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中華

2包商事件引起市場廣泛擔憂,關于金融供給側改革的討論也多了起來。如何看待包商事件以及金融供給側改革,我們還是需要放到一個更大的歷史背景下去理解。
銀行天然愛杠桿,2016年之前瘋狂擴張
銀行主要賺取的是資產端和負債端利率的差價。在利差一定的情況下,銀行最大化利潤的重要手段是做大資產和負債的規模。所以銀行是天然偏愛規模擴張、偏愛加杠桿的行業。其實金融機構大都是如此。
而對銀行監管的核心也主要是對銀行規模擴張速度和杠桿率的監管,比如資本金充足率的分子是資本金,分母是加權后的資產,資本金充足率的本質就是杠桿率,監管資本金充足率就是在監管銀行的杠桿水平。
在2016年之前,金融監管相對偏松的時候,中小銀行規模擴張的沖動是非常強的。傳統銀行吸收存款會受到支行數量的限制,發展速度會相對較慢。為了實現規模的快速擴張,中小銀行更多是通過回購、同業存單、同業理財等金融負債,來獲取資金。
同時,銀行資產端通過購買其他銀行、非銀金融機構發行的理財、資管產品,間接投資于收益率相對較高的信用債和非標資產。采用這樣的模式,中小銀行規模飛速擴張,例如2014-2016年間我國小型銀行總資產年化增速高達25.5%,中型銀行18.4%,遠遠高于大銀行的10.7%。
在短時間內規模大幅擴張的同時,中小銀行也積聚了一定的風險。流動性風險和信用風險是銀行天然要面對的最主要風險,而在激進擴張期間,這兩種風險都明顯被放大。一方面,當時中小銀行負債端發行的理財、同業存單的期限基本都在半年以內,3個月期限的最多,而資產端投資的非標、信用債的久期卻都非常長。
通過期限錯配的辦法可以賺取期限利差,但期限錯配越嚴重,銀行面臨的流動性風險也越高,一旦負債端不穩定,資產端也面臨被拋售的壓力,且投資的資產變現起來并沒那么容易。
另一方面,大量資金繞道進入泡沫領域,也放大了銀行承擔的信用風險。風格激進的銀行會投資更多的中低等級信用債、非標資產,大部分流向了房地產、城投等領域,放大了整體經濟的泡沫和債務風險。
尤其是過去幾年,銀行為了規避監管,更多是通過券商、基金、信托等金融機構的通道進行投資,帶動非銀金融機構規模也快速擴張,但受到的金融監管卻相對有限,機構間的責任并不清晰,孕育了一定的風險。
金融監管收緊,小銀行擴張受限
2016年下半年以后,政策重心逐步轉向防風險,金融監管全面收緊。例如2016年下半年至2017年全年,銀行間資金利率被大幅抬升,明顯提高了金融機構期限錯配的成本,遏制了金融機構借短放長加杠桿的沖動。之后央行又先后將表外理財納入廣義信貸考核,將同業存單納入MPA考核,從負債端限制銀行的過快擴張。
針對非標、通道的監管政策也相繼落地,從資產端限制銀行擴張的渠道,解決了銀行繞道非銀規避監管的問題。2017年開始醞釀并于2018年落地實施的資管新規,更是對打破剛兌、期限匹配、資金池管理、多層嵌套等問題都做了規定,全面統一了金融監管的原則和標準。
在監管收緊的背景下,中小銀行增速明顯下滑。2016年以后,小型銀行的規模增速不斷從30%左右的高位下滑到10%以內。中型銀行從接近20%的水平下滑至不到8%。
從負債端來看,金融類負債增速的放緩是最主要的拖累因素,例如小型銀行同業存單、金融債券發行存量的同比增速,從之前的每年翻1到2倍,降至每年不足20%,中型銀行也大幅回落。同時,表外理財增速大幅放緩,同業理財規模從最高時的6萬億萎縮至當前可能不足1萬億。
從資產端來看,銀行委外、通道等投資業務也大幅萎縮。過去兩年多時間里,銀行業對其他銀行的債權規模萎縮了2萬多億,對其他金融機構的債權萎縮1萬多億,衡量銀行投資同業理財、資管產品情況的股權及其他投資萎縮了接近3萬億。說明金融體系內部的杠桿確實在不斷去化,銀行對銀行、銀行對非銀等過去不那么規范、沒有受到充分監管的一些業務,確實在本輪監管收緊后有所改觀。
警惕但不恐慌,金融供改繼續
盡管去年以來國內經濟面臨下行壓力,且貿易問題加劇,但從大方向來看,金融監管并沒有像以往那樣大幅度放松。比如資管新規依然如期落地實施,且監管大方向并沒有改變。去年以來逆周期政策發力,但從結構來看,社融增長主要還是來自于銀行信貸和標準債券發行多增,非標融資依然處于監管狀態。
這是因為弱刺激、強改革仍是政策的主要基調。從內部來看,當前各線城市房地產價格都已經飆升至高位,居民杠桿率偏高,地方政府債務風險凸顯,進一步刺激的空間有限,繼續改革開放才是激發經濟增長活力的關鍵。從外部來看,推進改革開放也會獲得更多國際支持,緩解壓力。
既然不會大放水,仍會防風險,那么金融監管就會進一步推進,整頓金融亂象、規范金融機構行為仍是長期方向,這也是金融供給側改革的重要組成部分。平衡好穩增長和防風險的關系,精準有效處置重點領域風險,深化金融改革開放,增強金融服務實體經濟能力,堅決打好防范化解包括金融風險在內的重大風險攻堅戰,仍是金融供給側改革的重要內涵。
在過去迅猛擴張、而當前經濟增速放緩、監管持續的背景下,包商銀行或許不會是最后一個出現問題的中小銀行,部分前期擴張過快、風險管理薄弱的銀行仍有可能出現問題。
但我們也沒有必要過于悲觀。一方面包商銀行具有一定的特殊性。其個例的處理方法被大面積推廣的概率較低。另一方面監管的目的在于教育和改正。如果因為監管過緊而導致恐慌、甚至帶來一定風險,或許也并非監管希望看到的。
長期來看,資管新規的推進、金融監管的持續,對于我國經濟和金融的健康可持續發展都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經歷了企業債券、資管產品、甚至銀行存款的局部違約事件后,剛兌的“信仰”逐漸被打破,未來的投融資行為也會更加趨于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