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內的詩經

安寧

《笑林廣記》里有一則《腹內全無》的笑話，其中的秀才不專心學業，也厭惡學問，肚中空空，更寫不出一篇完整像樣的文章，在決定功名的大考即將來臨前，便像個孩子般惶恐不安，日夜憂愁。倒是做妻子的大將般心胸寬廣，穩坐陣中指揮，并打比喻說，男人寫文章大約像女人們生孩子一樣，會難產，但終歸十月懷胎，還是會生下來的。但是做丈夫的還是心內畏懼，并說：還是你每次生孩子容易。妻子追問為何，這男人便吐出經典名言：你是肚子里有貨，我是肚子里沒貨。

而另外一則名為《湊不起》的笑話里，講的是兩個仆人在考場外等候主人出場，但卻遲遲不見主人蹤影，其中甲仆便問，不過五六百字的一篇作文，為何還不出來？難道這區區字數胸中就沒有么？乙仆便笑答：五六百字，雖然在肚子里放著，但是一時間它們湊不到一起。

想來那些在文化場上混的男人，其實也不容易，尤其肚子里墨水不多，卻被有錢有權的父母給弄到一個重要位置上做個小官的男人，一不留神，便會弄出笑話來。某地曾經有一官場男人，自己不會寫發言稿，所以每次開會之前便要秘書寫好了給他。秘書深知官員懶惰，每次都寫得細致入微，連眼神手勢，都在括號中注明。一次需形式上舉手表決一致通過某事，官員念至“好，全體通過”時，接下來就又念出讓人爆笑的那句：眼睛環視四周。

自古以來，男人在女人面前的好強，大約都有一種為了掩蓋內心虛弱而故意逞能之意。女人們如果循循善誘，便是送那男人朝功名的大道上走。而如果善于調笑嘲諷一些，便是下面故事中的青樓女子。酒過三巡之后，三個男人便吹開了牛，其一說自己精通《詩經》，另一說自己擅長《書》經，而當男人們試圖借此諷刺下不懂四書五經的青樓女子時，女子便開玩笑說：我通月經。插科打諢之間，青樓女子抬出了男人們的母親，十月懷胎，誰人不是從母體中降生的呢？

大約所有男人聽了這句，都會下意識地彎一下腰，低頭愧疚一下，并收斂起昔日在女人面前的耀武揚威。所以，那股子征服世界般的英雄勁，面對女人的時候，還是減弱一下的好。

吃了象征智慧的蘋果的女人們，即便是歷經了千年修煉，很多也并沒有選擇與男人并肩而行，依然將男人看成可以依靠的大樹，而自己則甘心做那樹下的小草。行人踐踏也好，樹枝遮住了陽光也好，只要可以在樹下仰望，并躲避下風雨，便覺得已是上等的人生。

只是，女人愈是如此，男人愈是驕傲地高昂了頭，即便是低頭，也還是用肚子里僅存的那點酸腐才華嘲弄女人。男人肚子里的貨色，與飛濺的吐沫星子和驕傲的頭顱算是有關系的，起作用的是肚子里的酸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