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評述李根源的生平及在蘇州的行蹤,特別是他與佛教淵源的基礎上,研究了他與蘇州佛教的關系,主要包括他與蘇州佛教界印光法師、大休上人的交往,在上海刊行出版《吳都法乘》,積極參與抗日救國及慈善事業等史實,認為李根源隱居蘇州之后醉心佛教,用自己的行動傳達佛學要義,為吳地文化的延續做出了杰出的貢獻。
關鍵詞:李根源;佛教;蘇州
中圖分類號:K827 ?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CN61-1487-(2019)07-0045-05
一、李根源與蘇州
(一)李根源生平簡介
李根源(1879—1965),云南騰沖人,出生于一個官宦世家。從明初開始,李氏一族世代為官,李根源在《雪生年錄》中相關記載:“明初始封,祖諱德,字裕本,徙西平,候沐公英定滇,以功世襲。云南前衛千戶,傳三世,諱全,以麓川思機法叛調騰沖衛千戶;十世,諱鎮雄,字鍾英,官至都指揮僉事,封武略將軍,扈永歷帝?!崩罡醇覍W淵源,他從小接受了良好的教育,“七歲,先祖母授以鑒略、孝經,先考授以出師表、正氣歌、史可法復睿親王書、朱柏廬治家格言?!盵1]九歲,他在張士容先生的教導下讀四子書畢,隨后又在張子琨、趙端禮等先生門下學習。二十歲的時候李根源參加了童子試,“列第四名府試,列第九名試畢,留永昌讀書住太保山鶴云會館,游諸葛營、梨花塢、睡佛寺,又至金雞村訪呂凱墓院,歲試列第三名,覆試列第四名,入永昌府學?!盵1]由此可見,青少年時期的李根源接受了良好的傳統文化教育。
在李根源的青少年時期,趙端禮對李根源的影響非常大。據李根源回憶,趙端禮曾云:“讀書不能躬行實踐,徒騰口說,丁身心性命何與?條示弟子以躬行之要,曰立志,曰敦品,曰謹行,曰習苦,曰尚名節曰不期,曰博學。又示讀書大要,曰經史、性理、輿地、掌故、詞章,而歸本于經。講席之側,側親書‘躬行刻苦,潛心討究八字榜之,俾生徙日警惕焉。”[2]也是在李根源二十歲時,出現在蘇州乃至全國各地的“印泉”二字,確定為李根源的字。
在這一時期,清政府中的有識之士已經意識到了世界的局勢早已發生改變,大清再也不是自己眼中的“天朝上國”了,學習與改革之路已成為必然。清政府派遣大批留學生出國學習,從早期的赴歐美留學轉變為赴日留學。李根源二十五歲時候考入高等學堂,二十六歲時,遠赴日本留學進入日本振武學校,《赴日旅程錄二卷》詳細記載了自云南出發經湘鄂到長江流域的山川、風土、金石、古跡以及險要的關津要塞。李根源在日本接受了良好的自然科學教育,同時也學習了關于西方國家平等與民主,這對他思想的轉變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李根源加入在日成立的同盟會,并被推舉為云南留學生同鄉會的會長。
回國以后,李根源在云南陸軍講武堂擔任監督并兼步兵科教官、總辦,此時他雖然在清政府擔任官員,但一心向往革命。武昌起義以后,李根源參加了“二次革命”以及討伐袁世凱的活動。民國成立后,由于李根源接受了先進的西方教育同時又有傳統文化的背景,他的為官之路異常通順,先后被任命為航空督辦、農商總長,兼署國務總理。
(二)李根源的蘇州行蹤
四十一歲的時候,李根源的政治生涯發生了巨大的改變。據他在《雪生年錄》中的記載:十月二十七日,國會聯合會以改組軍府案付審查,提出不信任西林案,余主西林,辭職,即行莫日初林悅卿;諸人不允,西林發出辭電,陸干卿、唐蓂庚、譚組安、劉汝舟、熊錦帆、譚月波、王電輪、盧燾等復電挽留并反對改組案,于是軍府與議會成水火議會。不諒余之主張,攻擊目標轉向余,以余為軍府保鏢人也。從李根源的記載可以看出,當時他既想保存革命的成果又無法與當時國會的一些人妥協,于是憤然退出政壇。
李根源以謹遵母命為由遠離北京:“老母時戒之曰:爾罪深矣,孽重矣,宜痛自修省以迓天和,否則橫事之來,尚無盡期小,子謹遵慈命,鍵戶懺罪,除讀詩書寫字外,亦少見客,專溫習四子書、易經、五子近思錄輯要并參閱正誼堂業書捕房弩之刺客為之,請求寬釋票拘之人,并為請求注銷。”[3]可以看出,李根源無法改變當時的局勢,便只能選擇獨善其身。在輾轉上海、蘇州之后,他最終定居蘇州十全街。文化底蘊深厚的蘇州與李根源的文人性情不謀而合,在章太炎(炳麟)、張一麐、吳蔭培等人的幫助下,李根源與蘇州社會各界有著良好的互動。
李根源與章太炎相識于微時,彼時章太炎與鄒容因“蘇報案”名聲大噪,李根源在日本亦是同盟會的主要成員。李根源在《雪生年錄.卷一》中記載:“癸卯蘇報案余杭章太炎、巴縣鄒威丹被捕甲辰二月,威丹死于獄,今五月太炎監禁期滿至東京主《民報》,余心儀太炎返東京?!崩罡磳φ绿仔蕾p已久,在獲悉他赴日的第二天,即訪問時任《民報》編輯的章太炎,與之“談甚洽”。1924年兩人定下“金蘭之契”,從《章太炎致李根源書札七通》中也能看出兩人私交甚篤。
章太炎對李根源的悉心照顧使他迅速融入蘇州的生活。李根源退出官場之后寄情山水發現蘇州的文化古跡眾多,但卻損壞嚴重,他聯同吳蔭培等開啟訪古之路,整理出《吳郡西山訪古記》,此書在當時評價極高。時人稱:“這是有史以來對蘇州郊區古墓最完整的最詳盡的調查記錄,糾正了《蘇州府志》中很多不實的記載,具有極高的史料價值”。[4]李根源在《吳郡西山訪古記》中曾多次提到鄉人視盜賣破環古碑“為尋常之事久矣”。李根源將自己的所見記錄下來,為后來《吳縣志》的編寫提供了豐富的史料。在《吳縣志》的編寫中,李根源負責“冢墓志”與“金石志”。有學者指出,“正是他的這樣一次個人的活動,為蘇州保存了永遠無法再現的昔日的輝煌”[4]。
在抗戰初期,李根源連同張一麐組成“老子軍”去上戰場抗日殺敵。1937年,日本發動全面侵華戰爭,全國掀起新一輪的抗日高潮,不能親上前線殺敵的李根源為鼓勵前線的戰士,親自率領群眾將戰死沙場的烈士進行安葬,先后將1200余具烈士尸骨安葬在“一.二八”事變時建的“英雄?!崩锩妗:髞碛捎趹饹r慘烈,“英雄?!币呀洘o法供英雄們沉睡,李根源又四處奔波選址,終于在靈巖山下找到一塊地方重新修建烈士的墓地。國畫大師徐悲鴻聽聞李根源的事跡之后繪制《國殤》贈與李根源。李根源即使不在政壇身居要職,也一直心系國家安危,以民族利益為重。楚圖南曾賦詩一首,表達對李根源的敬仰之情:
萬方多難古神州,邊陲英豪抗逆流。
辛亥光復樹義幟,民初護法運宏謀。
有為有守切時望,亦武亦文勝匹儔。
曲石遺篇傳海內,鄉賢典范足千秋。
后來在不得不離開蘇州的情況下,李根源還曾作《去蘇州四首》記錄當時的不舍:
其一:大兵一退民逃盡,炸彈朝昏不斷投。救難扶傷今已矣,老夫揮淚別蘇州。
其二:蹣跚踏月出金門,走向獅山又闕村。隊隊敵機相伴送,人聞風鶴便驚魂。
其三:湖上風來松有聲,茫茫心事對孤檠。惱人猶有萑頭鳥,一夜怪鳴到五更。
其四:攘夷大義春秋著,吾輩儒生敢顧私。況有剽姚先我語,匈奴不滅何家為!
李根源與蘇州的感情深厚,作為軍人、政治家,在政治抱負施展無望的時候,是蘇州深厚的文化底蘊治愈了他。1927年,李根源的母親在蘇州病逝。李母素來信佛,李根源走訪蘇州為母親尋得位于石湖的一地良處,此處山清水秀,且周圍有名剎治平寺。將母親安葬在石湖之后,李根源在治平寺守母親五年,其后由于山賊橫行,李根源將母親的墓地遷往小王山,取名“闕塋”。李根源同其妻子在百年之后也是葬在蘇州。
二、李根源與佛教淵源
總的來看,李根源與佛教的關系大致可以分為四個階段:少年時期的形影不離;留日時期的針鋒相對;虛云點化的平緩期以及留在蘇州與佛教人士全面交往的時期。
(一)少年時期的形影不離
李根源的祖母是虔誠的佛教徒,平日里喜歡誦經念佛,也多去寺廟中祈福,由于李根源自小便是由祖母撫養,也是從小就與佛結緣。李根源剛出生不久,“中驚風舌卷牙閉不乳,四日無啼聲,僅一息存,戚里咸謂無生理,先祖母日夜虔誦觀世音經,第五日忽兩目轉動,微汗,啼聲大作,未服藥愈。”[1]類似這樣的事件在李根源的童年時期多有出現。李根源十一歲的時候,他的妹妹根祥、根儒、根潤相繼沾染上水痘,最后根源也未能幸免,他們都出現昏睡不醒的癥狀,情況不甚樂觀,醫生也束手無策。先祖母虔誦觀世音經三日,他們兄妹幾人的面色都由黑轉紅,相繼痊愈。在李根源十五歲的時候,“遇峨眉山僧善恒教以讀書作文法并講佛學大意”。由此可見,李根源的青少年時期與佛教及其文化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二)留日時期的針鋒相對
在去日本接受了先進的科學技術的教育之后,李根源對佛教的態度驟然轉變,認為佛學既不能實現人的自我救贖,對喚醒國家與人民的意識也無多大作用,他認為佛教中的思想很多是教給人隱忍,對待萬事萬物保持著一種比較和善的狀態,佛教宣揚的“因果報應”在李根源看來,也嚴重影響身處水深火熱中的人民對當時所處的環境的反思與改變。佛教經典對“因果報應”也有相應的解讀:業有三報,一現報,現作善惡之報,現受苦樂之報;二生報,或前生作業今生報,或今生作業來生報;三速報,眼前作業,目下受報。①這在受過系統科學教育的李根源看來實為無稽之談,在西方的生物學家看來,人是由動物進化而成,人死精神即滅,意志也不復存在。李根源在日本自然也學習了這些理論,面對當時盛行的佛教“因果報應”的說法自然是無法認同,他認為一個人的一生只對當時存在的一些事件有影響,且不說人有沒有下一世,就算有的話肉體都已隨風而逝,精神又怎么繼續保存并影響人的下一世呢?在李根源看來,這個理論有著種種漏洞。李根源對佛教認識的改變,對他以后的一些行為也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三)虛云法師點化
思想上的轉變,改變了李根源對很多事物的看法,佛教也不例外。李根源一改對佛教優容優待的態度,認為佛教不過是麻木人心的“封建迷信”,同晚清一樣,是社會的毒瘤。1911年,武昌起義爆發,李根源與蔡鍔、李烈鈞等發起了“重九起義”。當時在全國迅速掀起革命的熱潮,展開了破除封建迷信的活動。在這個大環境之下,當時擔任云南總政軍長兼參議院院長的李根源,便以“清肅社會”為名,親率部隊前往全省各地沒收寺產,逐僧毀寺。[5]當時云南有虛云這樣的得道高僧主持佛教事務,以圖減少當時在全國各地層出不窮的逐僧毀寺事件對云南佛教的影響。虛云在雞足山開設佛學堂,重振僧綱,重拾農禪,但是當時社會動蕩,再加上一些平時放縱慣了的僧人一時之間難以將舊的不好的習氣全部改正,所以僧人的質量還是良莠不齊的。李根源就見到了兩個不守清規,因為嫖妓爭風打架的和尚,當場即要將兩人處死。由于李根源早有毀寺之心,便以此為開端,借口雞足山有僧人過萬,且有武裝反抗的可能性,于是親率精兵并帶著新式武器,浩浩蕩蕩地前往雞公山。兩個和尚一看情況如此便連連求饒,并希望請當時正在祝圣寺講經的虛云出面。李根源早對虛云有所耳聞,認為此人在當時的如此亂世能深得民心必然有蹊蹺,于是便同意了兩個和尚的提議。正在講經的虛云聽聞此消息之后,果斷下山去見李根源,于是便有了流傳已久的“虛云和尚教化李根源將軍”的美談。
后來的學者在對《非常道》進行重新整理中有關于此事的記載:虛云見李根源與前四川布政使趙藩同坐殿內。公前致禮,李不顧。趙與公有舊,勞之,問公從來?公陳述惟謹。時李怒形于色,厲聲問曰:“佛教何用,有何益?”公曰:“圣人設教,總以濟世利民,語其初基,則為善去惡……從古政教并行,政以齊民,教以化民!……佛教教人治心。心為萬物之本,本得其正,萬物得以寧,而天下太平!”李色稍霽。又問曰:“要這泥塑木雕作么?空費錢財!”公曰:“佛言法相,相以表法;不以相表,于法不張:令人起敬畏之心耳!人心若無敬畏,將無惡不作,無作不惡,禍亂以成。即以世俗言,尼山塑圣,丁蘭刻木,中國各宗族祠堂,以及東西各國之銅像等,亦不過令人心有所歸,及起其敬信之忱,功效不可思議。語其極則,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李略現悅容,呼左右具茶點來。李又曰:“奚如和尚勿能作好事,反作許多怪事,成為國家廢物?!惫唬骸昂蜕惺峭ǚQ,有圣凡之別。不能見一二不肖僧,而棄全僧。豈因一二不肖秀才,而罵孔子。即今先生統領兵弁,雖軍紀嚴明,其亦——皆如先生之聰明正直乎?海不棄魚蝦,所以為大,佛法以性為海,無所不容,僧秉佛化,護持三寶,潛移默化,其用彌彰,非全廢物也!”李色喜。[6]余世初編的《非常道》中認為虛云法師與李根源的這番精彩的對話也為他以后提出“以教治心”理論奠定了基礎。
在和虛云和尚談話的第二天,李根源又來到雞公山與寺僧一起誦經、參禪、吃齋。他懇請虛云老和尚為他證授三皈依,成為在家學佛的俗家弟子,自此李根源由單純的革命黨人變成居士,之后精心研讀佛教經典,為虛云會晤蔡鍔、組建云南佛教分會、開辦佛學院、施醫布教等周旋贊助,1923年還呈請黎元洪為梁河縣珠涌寺題書“太平寺”,可謂“法門外護,用力至多”。李根源與虛云情誼深厚,《虛云和尚年譜》中記載李根源離開之時,曾以詩贈虛公:
蘆飛清晝雨,石響夜藤風;
殘書千萬卷,古跡墨瀠瀠。
虛云法師也給予回贈,詩云:
三界無安是火宅,更于何處可安居?
如來示我真實義,魔也如如佛也如。
此外,李根源在所著的《曲石詩錄》也有詩提到此次上山毀寺,卻與虛云法師結緣最終皈依佛教的記載:
曾侍樾師雞足游,擔當大錯杳難求。
老僧導我登金頂,競做山中十日游。
在《雪生年錄》也有相關的記載:登金頂寺,游石鐘、華嚴、寂光、傳衣、大覺、九蓮諸寺,尊勝塔院、大士閣、八角、牟尼、缽盂、慧燈等庵。請虛云和尚監理山中一切。[7]這種種記載都表明虛云法師對李根源關于如何看待佛教這個問題上影響很大。這一時期的李根源對佛教的態度,也直接影響了他在蘇州的生活。
三、李根源與蘇州佛教
江南地區的佛教自東吳以來一直發展得比較繁盛,特別是蘇州地區名寺眾多,寒山寺是禪宗臨濟宗的名剎,西園寺乃律宗廟宇,靈巖山寺在印光法師重修正殿之后一直為凈土宗的代表。在虛云大師的點化下,李根源以居士自居,面對蘇州如此豐富的佛教資源,他如獲至寶,積極地了解江南佛教,與印光法師、大休上人都有良好的互動。
(一)李根源與印光法師
印光(1861—1940),俗姓趙,陜西郃陽人,法名圣量,字印光,近代凈土宗的集大成者。印光幼時即幼隨胞兄習儒經,涉獵釋教經典,矢志參佛,一生輾轉各個寺廟,1937年移駐靈巖山寺。居士佛教的興盛是近代佛教的一大特點,[8]蘇州文化底蘊深厚,居士眾多,有些僧人認為居士和佛教本不相同,無根本聯系,印光卻認為居士佛教與僧伽佛教同為佛教的發展形態。于是在蘇州時期,印光經常鼓勵居士參加佛教活動,《印光法師文鈔》三編、六冊中的絕大部分篇幅都是記載的印光和各個居士的書信往來。晚年時期的印光,與之交往的蘇州居士有李根源、高鶴年、徐蔚如等。1926年在蘇州成立上海佛化教育社蘇州辦事處,王薇伯為負責人,章太炎、李根源等也是其中一員。凈土宗在印光的帶領下,逐漸地發展壯大且與居士保持著良好的關系。
1935年,民國政府決定將全國的廟產作為教育基金,將寺廟全部改組為學校。面對這種緊急的情況,時任中國佛教會理事長的圓瑛法師連同明道法師等人奔往蘇州請印光指點一二。此時,印光正在報恩寺閉關,聽聞此消息也是無可奈何。李根源等居士也是懇請印光法師出面,《印光法師年譜》中記載:1935年,四月初七,大師閉關將屆期滿。蘇州報國寺住持明道、靈巖山寺監院妙真、壽量寺住持德性,偕同蘇州士紳代表張一麐、李根源及皈依弟子關谷宜、曹菘喬等齊往關房前吁請,要求大師出關后蘇垣弘化。大師辭以年老力衰。旋經諸公瀝陳大師駐蘇以來地方種種瑞象,再三祈請,大師慈悲為懷,遂慨然俯允。印光看到了居士對近代佛教發展的推動作用,蘇州居士一起積極的參與佛教組織的建立以及弘揚佛法思想的工作,同時印光也明白如李根源等政界中的居士支持佛教,是佛教更好發展的外部力量,使得這一時期的凈土宗發展迅速,成為近代江南佛教發展史上的一大亮點。
(二)李根源與大休上人
大休(1879—1932),臨濟宗徒,俗姓鄢,四川仁壽縣人,法名演章,大休是他的號。大休是近代一位精通琴棋書畫的高僧,他并不是從小開始接觸佛法的,而是少年轉投。大休在他的《自述》中寫道:“生四川仁壽鄢氏,幼好仙道,喜讀丹書,年十三上峨眉皈佛,十七歲受戒于新都寶光寺,錫法名曰演章,臨濟第二十四世演子派。”[9]大休在他二十四歲的時候離開蜀地四處云游,足跡遍布全國著名的寺院。1923年,大休因杭州“環湖馬路成,避囂吳中,主持寒山寺”。[9]大休在寒山寺任主持三年,在這期間修繕寒山寺遺留下來的古跡,弘揚佛法,多行慈善之舉,深得蘇州人的愛戴。也是在這一時期,大休與李根源相識,李根源敬佩大休,尊稱他為“休公”“休師”。大休在完成寒山寺中興的事業之后,便又辭去主持之職,重啟遍訪寺廟之行。1926年,在南社詩人金松岑的推薦和李根源的極力相邀之下,大休住持包山寺的修建工作,大休在包山寺任住持期間,曾寫詩一首,記錄他的生活:
包山駐足,琴詩之外仍事種植,聊勤四體,成詩以告居士,幸賜教焉。瓶缽隨緣帶笑看,洞庭卻似兩螺鬟。包山包住蕭間寺,容我安居學懶殘。
大休在包山寺時期也完成了他的傳世繪畫的杰作——《百怪圖》,其共有畫作102幅,這畫中所畫的102塊奇石皆有特色,引得當時的社會名流如李根源、張一麐、李希白等驚嘆不已,紛紛為這本畫冊題辭。1932年,大休在天馬山麓無隱庵圓寂。據1932年的《大光明》記載:大休在圓寂之前的半個月特地到小王山去拜訪李根源,請李根源為自己的墓書寫銘文,文曰:止矣休哉!時至今日在天馬山的摩崖上,仍能看到李根源為大休所書寫的銘文。銘文為:
大休和尚,前于包山寺營生壙,特題“大休息處”四字,今和尚愛無隱庵之勝,移錫來住,重治壙基于寺之右,囑余題之。大休,四川仁壽人,披剃峨眉,能詩善畫工琴。騰沖李根源識。
(三)李根源與《吳都法乘》
《吳都法乘》是江南古吳地區佛教發展的記事類著作,共三十篇,作者是明代的周永年。周永年是吳縣人,恭肅公的曾孫,佛教居士,少年時期便因才學出眾揚名在外,晚年時期遭遇突變,在吳中西山隱居。周永年雖然生長在官宦之家,卻不喜官場上的污濁風氣,潛心著書,研究佛學,著有《吳都法乘》《鄧尉圣恩寺志》等。由于周永年生活在明末,戰事不斷,所以即便《吳都法乘》是研究江南佛教的重要資料,也在戰火紛爭的年代無法妥善保存,在周永年辭世之后,便不知所蹤。
《吳都法乘》能夠再次面世,和李根源有很大的關系。李根源在潛心佛學研究之后,一直想求得《吳都法乘》這套書卻未果,偶然在清怡親王府見到這套書的舊抄本,便與主僧商量借去謄抄。因為此套書在世上流傳甚少,價值珍貴,主僧只答應借給李根源十天。李根源拿到抄本之后便請人連夜謄抄,他當時很想將這本書刻印出版使之廣為流傳,但由于“茲事體大獨力難任”又不能失信于人,為了如期歸還,李根源只謄抄了一份。民國25年(1936年),由“裕甫”等人出資在上海刊印《吳都法乘》,在這個版本中,李根源為《吳都法乘》作序,序文如下:
吳都法乘三十卷,蓋有明吳江周永年安期先生之所纂輯也。先生為恭肅公用之曾孫,忠毅公宗建之兄,當崇禎之季世。以清節力學聞於時,自邦君大夫以至湖海士人,多知其名而爭相延佇。先生泊然不顧,惟以著述為務,俾後之覽者,知千載浮提,儼然華藏世界,大事因緣,宛若龍象長流,方之聲塵煊赫於當世,轉瞬隨逝水以唐捐者,其胸次識力,顧可同日而語哉。
先生著述甚多,其幸免於劫火者,有鄧尉山聖恩寺志。余於徃歲。既為寺僧校讎而梓行之矣,獨於是書。數數求之而未得。歲丙寅,搜采虎阜金石於清怡親王祠,見此舊抄本,於是欣然以喜,商之主僧,得旬日期,亟假歸,斥資倩鈔胥二十人,秉燭兼書,如期而竣,欲付之剞劂,以廣流傳,顧茲事體大獨力難任,又以人事蹉跎,卒卒未遑。
今裕甫諸公,舉以印行,書且成。走筆以相告,曰:此書與君有甚深因緣,是不可以不序,余既喜覺士波光,歷塵劫以烺耀,珠林法苑,晦百世而重昭,將見樂郊樂土。頓還南朝四百之舊觀,梵行梵天,本為有情一生之補處,仰彼前修,欽此達識,業海不波,功德無量矣。
民國二十五年丙子寒食節騰衝李根源書於吳門曲石精廬。
在上??谐霭嬷?,《吳都法乘》的數量才逐漸地多了起來。這本書使得后來人能夠更好地了解江南地區的佛教發展史。同時宗教也是社會發展、國家政權演變的縮影,綜觀我國歷史,經濟發達時期封建政權通常對佛教采取扶持的態度,使得人們安居樂業,當佛教經歷巨變的時候往往是政權的變更時期,所以《吳都法乘》不僅是佛教著作也是社會經濟的變遷史,它的重新問世,對研究江南地區社會史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四)李根源與慈善事業
近代佛教發生改變的一個鮮明的特點就是居士群體的活躍。蘇州的居士群體在印光的倡導之下,也是佛教思想宣揚工作中不可忽視的力量,他們積極投入慈善救濟事業,在社會民眾中具體實踐菩薩濟世利人的精神[10]。民國時期,由于自然災害和戰亂的影響,社會弱勢群體激增,而此時的社會救濟制度幾乎不存在,彼時的佛教復興運動進行的如火如荼,他們將社會救濟視為重要任務,各種佛教群體都積極的投身進去并大聲呼吁佛教對慈善的作用?!斗鸾淘聢蟆?913年第1期刊登了仁山法師的文章《論慈善為合群之要旨》,他認為:“全球萬國不能解干戈之備而合成一群者,都由失于慈善之心也。”“孔以仁愛普濟天下,佛以慈悲廣度眾生。要之無不為達此合群之一目的也。合群之要旨,舍慈善其誰與歸?”
李根源在小王山居住的十多年間與鄰里之間關系和善,以“好客”聞名,素有“山中宰相”的美名??吹叫⊥跎降娜嗣裆钇D苦、經濟文化落后,為了改變這個現狀,李根源聯系蘇州名士張一麐成立“善人橋農村改進會”。首先,為了解決孩子們讀書難的問題,建成闕塋小學招收一到四年級的學生。李根源還親自對孩子們進行分班,使得各個年齡段的孩子們都能學到知識,闕塋小學被當地的人們稱為“洋學堂”。李根源也很關心孩子們的健康問題,由于村民們沒有關于飲用水的概念,所以李根源在學校內挖掘了名為“罔極泉”的水井,供居民和孩子們飲用。同時他注意到村民們冬季沒有洗澡的習慣,李根源回想起在日求學時群體生活中的澡堂,于是又主持修建了一所仿日式的澡堂。李根源從日常的小事著手改變村民的生活習慣。
抗日戰爭爆發以后,佛教各界秉持著止惡揚善的菩薩精神,積極倡導“念佛不忘救國,救國不忘念佛”“上馬殺敵,下馬念佛”,在救國濟世的善舉中完善自身菩薩行為,改變了自晚清以來中國佛教積弊已久的負面形象。[11]李根源積極響應,連同張一麐一起創建“老子軍”并兩次建“英雄?!?,真如寄禪法師所說“予雖學佛者,但愛君報國之心,與忠義士大夫等?!盵12]
四、結語
綜上可知,李根源是近代杰出的政治家、軍事家,被稱為“天下第一大老”。綜觀李根源的一生,作為政治家,他是同盟會的骨干力量;作為軍事家,他參與領導云南起義;作為文人,他愛好詩文碑刻,著有《曲石文錄》《曲石詩錄》《吳郡西山訪古記》,積極參與吳中保墓會保護墓葬碑刻的活動,為吳地文化的延續作出了杰出的貢獻。同時李根源也是近代居士佛教崛起的骨干力量,潘桂明先生在《中國居士佛教史》中簡述了近代傳統佛教的衰落以及近代佛教發展的新特點,認為居士佛教在這一時間的發展達到高峰。李根源隱居蘇州之后醉心佛教,他參與宣傳章太炎關于佛學國學的講座,同時實地考察蘇州佛教并在《吳郡西山訪古記》中詳細記錄;再者,李根源本身知名度極高,他又與諸位高僧之間往來密切,李根源投身蘇州慈善事業,用自己的行動傳達佛學要義。
注 釋:
①《涅槃經》。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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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張梓絮(1992—),女,漢族,河南商丘人,單位為蘇州科技大學人文學院,研究方向為近代蘇州佛教與社會變遷。
(責任編輯:朱希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