目標、程序和格式要求等的動畫視頻,同樣也會陸續發布多語言版本。
(5)遺產地管理者手冊,面向遺產地管理者的填報指南,也將準備多語言版本。
(6)一套定期報告的培訓課件,用以幫助締約國責任機構或專家開展相關培訓活動。這套課件包括4個核心模塊和7個專題模塊。前文所述本次定期報告的主題框架也落實到了課件模塊的設計組織中。模塊1是對本輪工作的總體介紹,模塊2是對本輪問卷基本內容填報操作的解讀,對應了主題框架中的前4個主題;模塊3和模塊4分別重點解讀“協作”和“可持續發展”兩個主題。專題模塊則針對實施世界遺產公約的一系列重要工作的技術指導,包括突出普遍價值聲明和確認遺產價值特征要素,監測指標和分析框架,邊界的澄清和修訂,影響因素,從世界遺產能力建設戰略到地區行動計劃,旅游管理,防災減災共7個方面,其中遺產價值特征要素的認定是最核心的一項工作[20]。
第三輪定期報告的準備過程中,專家組明確提出在全球的世界遺產地切實推行以價值為核心的工作邏輯,在突出普遍價值的基礎上認定遺產地的價值特征要素是本輪定期報告最核心的工作任務。這確實是對遺產地保護管理狀況進行評價的基礎。世界遺產保護管理體系中其他用于監測評估的工具,如保護狀況報告等,也都需要以此為依據。近幾年世界遺產大會多次出現專家群體和委員會國代表對某些遺產地突出普遍價值受損程度的爭議,其關鍵原因也往往在于遺產地價值特征要素的認定不明確,雙方對其認知的角度和標注不一致。其中最突出的案例是2016年被列入瀕危名錄的沙赫利蘇伯茲歷史中心,2017年遺產大會上世界遺產中心和專業咨詢機構與締約國和其委員會國“盟友”之間曾就其是否應被除名而陷入爭執僵局。該古城中心因城市發展建設而被大規模拆改,咨詢機構和遺產中心認為城市中心的空間結構和肌理是其突出普遍價值的核心載體,已遭到不可逆轉的破壞,應被除名;但反對方則以被拆除歷史建筑的比例和被改變街區面積的比例對等于突出普遍價值受損的比例,認為突出普遍價值并無大礙,不應被除名[21]。如果對該遺產地價值特征要素的認定能事先做到內容清晰,層次分明,經締約國和委員會及遺產中心共同確認并載入官方檔案數據庫,相關的爭論至少能有一個客觀且明確的評判標準。
應當說,定期報告工作為突出普遍價值載體的認定已經做了長期的努力。從第一輪之后即要求各遺產地對突出普遍價值進行確認,到第二輪定期報告開始要求遺產地對價值特征要素進行表述,并提交遺產地圖等確認遺產要素的技術文件。第三輪問卷更新中,進一步細化為每個遺產地填寫不超過15項特征要素,不僅要求具體的文字表述,還需要對其保存狀況進行評估分級。為了指導遺產地管理者填報這些條目,在問卷的說明注釋部分和培訓教材部分都提供了盡可能詳細的解讀說明,以期在這一輪徹底完成這項工作。但這項工作面臨的困難和潛在的風險依然存在。
一方面,現有說明注釋援引的主要是《實施世界遺產公約操作指南》《文化遺產保護管理》等手冊上較為籠統的論述內容,尚達不到系統的技術指南的深度,對各類文化遺產也沒有公認的可參照的案例成果。回顧第二輪定期報告對此項內容的填報情況,也是五花八門極不統一。以在保護理念和工作經驗相對成熟的歐洲地區為例,筆者選取了意大利、英國、瑞典和波蘭?4個國家分別位于歐洲定期報告工作組織中劃分的4個子區域。等幾個國家對其在第二輪定期報告就遺產價值特征要素一項的填報情況做了統計。在報告中作出正面回應,填報了特征要素的總體上占少數(圖6)。沒有填報的遺產地多數坦率地給出了比較客觀的解釋。原因主要是回顧性突出普遍價值聲明尚待審議,或保護管理規劃尚在編制,與相關方的協商正在進行等。有些遺產地直接反饋相關工作困難很大,甚至在對價值理解認知上還存在爭議,難以完成。相對來說,這種坦率比草率的填報要理性得多。而對已經填報的遺產地來說,認定方法、和突出普遍價值主題及標準的對應關系、認定對象的分類方式、認定的深度也都非常不統一。大部分作出回應的遺產地對應價值標準羅列價值特征要素或對各類特征進行概要性的描述,也有不少遺產地以要素分類組織為主。有些遺產地在表述中梳理了這兩種組織體系的交叉關系,價值標準可能交叉對應著多組要素,同組要素也可能對應了多個價值標準。個別遺產地則以真實性的評價指標來組織特征要素。其他還有簡單羅列要素或只做簡要綜述的(圖7)。考慮到世界遺產在類型和規模尺度、構成內容的層次關系有著巨大的差異,以及第二輪定期報告中顯現出的多種理解和處理方式,第三輪定期報告希望以不超過15項單一層次的列表解決各類遺產地價值特征要素的認定,可能是個非常困難的任務。
另一方面,在實際操作中,遺產地、締約國提交的特征要素認定結果勢必要經世界遺產委員會審議確認,并作為未來對其保護管理的評估基準。這會導致兩方面的難點,一是這些要素必須和遺產申報時的價值相匹配,若有顯著的增減則會導致重新申報。而對這種匹配關系的確認,需要相當專業和謹慎的工作投入,特別是對早期申報的遺產項目。這或許是歐洲很多遺產地在這一問題上仍在猶豫的原因,其中不乏保護管理工作已經相當完備的遺產地。二是對世界遺產價值的認知和理解在不斷深化擴展,例如早期申報的遺產項目可能并未關注到文化景觀方面的價值,而是僅以建筑群或紀念物的類型列入。對這些遺產地是否應伴隨理念發展,提出文化景觀相關遺產價值特征的保護要求,并通過遺產價值特征要素的認定予以確認,也是個兩難的問題。
無論如何,這方面的工作,顯然仍需要更具體的原則、標準、工作方法,以及為承擔這份責任在工作投入方面做出的巨大努力。
加強締約國之間、地區內以及跨地區的合作,一直是世界遺產委員會開展定期報告的愿景之一。在第一、二輪定期報告執行過程中,這方面確實取得了很多積極成效,也獲得了較為普遍的認同。但對第二輪定期報告的反饋調查中關于定期報告4個目標實現度的調查,指向加強地區合作和締約國之間交流的目標4是認同感最低的,40%的被調查者認為沒有達到該項目標。在之后修訂操作指南的討論中,曾經因此考慮過是否保留這一目標。可見相對于其他3項主要依靠縱向工作關系可以達成的目標來說,需要通過橫向合作達成的目標在實施上確實面臨更大的挑戰。而地區之間在參與定期報告橫向工作的不平衡也是非常現實的。以第二輪定期報告之后補充的反饋調查為例,各地區的參與狀況差異極大(圖8)。而這些環節的工作,恰恰是推動定期報告工作機制完善的重要環節。
定期報告從一開始,就確立了6年一周期的基本模式,加上前兩輪之后已經逐漸確定的反饋總結環節,時間跨度將近10年。這也給定期報告帶來一個不小的挑戰。對很多締約國、遺產地管理機構來說,10年往往意味著管理人員的新老更替甚至管理機構的變更。特別是在發展變化較快的地區更是如此。新人對定期報告工作不熟悉的問題可以通過越來越完善的培訓和準備工作來解決。但在遺產地管理方面,如果本身尚未建立系統完善的監測體系,管理目標和管理方式屢經變化,甚至對遺產價值特征要素的認定都尚不清晰,將很難保證在兩輪定期報告提供的信息數據在評估視角、邏輯和數據來源依據等方面的一致性。
隨著第三輪定期報告在工作機制和技術手段上的更新,第二輪定期報告提交的數據會被預先填入第三輪的問卷。而出現上述人員、機構變更的遺產地的管理者是否認同上一輪的分析判斷(如前文所述,絕大部分是定性分析判斷),如何應對新一輪的填報,就可能處于兩難境地。處理不當,必然會導致對下一輪未來10年數據可信性的影響。這顯然對希望通過定期報告逐漸建立對全球公約實施狀況、各遺產地保護狀況的動態跟蹤和發展趨勢預測這一目標造成不小的麻煩。和保存狀況報告的數據信息建立橫向聯系有助于解決一些遇到突出狀況的遺產地的問題,但很難全面解決問題。配合每輪定期報告開展的培訓和能力建設工作也不太可能有效解決這些問題。操作指南反復強調定期報告首先是締約國的責任,從這方面來看,通過締約國的努力,盡可能保持遺產地保護管理工作系統的連貫性和可持續更新,是實現定期報告預期目標非常關鍵的基礎。
如果把橫向和縱向跨度的挑戰綜合起來,還會發現對全球報告來說,如何處理時間周期跨度導致地區間呈現發展階段的不平衡性也是一個需要面對的挑戰。如前文的梳理,6年的時間跨度意味著各方面客觀的發展變化,即便是在水平相當的地區之間,都會在填報的準備工作上,締約國和遺產地實際保護管理效果和水平的提升上,對定期報告各技術環節操作的成熟度上,與時俱進和新理念新方法的結合上,呈現出差異。現實情況下,歐洲地區本來的優勢,必然會進一步拉大和先期啟動地區的差異。如果僅以地區報告的數據編寫全球報告,將這樣的差距客觀地反映到全球報告中,似乎并不公平,也不利于體現公約精神的體現。或許加強定期報告之后的跟蹤工作,盡可能反映各地區在同一發展階段的狀況,有可能緩解這種不平衡性。本輪工作之前世界遺產中心和專家團隊在諸多技術方面所做的努力,完善定期報告的數據基礎和指標體系,并加強數據更新的系統性和動態性,也可能對此起到積極作用。或許在將來,定期報告的周期性,更大意義仍是對地區或締約國進行階段性回顧,并制訂未來行動計劃的,而對于全球視角來說,會越來越關注相關工作的常態化。
世界遺產作為聯合國倡導和平、平等,尊重全球文化多樣性的文化項目,一直在試圖扭轉其建立初期形成的以歐洲為中心、主導的狀態。但無論在世界遺產名錄的地區平衡性方面,還是在各區域的能力建設方面,都還未實現理想的成效。在1998年第22屆世界遺產大會首次確定定期報告的工作機制時,即設定了全球6個區域提交報告的順序。在當時可能出于3方面考慮:①阿拉伯地區和非洲地區世界遺產保護可能面臨更緊迫的風險和威脅;②就締約國和遺產地數量來說,排在前面的區域相對少,便于在工作中磨合優化工作方法,歐洲則是遺產數量眾多、工作壓力最大的地區;③歐洲和北美區域在遺產保護理念和保護能力、經驗等各方面在全球的領先和優勢地位,更有利于在最后總結經驗。
從前文梳理可以看出,歐洲區域在第一輪定期報告期間啟動的對早期申報項目的回顧性工作,在第二輪定期報告之后作出的地區報告,都對下一輪定期報告的工作目標、內容、方法產生了積極的影響和推動作用。歐洲地區在第二輪工作總結中的積極參與,也對第三輪定期報告的改進起到了關鍵甚至主導作用。這些改進無疑使定期報告的工作體系更加成熟,更有利于在全球建立完善的長效監督和對調整、優化宏觀策略的積極反饋。同時,更廣泛的調查內容,更高的數據要求,也對數據的準備工作提出更高的要求,對發展中地區和欠發展地區意味著更高的挑戰和工作壓力。顯然這不僅涉及從締約國到其所轄遺產地管理系統多個層面中,世界遺產理念是否深入人心,相關專業技術是否得到普及,社會基礎層面的能力建設是否滿足要求。由于定期報告的成果還同時涉及地區、子地區發展趨勢的分析判斷和未來計劃的制訂,因此更需要不同層次區域內締約國、專業機構相互溝通合作的能力。而不同地區間締約國之間的外交政治關系、內在社會文化結構,專業群體的資源和其社會角色、組織形式等方面的差異,可能是地區間在上述能力上存在深層差異的重要原因。
定期報告工作啟動之初,世界遺產共有552處,如今全球世界遺產的總量已經翻倍,締約國的數量也從155個增加到193個。定期報告工作的開展,支撐世界遺產保護管理體系逐步建立起一個系統化的監測工具,并同時在多維度的溝通和面向全球各地區的能力建設方面起到了積極作用。它的發展和完善過程,也展現了世界遺產公約實施中與時俱進的發展,不僅推動了從4C's到5C's戰略各個方面的落實,也在推動世界遺產委員會一系列重要工作策略在全球的貫徹實施,并積極促進世界遺產公約與聯合國其他公約、計劃間建立協作關系,特別是與全球可持續發展戰略的融合。
近年來隨著世界遺產大會上政治化的影響越來越凸顯,世界遺產的可信度、專業性、公平性、公正性等很多方面都面臨越來越多的爭議,似乎專業力量在其中越來越難有作為。但從定期報告這一工作體系的發展可以看到,作為這個機制運轉重要角色的中樞機構和專家群體,對世界遺產原有技術體系和運行機制將面臨的挑戰有所預判,由此提出定期報告這一系統性監測體系。就當時世界遺產項目在全球的影響力和信譽度來說,啟動定期報告的決策有著相當的前瞻性。這一覆蓋全球的系統化工具被創立、推行和不斷完善的過程,也較為全面地展現了世界遺產保護體系自身的能力建設水平。顯然,其發展進程也說明這是一個曠日持久的工作,整個監測評估體系的完善進程和各方面對世界遺產體系侵擾因素的發展之間存在某種競賽關系,定期報告工作體系和成果的完善有相當的緊迫性。
另一方面,對定期報告發展歷程的觀察還可以發現深藏在世界遺產項目的初心與核心動力之間內在機制上的自我矛盾。定期報告不斷完善并取得成效的背后,是對問題的認知和分析能力、機制創新的想象力、技術的解決能力、更有執行中的組織協調與合作能力。除去專家或機構個體層面的貢獻外,歐洲地區總是發揮著主導、引領和示范作用。對這一越來越龐大,越來越專業化、復雜化的系統項目來說,試圖推進發展對其進行改進提升的意愿越強烈越急切,真正能提供有效且及時支持的動力就越會來自于發展業已成熟并擁有豐富技術資源的地區。正如我們在定期報告的發展和執行機制中看到的,歐洲地區由于在遺產資源和工作能力上的優勢,從一開始就被置于每輪工作最后的報告地區,確實在總結其他地區經驗,通過自身實踐反思進而完善更新方面起到了非常積極和突出的作用,其他地區或者是跟從效仿上一階段的成熟經驗,或者是作為新機制新方法的先期試驗者,為后來者提供可供研究和總結的經驗。因此越是在這種機制下積極努力,地區間內在的不平衡趨勢就可能越強。這可以被理解為地區間能力公平競爭的結果,如同世界遺產名錄在地區間的平衡性問題,盡管各方都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但從客觀數據來看,也只是保持了遺產地數量在地區間的差距沒有拉得更大。定期報告和其他實施世界遺產公約重要工具的使用和完善,毋庸置疑會促進全球所有地區遺產地保護管理和能力建設的普遍提升,但在對世界遺產公約執行和發展的貢獻度上可能被拉開的地區不平衡性應得到進一步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