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旋律電視劇《大江大河》：譜寫改革宏篇，抒寫人民“心史”

劉雪松

改革開放四十年，中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圍繞“改革開放”或者“中國的現代化進程”這一主題，當代電視劇能正面給予回應的廖廖可數。因此，《大江大河》的橫空出世確實令人驚艷，它的巨大成功，是向改革開放四十年致敬的最好禮物。電視劇《大江大河》斬獲“2018年評分最高的國產劇”稱號，被稱為“將流量轉化為能量”的“叫好又叫座”的主旋律作品。《大江大河》改編于阿耐小說《大江東去》。《大江東去》榮獲中宣部“五個一工程”獎，曾被譽為“描寫中國改革開放的奇書”，全景式反映從1978—2008年中國改革開放最激蕩的30年。《大江大河》選取了前10年的故事作為藍本，生動再現了1978年至1992年改革開放的第一個十年里，國有經濟、集體經濟、個體經濟代表們的奮斗歷程，展現了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的巨大變化，這樣一部主旋律的作品能夠“叫好又叫座”，原因有如下幾點：

一、題材宏大，但不“假大空”

1978年，在中國歷史上具有劃時代里程碑的意義，從此大地開化、河流解凍，改革大潮如大江大河澎湃奔騰一瀉千里。電視劇《大江大河》選取了鄉村、工廠、城鎮和大學等多個視角，全方位聚焦整個改革開放大潮，以恢弘格局勾勒經濟變革的時代圖景再現改革開放的崢嶸歲月。全劇以經濟改革發展為主線，以人物命運的起伏為輔線，編織出了一幅從知識分子、工人、農民、個體戶到政府官員的形形色色的社會網絡圖譜，以這些縱橫交錯的戲劇關系構建社會的大縮影。電視劇采用工、農、商三條并進的敘事線索，共時空地呈現國有經濟企業、鄉鎮企業以及個體經濟三個領域經濟改革的風風雨雨。三種經濟力量在改革開放后共同發展，大致還原了幾十年來的經濟發展歷程，同時真實還原了一代人的創業生活、奮斗歷程和命運沉浮。當時，中國人社會生活中所有產生強烈振蕩的政治事件、經濟政策、社會熱點問題在電視劇中幾乎都有呈現，如恢復高考、“實踐檢驗真理標準”的討論、“平反摘帽”、農村包產到戶、聯產承包責任制、十一屆三中全會等，那個時代特有的概念名詞，如包產到戶、包干到戶、鄉鎮企業、技改、聯營廠、掛靠、紅帽子、轉制……將觀眾重新帶回那個沸騰的改革歲月，喚醒親歷者的情感共鳴。編導將巨大的社會變遷和人物命運起伏交織在一起，每個人的奮斗成功都與時代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雷東寶和楊巡事業的逐漸做大與國家對民營個體經濟的逐漸松綁密不可分，雷東寶雖然力排眾議多次證明他的決策是正確的，但這并不完全是他的功勞，而與國家政策以及政府將他樹為“改革標桿”有直接關系。宋運輝最后在金州化工廠設備引進和技術升級中獲勝，自己的事業也如日中天，這一切得力于國家對外開放搞活政策。無論是宋運輝、雷東寶還是楊巡，他們每個人從艱難的起步到一步步走向遼闊的人生，都和時代變遷社會轉型以及政策開放密切相關。電視劇采用時間線推移講述不同人的故事，不同的人有著各自不同的奮斗與掙扎，他們就像無數支流，當他們匯聚到一起時，就是時代的大江大河。由于編導對中國改革開放以來的宏觀經濟駕輕就熟，故事從小山村出發，隨著劇情的展開越往后格局越大，視野越開闊。國內大事件、國際大新聞分分鐘影響著故事中人物的命運。從農村到城市、從學校到工廠、從國內到國外，電視劇描繪了一幅大氣磅礴的時代畫卷。

大江大河，風景當然不同于小橋流水，奔流不息的氣勢才是它最迷人之處，但電視劇并沒有一路高歌，而是對改革開放的艱難過程作了生動的描繪。小雷村在召開“包產到戶”的村民大會上，老書記的顧慮、村民的議論紛紛、主人公雷東寶帶領小雷家將土地丈量、分級分配等片段，還原了當時改革開啟的艱難。小雷村磚窯剛掙了點錢，就被說成是“挖社會主義墻角”告到公社去了，老書記也被抓了。雷東寶的大踏步幾次走在了政策前，幾次被“請到縣里”關押所。宋運輝所在的國企，那些有實力、想干事的人卻因眾多的牽絆、內耗，造成改革成效差、提升緩慢，諾大的國營企業因人事勾心斗角而使改革停滯不前。至于小楊巡歷經的坎坎坷坷、置死地而后生，更是再現了當時私營業主起步的艱難。電視劇還揭示了改革開放初期出現的一些問題和隱患，比如鄉鎮企業發展中股權結構、環境污染、領導者知識局限、上級部門為突出政績的捆綁、國企領導人的內耗、改制中利益分割、私營企業的融資等問題。 這些內容不僅使故事情節更好看，也讓人們在回望改革之路艱難復雜的同時，促使人們審視今天改革中的很多問題，今昔對比，令人深思。

二、在大格局下講小人物，以小見大

《大江大河》的成功之處還在于不僅有恢弘龐大的故事構架，也有典型細致的人物刻畫。寫活人物，才能寫活時代。電視劇立足于“以小見大”，通過平凡人物的命運回望改革開放最初十年，緊貼時代發展的動脈，刻畫了非常鮮活、生動、真實的人物形象。宋運輝、雷東寶、楊巡都是底層小人物。宋運輝因為家庭成分問題一直受到歧視，但他聰明勤奮，即使在鄉下養豬期間，也在墻上石頭上寫滿了數學公式。1977年恢復高考是他人生春天的開始，他抓住了這個機遇，考上了大學，最后成為一代國企領導。宋運輝是那個時代通過知識改變命運的典型代表，在他身上顯示了1977恢復高考讓一代讀書人看到了改變命運的希望。宋運輝用數學卷子疊成的紙飛機在天空飛翔的一那刻，放飛的是一個時代的夢想。宋運輝最大特點是善于審時度勢、抓住機遇，所以在他人生關鍵時刻，總能掌握先機、摸準風向。考大學時由于家庭成分問題，雖然幾經周折，但他始終不放棄，因為他從《人民日報》上堅信國家形勢已經開始重視人才。上大學時，他主動承擔了讀《人民日報》的任務，為的就是及時了解國家的政策形勢，也由于他對時局的敏感，解決了父親“摘帽”的問題，使他們這個家庭從此撥云見日，他多次幫助雷東寶走出困境也是因為他熟悉政策形勢。大學四年，他如饑似渴地學習，成為同學中的佼佼者，畢業找工作時得到了徐縣長的推薦。在金州廠，他刻苦鉆研技術改革，幾經磨難，成為金州化工廠一名新星。水書記的賞識使他有機會到國外考察，這一切又使他開闊了眼界。正當他躊躇滿志時，恰好又趕上了國企改革潮流。國家對外貿易開始解凍，亟需擴張出口，產品需要更新換代走出國門。他抓住這個機遇，及時進行技術升級攻關，并最終將產品銷往海外，不僅為企業提高了效益，他本人也因此成為金州廠身兼要職的人物，成為國企改革的領頭人。在他事業如日中天時，他明顯感到金州頹勢與人事糾葛復雜，毅然提出辭職，轉而構建東海大工廠，另謀發展。他執著堅定、志存高遠，有時又有點倔強甚至無趣。他為事業拼搏，卻也彷徨過分配的不公，但總體上他是一個很有光環的人物。他的成功與他審時度勢、善于抓住機遇有關，與他過硬扎實的技術和腳踏實地的苦干精神有關，更與國家政策的逐步開放密切相關，正所謂“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天”。

雷東寶是退伍軍人，家徒四壁。大刀闊斧帶領全村人率先進行改革脫貧致富，在鄉村改革的浪潮中帶領村民緊跟黨的政策，一直走在時代的前沿，是那個時代鄉鎮企業家的代表。他在劇中的角色可以用一句話概括：“鄉村改革的先鋒。”軍人退伍的他有干勁，還有行動力，做事雷厲風行。退伍回家擔任村干部時，正逢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在醞釀中，風風火火的雷東寶率先邁開了步子，政策有松動，他就能撕開一條縫，他越過聯產承包，直奔“包產到戶”。借著改革的春風，他又辦起了磚廠，拉起了建筑隊，辦起了電線電纜廠、養魚場、養豬場。他的敢作敢為為小雷家帶來了富裕與繁榮。他的膽大妄為也為自己帶來了災禍，在與市電線廠的討債糾紛中，由于自己的沖動而失去了愛妻，讓他痛不欲生。他知人善用，士根、紅偉、忠富、正明形成了“四大護法金剛”，將小雷家的產業弄得風生水起;他勇于請教，宋運輝是他的軍師，為他出謀劃策，老徐是他的指導老師，一次次讓他醍醐灌頂;他完美主義，一門心思做到讓小雷家的每一戶都享受到福利。他為了村里經濟而接觸權勢，甚至用行賄取得更多的借款以及政府補助來擴大小雷村經濟，他的很多做法雖然不可取甚至有些本位主義，但又有他的苦衷和迫不得已。雷東寶是電視劇所有人物中最鮮活、最豐滿的人物一方面，他腳踏實地，敢想敢干敢闖，公正無私;另一方面，又剛愎自用，霸氣痞氣集于一身。工作中，一方面他膽識過人，但在決策時往往一意孤行，他雖然文化不高卻見識過人，但又視野不夠開闊，鏟除國營電線廠、“為宋運萍復仇”暴露了他的目光短淺。他一方面是個粗人硬漢，另一方面又愛得深情極致，發誓一輩子不再娶。他的深情與單純，給他添了一層光彩，讓人覺得他又是個可愛的人。

楊巡則是絕地求生的個體戶，他的奮斗之路更接地氣。他窮得全身上下一張嘴，是真正白手起家的小人物。他在生意場上的艱難起步，到逐漸走向更大的生意場，是那個時代個體戶私營業主的典型代表。楊巡從小家貧如洗，從翻山越嶺、走街串巷賣饅頭起，他走上了倒爺之路，曾因無證經營被當成不法商販抓了起來。在東北幫別人看倉庫時，因為他的靠譜和機靈，掌握了進貨渠道，批發零賣從中賺取差價。小雷家優質電纜讓他嗅到了商機，開始有了自己的柜臺。然而，一時的急功近利讓他所有的家當頃刻毀于一旦。家里的負擔、四處的借債把楊巡逼到了絕路。他重整旗鼓，不顧骨折的手，帶著病弱的身子四處求人，他的誠意終于打動了東寶，答應賒貨給他，可是回到商場卻無人上門。他置之死地而后生，現場焚燒假冒電器，表示與假劣產品的決裂。街口的濃煙終于給他引來了客人，他重新建立了市場，當起了“地主”。楊巡的最大特點是不僅能拼、能吃苦，而且能說會道、頭腦精明。他的道路要比雷和宋艱難得多，他是在夾縫中求生存，是單打獨斗的個體戶，進則如履薄冰，退則如臨深淵，一路走來摸爬滾打全靠自己。他抓住過商機，也踩踏過陷阱，經過諸多波折，最終實現了人生的逆襲。他的草根成長史是那個時代千萬個底層私營業主的縮影。

《大江大河》之所以“大”，不僅體現在題材宏大、構架恢宏，還在于人物塑造上不敷衍、不放過其中任何一個“配角”，是真正的眾生戲。比如劇中幾位女性，每個人物都個性鮮明——宋運萍溫婉賢淑、程開顏單純可愛、韋春紅獨立自強、戴嬌鳳真誠得體、宋母善良隱忍、雷母淳樸粗鄙以及小小年紀的梁思申，都令人過目不忘。特別是劇中的干部形象沒有臉譜化、符號化，北京來的徐書記外圓內方、圓融通透，他懂政策、堅持原則、但不失人情世故通達的一面，讓人敬畏之中有幾分親切;水書記有責任心，也有長袖善舞權謀的一面;劉總工愛才惜才，雖然有時世故，但不失底線;縣長陳平原則毀譽參半。此外，還有精明算計、善于權衡的大學生虞山卿，外表痞氣、實則忠厚仗義的工人尋建祥，勤懇扎實卻不乏小算盤的小雷家“四大金剛”，浸淫市場多年仍刁鉆古怪的王老先生以及程廠長、老書記、老猢猻等也都有自己的特點，顯得真實可信。《大江大河》無論在社會廣角還是人性深度，都做到了很好地呈現，這也是此劇的迷人之處。

三、傳播正能量——為追夢者、奮斗者、奔跑者樹立精神肖像

“不盡狂瀾走滄海，一拳天與壓潮頭。我愿意做一個矢志前行的逐夢人，志之所趨，不可阻擋。我不想辜負這個時代。”電視劇這段旁白可以說是宋運輝、雷東寶、楊巡的精神寫照。這三個人的身世、身份各不相同，走的路也截然不同，卻都是不愿屈服于磨難、勇于開拓進取的典型。他們勇立時代潮頭、抓住機遇，是當之無愧的“弄潮青年”。奮斗、追夢、奔跑的精神是他們的共同特點，他們骨子里的熱血與活力是各個時代都需要的精神力量。

強烈的使命感和責任與擔當，讓他們有一種百折不撓的韌勁和氣勢。雷東寶發誓要讓小雷家的人過得比城里人還要好，他一心一意為村民謀福利。為此，他被村里人誤解過，他被縣里“關押”過，他拎著腦袋走在政策的前面，曾被扣上“擾亂計劃經濟秩序”的罪名，市場環境的突變、同行的擠壓、資金的短缺、手下人的自保，一度使小雷家陷于內憂外困，讓他焦頭爛額，但無論前面的路多么難，雷東寶從沒猶豫過。小雷家富了，他沒有利用手中權力中飽私囊;小雷村需要資金時，他幾次拿出自己的積蓄。雷東寶非常徹底地詮釋了何謂責任感以及作為男人的擔當。宋運輝作為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分到車間，他沒有覺得大材小用、撂挑子不干，而是一心扎根基層，踏踏實實地去基層摸排車間情況，危急關頭解除了工廠的巨大隱患。他心思細膩、勤勤懇懇，經常熬夜加班，把全車間的工藝流程圖繪制出來。在工廠技術改造中，被稱為“累不死的宋運輝”，在那個變革就是主流的時期，所有的技術突破都會是個人乃至國家發展的重要轉折點，宋運輝的貢獻是巨大的。面對下屬的排擠、出工不出力的現狀，他一個人扛起所有的工作，甚至不惜得罪他們。面對熊耳朵等人的警告，他沒有退縮，看到老水要退休，劉總工來示好，他沒有做墻頭草。他的技改方案被廠領導、部領導拒絕，他不放棄。面對老水的失勢、劉總工的扶持，他仍然選擇在大會上讓領導下不來臺。他從不像虞山卿那樣時時權衡、事事算計，他不想犧牲工廠的利益換取個人私欲。他一心想的就是工廠技術改造升級、企業的長遠發展，是什么讓宋運輝如此“不走常規路”，是責任、使命、擔當，是不忘初心。小楊巡可能沒有宋運輝和雷東寶那樣“高大上”，由于父親早逝，小小年紀就擔負起養家糊口的家庭重擔，為了下面三個弟妹的能夠上完學，他毅然擔當起了“長兄如父”的責任。他在生意血本無歸、心上人被人搶走、沒有資金東山再起最苦時，都自己咬著牙堅持下來。無論自己多苦，他都要給弟弟妹妹提供好的學習條件。從小楊饅頭開始，他多次經歷了人生的危急關頭，但沒有哪次把他打倒在泥里，他如堅強的小草，多次卷土重來。他就像打不死的小強一樣，在每一次的打擊之下變得越來越強。身材短小的他，卻因為生活的磨難給了他不一樣的氣勢，不輸任何人。與宋運輝、雷東寶相比，小楊巡的奮斗史更能戳中普通人的淚點。

三位主人公的背景、奮斗方向不同，但都搭上了改革開放的快車，闖出了自己的一番天地。在時代的車輪上，他們奮力前行。《大江大河》人物的成長經歷告訴人們，無論你出身如何、選擇如何，只要勇于拼搏，做一個矢志前行的逐夢人，終歸會有屬于自己的人生。《大江大河》可以說是為40年當中的追夢者、奮斗者、奔跑者抒寫奮斗史的作品，更是一部不斷戰勝挑戰、實現人生逆襲的勵志作品，這也是此劇讓年輕人熱血沸騰、激情澎湃的原因之一。可貴的是，電視劇雖然傳遞的都是滿滿的正能量，但并不給人空洞說教之感，因為編導始終將宋運輝、雷東寶、楊巡在改革中所遭遇的機遇和困難、探索和突圍、痛苦與掙扎、選擇與堅守，將他們跌宕起伏的不同人生演變，揉在一個個生活場景里、細節里、故事里，揉在人物命運里，讓讀者跟著人物在困境中掙扎、在機遇中求生、在勝利中喜悅，這也是此劇的另一動人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