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移民與北部灣地域社會的變遷
——以合浦縣永安村為例

周小鈺，黃 娟，陳煥梅，張瓊芳

（廣西師范大學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廣西 桂林 541001）

合浦縣永安村是一個形成于明清時期的特殊軍事移民村落，國內學術界對其研究不在少數，但大多著眼于永安的軍事功能，且大多是在對明朝海防制度進行研究時有所涉及①曾大偉：《明代北部灣地區海防體系研究》，暨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4年；梁瑋羽：《明清時期欽廉地區的地緣背景及其歸屬問題研究》，廣西民族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4年；王亞哲：《清代廣東西路海防地理專題研究》，暨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8年。；邱學強的《軍話研究》②丘學強：《軍話研究》，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 年。對永安軍話的語言特征及現狀進行了較為詳細的分析；劉顯釗在《明清官話在合浦的推廣探析》③劉顯釗：《明清官話在合浦的推廣探析》，《鎮江高專學報》，2018 年第4期。一文中就永安軍話的形成機制展開了探討④劉顯釗：《明清國家治理與永安軍話關系略論》，《賀州學院學報》，2018年第4期。。近年來，對永安村的專門研究漸成熱點。陸露《永安鼓樓及其創建者林錦》⑤陸露：《永安鼓樓及其創建者林錦》，《廣西地方志》，2012年第2期。一文以永安鼓樓為切入點，較為全面地論述了永安城池海防要塞遺址的歷史面目及城址建造者林錦的事跡；廉世明在《永安古城與大士閣》⑥廉世明：《永安古城與大士閣》，《廣西博物館文集》，2014年第1期。中闡述了永安的歷史淵源及大士閣的由來及建筑特色；李紅的《廣西濱海傳統村落文化特征及價值重塑——以合浦永安古城村為例》⑦李紅：《廣西濱海傳統村落文化特征及價值重塑——以合浦永安古城村為例》，《廣西社會科學》，2016年第11期。一文從海防、采珠、建筑、移民以及信仰方面講述了永安的文化特征，提及到的范圍較廣，給筆者以較大的啟發，但具體的分析還不夠詳細。以上研究從不同側面分析了永安村落歷史和文化，但對很多問題的探討仍嫌粗淺。筆者不揣簡陋，試將口述材料與文獻資料相結合，以衛所移民下永安村落形成的特殊性為切入口，探討其村落文化的特殊性與社會的變遷，以就教于方家。

一、從永安千戶所城到龍門協水師右營署

北海市合浦縣永安村始建于明朝初年，是一個有著600多年歷史的古老村落。在漫長的歷史時期，永安村經歷了從城鎮到村落、從海防前線到普通漁村的演變，其發展呈現出一幅獨特的地域文化畫卷。

永安村位于北海市合浦縣東部，是北部灣地區的一個小鄉村，但它地處粵、桂、瓊三省交匯處，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永安村所在的北部灣地區是中越海上交通的要沖，是中國西南地區的海上門戶。明清時期，永安村位于廉州府、高州府和雷州府之間，向西經過龍門港可抗“交寇”，向東聯結高州府和雷州府下的各個千戶所，可防東部而來的賊寇，且永安村距離珠池較近，對于保衛珠池有天然的優勢，因此永安村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這種特殊的地理位置則是永安村在明朝時成為千戶所駐地的重要原因之一。

自漢唐以來，合浦不僅是嶺南地區的政治、軍事重鎮，也是中國中原王朝對外交往的重要始發港。在明代，北部灣地區作為中國西南地區的海上門戶，它也是明朝南部海防體系中的重要一環，尤其到了明代后期，東南沿海的海上威脅逐漸由倭寇轉為越南諸藩，加之統治者海洋意識增強，北部灣地區海防的戰略地位也變得更為重要。②曾大偉：《明代北部灣地區海防體系研究》，暨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4年，第47頁；第1頁。永安村所在地原是合浦縣海岸鄉轄地，“為合浦左腋，乃高、雷、瓊海道咽喉”①［清］陳治昌等.廉州府志［M］.清道光十三年（1833）刻本.廣州：嶺南美術出版社，2009，第40頁。。據《明史·兵志》記載：“明以武功定天下，革元舊制，自京師達于郡縣，皆立衛所”。洪武二十七年（1394）七月，時“倭寇犯海”②［清］劉溎年等：《惠州府志》卷八《兵防志·兵制》，《廣東歷代方志集成》據清光緒五年（1879）石刊本影印，廣州：嶺南美術出版社，2009 年，第231頁。，朝廷“始命安陸侯吳杰、永定伯張金寶等率致仕武官往廣東訓練沿海衛所以備倭，是時方有備倭之名，天下鎮守凡二十一處”。③［明］張國經等：《廉州府志》卷六《經武志·備倭》，《廣東歷代方志集成》據明崇禎十年（1637）刻本影印，廣州：嶺南美術出版社，2009年，第91頁。永安千戶所即在此時增設，初治石康縣（今合浦縣石康鎮）安仁里，后因海盜出沒，遷于合浦縣海岸鄉（即今合浦縣山口鎮永安村），隸廉州衛。④［明］張國經等：《廉州府志》卷六《經武志·軍衛》，《廣東歷代方志集成》據明崇禎十年（1637）刻本影印，廣州：嶺南美術出版社，2009 年，第108頁；第80 頁；第98頁。永安千戶所城始建于洪武年間，“千戶牛銘始建城濠、窩鋪、門樓，城周圍四百六十一丈，高一丈八尺，闊一丈五尺，窩鋪一十八間，城樓四座，濠周環五百丈，歲久傾圯。成化五年，僉事林錦始鑿外池，以便巡守。又造通蓋串樓四百一十五間，其四門樓、敵樓各八座，角樓、月城樓各四座，有正廳，有吏目廳，有左、右廂房，有重門，有鼓樓”。⑤［明］張國經等：《廉州府志》卷六《經武志·軍衛》，《廣東歷代方志集成》據明崇禎十年（1637）刻本影印，廣州：嶺南美術出版社，2009 年，第108頁；第80 頁；第98頁。至明朝中期，永安城成為明朝北部灣海防體系中的重要軍事據點之一。

永安城因軍事戍守而興起，其重要的海防軍事戰略地位在明朝呈上升趨勢，自明朝一直延續到清朝前期，駐軍人數一直維持著較大的規模。洪武二十七年（1394），為防御倭寇，設官一員，督管軍船3艘，旗軍300人，輪流出海巡哨。此后，兵員不斷增加。⑥潘樂遠主編：《合浦縣志》卷六《雜志》，南寧：廣西人民出版社，2009 年，第276頁。據明人張紹良《永安營所題名碑記》記載，“潿洲峻石巉巖，泊船匪便，（萬歷）二十七年適有開采之役，遂移駐潿洲游擊于永安所，轄廉州衛、欽州守備、龍門把總、乾體把總。……有戰船六十只，官兵一千八百員名，雄視海天鯨貌”。⑦［民國］廖國器等：《合浦縣志》卷六《雜志》，［明］張紹良《永安營所題名碑記》，《廣東歷代方志集成》據民國三十一年（1942）石印本影印，廣州：嶺南美術出版社，2009 年，第670 頁。說明萬歷時期永安的軍事實力達到一個高峰。

入清以后，永安城仍駐扎有一定數量的軍隊。清初，永安設把總1員，領兵士70名。康熙八年（1669）建立水師，康熙二十三年（1684）水師調防，此后龍門協水師右營守備署駐防永安城，在其周圍設永安汛、對達汛、石馬墩汛、英羅汛、西山汛、山口汛。康熙年間，“移廉防同知駐扎其地，后遷欽州防城，雍正九年，令合浦縣丞移駐，與水師右營守備同城。”⑧［清］周碩勛等：《廉州府志》卷六《建置志·城池》，《廣東歷代方志集成》據清乾隆二十一年（1756）刻本影印，廣州：嶺南美術出版社，2009 年，第73頁；第74頁。從明代的千戶所城到清代龍門協水師右營署駐地，永安城一直是北部灣地區重要的軍事重鎮。嘉慶年間，永安城的駐軍規模依然不減，右營設守備、外委把總各1名，士兵131名。⑨［清］周碩勛等：《廉州府志》卷六《建置志·城池》，《廣東歷代方志集成》據清乾隆二十一年（1756）刻本影印，廣州：嶺南美術出版社，2009 年，第73頁；第74頁。但永安城卻“歲久傾圮”，未能“修復金湯以壯聲援”。⑩［明］張國經等：《廉州府志》卷六《經武志·軍衛》，《廣東歷代方志集成》據明崇禎十年（1637）刻本影印，廣州：嶺南美術出版社，2009 年，第108頁；第80 頁；第98頁。道光年間，永安從原來軍事駐地逐漸變為鄉間圩市?，村內的非軍事人口不斷增加，其行政功能逐漸增強。光緒十五年（1889），在永安城內供奉觀音的鼓樓旁創立城隍廟。清末民初時，永安開始被設立為鄉（村）級行政單位，徹底從軍事駐所變為普通漁村。?陸露：《永安鼓樓及其創建者林錦》，《廣西地方志》，2012年第2期。到抗日戰爭時期，為了抵抗日本軍隊，國民政府下令拆除永安城城墻等軍事防御建筑，只保留大士閣、西門、南門等建筑和部分民居。到了20世紀50年代末的“大躍進”時期，西門又遭到破壞。?王偉昭：《永安守御千戶所城與大士閣》，《中國文化遺產》，2008年第5期。“文化大革命”期間，大量石碑、廟宇等歷史遺存被毀。今天，城墻只存部分殘垣，建筑也歷經多次翻修，城內僅存部分明、清時期的民居。

二、軍事移民與居民姓氏構成的多元化

明代衛所制度是一種世襲軍役制，軍戶世代為軍，駐守各地，子孫世代相襲。來自各地的軍官、士兵戌守永安千戶所，他們的家屬及其后代也大多定居于此。正是由于這樣的歷史原因，逐漸形成了現在永安村獨特的人口雜居景象，其多元化文化體現在姓氏眾多、語言獨特以及復雜的多神信仰之上。永安村的“尚武文化”發達、“見血封喉樹”的傳說等也打上了濃厚的軍事據點色彩。

永安村居民姓氏構成非常復雜，在永安村這個面積不足9平方千米的地方曾居住著超過80個姓氏的居民。隨著時代的變遷，有些姓氏已經逐漸消失，解放初期，還存有50多個姓氏。現僅留存有李、吳、黃、蘇、陳、王、龔、鄭、范、門、林、葉、周、鄒、何、梁、于（於）、傅、曾、沈、康、莊、張、宣、高、郭、謝、劉、徐、詹、楊、龍等32個姓氏。以人口多少、成員成就大小及遷入時間早晚等為依據，劃分為大姓和小姓。李、黃和吳姓等大姓有上千人之多，蘇姓、陳姓和王姓等小姓只有一百多人，康姓、詹姓和龍姓人口更為稀少，只有寥寥數十人。從遷入時間來看，於姓最早遷入永安城內，是最古老的姓氏，現在使用通用簡化漢字“于”，但在書寫族譜或祭祖拜神時則仍寫作“於”；張姓遷入最遲，至今只有三四代人，是最小的姓。①來自永安村當地居民黃乃明先生、蘇善霖先生的口述材料。

其中很多姓氏都是明代衛所移民的后裔。崇禎《廉州府志》中對永安千戶所官員籍貫及其任職時間有記載：

正千戶：

於良輔，正德十三年以征廣西有功，升授。時雍，今降副千戶。

田安，直隸六安州人，洪武二十九年調任。

副千戶：

於義，河南項城縣人，洪武二十九年調任。

康貴，直隸昌平人，正德九年調任。九阜，隆慶元年升兩廣坐營司。復仁，江西都司僉事。

杜瓊，山東曲阜縣人，成化元年調任。

所鎮撫：

劉政，直隸壽州人，宣德二年調任。

趙福，直隸溧水人，正德九年調任。

百戶：

張敬，直隸遷安人，永樂十五年調任。

傅文亮，浙江義烏縣人，永樂十五年調任。

施佐，福建羅源人，以總旗征柳州程鄉升授。

張興，直隸獻縣人，永樂十五年調任。

門旺，直隸欒州人，正德九年調任。②［明］張國經等：崇禎《廉州府志》卷六《經武志·軍衛》，《廣東歷代方志集成》據明崇禎十年（1637）刻本影印，廣州：嶺南美術出版社，2009 年，第83頁。

直至今日，上述姓氏仍是永安村居民中的大姓。永安村中一些宗祠重修碑文、古建筑重修碑文以及門聯等實物材料也留有其人口來源多元化的痕跡。位于於氏宗祠內的《重修祖堂碑記》也記載，永安村於氏始遷祖於義，河南項城人，因戍邊遷移永安村。吳氏宗祠門外掛著“渤海郡”門額，吳氏家祠的門聯為：“渤海家風千古成，延陵世澤萬古興”。“渤海”即渤海郡，其地理范圍大致包括今河北的南靜、青縣、滄州以及山東的樂陵、寧津、無棣以北的地區。“延陵”即為延陵郡，在今江蘇的武進縣。據吳氏家祠的《重修碑記》記載，吳氏始祖原籍福建，后遷至廣東廉江，再遷永安。黃氏家祠門聯為“江夏家聲遠，潁川世澤長。”江夏在今湖北武昌一帶。潁川，今河南禹州。此外，在永安村地標性建筑大士閣的重修碑記中，也可看出當時捐資人的姓氏：如敕封奮武騎尉吳大經、生員傅君綬、監生傅良弼以及村民何仕仁、於偉、林沂相、林錦、陳正剛、門宗周、林日芳、黃世國、何國器、方智、曹青、陳奇彩、李孔蘭、吳廷揚、李必全等。③《永安重修大士閣碑記》，位于合浦縣永安村大士閣后面的墻壁上，道光元年立。

上述口述資料、碑文和地方志相互印證，說明了永安村姓氏構成的多元化。

三、文化的獨特性與多元化

上述移民構成、來源的特殊性造就永安村落文化的獨特性與多元化特色。

來源各異的居民之間需要一種通用語言進行有效的溝通，因此特殊的人口構成造就了一種獨特的方言——軍話。一種方言的形成不是一蹴而就的，明代衛所軍人在戍地成家且因世襲而世代相傳是軍話得以形成、鞏固和發展的最重要因素。①丘學強.：《粵、瓊軍話研究》，暨南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2年，第75頁。永安村的軍話作為合浦地區軍話的代表，它是散布于廣東、海南、廣西、福建四省區的具有“方言島”性質的漢語方言，它們因與明代衛所里的軍戶關系密切而得名。②丘學強：《軍話研究》，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 年，第154 頁。就今天的語言面貌來看，永安軍話屬于閩方言，當地村民也認為其與附近屬于閩方言的“沙田話”相類似。“沙田話”的學名為海邊話，是閩方言的一種。這也該與洪武年間朝廷征發福建沿海地區居民充實包括永安千戶所在內的沿海衛所有關。此外，永安軍話又有與北方方言、粵方言、客家方言及疍家話接觸的明顯痕跡。在往后的歷史中，永安軍話的語言面貌亦在不斷發生變化。這種改變既是明清兩代中央王朝對永安城治理策略變化的產物，也是當地居民與周邊其他族群互動的結果。③劉顯釗：《明清國家治理與永安軍話關系略論》，賀州學院學報，2018年第4期，第19頁。這或許正是永安村復雜的人口構成在語言上的反映，也與學界先前對于軍話系屬問題的共識互為印證。

由于地處邊遠、靠近海洋、移民復雜，永安村在時代變遷之下擁有多元的宗教文化元素。在永安這方寸之地，人們不僅有道教、佛教、基督教等宗教信仰，還有眾多民間信仰。永安村多神信仰的具體表現形式是廟宇和祠堂建筑的大量留存以及各種日常宗教節日的開展。目前該地共有天后宮、北極殿、南壇、北壇、關帝廟、孔子廟、城隍廟、大士閣、百家祠、忠孝祠、大王廟這11座神廟④北海市旅游發展委員會：《漢郡合浦海絲明珠“廣西傳統村落”——合浦縣山口鎮永安村》中提到永安的文化古跡遺存有9座古廟如城隍廟、南堂、北堂、孔子廟、北極殿、關圣殿、天后宮、大王廟等。，多數神廟內神像形制不規則、種類繁多，這是中國民間宗教混雜性的具體體現。

永安村現存的“大士閣”是佛教文化的典型代表。大士閣又名四牌樓，位于永安古城中心。觀音大士，作為佛教典型形象，是大乘佛教“大慈大悲”菩薩之一，觀音擁有“觀其音聲”的“方便之力”和隨緣相的“威神之力”，觀世音菩薩即“觀其音聲，皆得解脫”，無論何時何方，觀音大士都能聽到民眾的呼聲，以普濟眾生。⑤吳燕：《中國觀音文化史》，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15年，第1頁。在沿海地區，觀音更是被賦予“守衛沿海，保護海疆”⑥陳國燦：《胡先哲略論古代浙東沿海地區觀音信仰的海神化》，浙江師范大學學報，2018年第2期。的寓意。在永安，由于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加之觀音信仰的簡易性、開放性和包容性，使得觀音信仰在明代就已被該地區的多數民眾所接受。明成化至清道光年間，永安的“鼓樓”及清道光年間的“大士閣”，皆以供奉觀音大士而得名，當地流行的“夢憶觀音”⑦“夢憶觀音”：永安當地流行的一個傳說。相傳人們曾經在夢中見到一位白衣仙子，詢問他們是否愿在城中修一座宮殿？人們在夢中答應并參加了勞動，且第二天早上起來感到身心疲倦，仿佛真的勞作一般。更驚奇的是，城中突然屹立起了一座宮殿，即是如今的大士閣。于是當地人們都認為是夢中的白衣仙子（即觀音大士）顯靈了，大士閣因此更加負有盛名。一說更是給大士閣披上了神秘的面紗。如今，每逢農歷二月十九、六月十九和九月十九的觀音誕辰，永安村民都會在永安村大士閣舉行大規模的祭拜活動。

道教作為中國土生土長的宗教，經歷了漫長的沉淀期，它正式形成于東漢，經唐宋時期的發展，至明前中期達到極盛⑧卿希泰、唐大潮：《中國道教史》，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1頁。。明成祖朱棣為了維護自己的正統地位，尊奉“真武大帝”為道教神靈并極力推崇，使得其影響力從原來的北方地區擴大到全國。在永安，道教的影響也十分顯著，永安現存的11座神廟中有5座是道教的廟宇。①五座是道教的廟宇分別為：北極殿、南壇、北壇、關圣殿、大王廟。從現存永安村神廟內的各種碑記中我們得知，這些道教建筑大部分始建于明代，這反映了道教在永安地區的深遠影響。在中國傳統社會中，道教祭祀場所一般稱為“觀”，而在永安，本屬于佛教稱謂的“南堂、北堂”之中卻供奉著道教的神像，這種教派之間名稱的混用，是永安多神信仰糅雜性的反映。在永安村北極殿內供奉的是北極玄天大帝，也稱真武大帝，以及馬、趙、溫、康四大元帥②馬趙溫康：四大元帥是用來驅邪禳災的四大神將，馬元帥是靈官馬元帥，眉生三眼照天堂，是《南游記》主角華光天王；趙元帥乃是“竹節鞭手內擎，坐下斑斕一猛虎”的黑鐵面趙公明；溫元帥是溫瓊，原系東岳大帝部將，因為英勇，受到玉皇大帝特殊恩遇，封為“亢金大神”，賜予“無拘霄漢”金牌一面，此神長得”朱砂發梁遍通紅，青臉獠牙形太毒”；康元帥，名廣席，康元帥傳為東岳大帝屬下的十太保之一。濃眉虬髯，威嚴勇猛，一手執金斧，一手執瓜錘，面目兇狠，威震鬼魂。，祭拜日是農歷三月初三；南堂和北堂供奉鄧、趙、康、馬等四大元帥，祭拜日是農歷三月二十八和十月二十八；關圣殿供奉關公，祭拜日是農歷五月十三。永安村對道教的信仰體現在百姓的日常生活中，每家每戶家門口張貼的“辟邪圖”大部分來自南堂、北堂，當地居民希望通過“辟邪圖”來保佑出海平安無礙，這是道教信仰在永安村深入人心的有力證明。

中國的民間信仰有“三多”特征，即“多樣性、多神秘性、多功利性”③烏丙安：《中國民間信仰》，《中國文化史叢書》，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5年。，此特征在永安村的民間信仰中亦有體現。

天后信仰，亦稱媽祖信仰。媽祖既是福建移民的地域性信仰，也是沿海沿江地區從事水上作業的居民的行業神。永安因地處沿海，因而信奉海神媽祖也較為普遍，在近海處建有“天后宮”，居民前來祭拜，為的是祈求家人出海平安、風調雨順。根據史料記載，永安村媽祖信仰最早源于明太祖時期，沿海地方遵從建媽祖廟的敕令，時任征南將軍的廖永忠在此建立媽祖廟。在以海為生、政策促進信仰等多重因素影響下，永安村的媽祖信仰從明朝到今天都頗為興盛。

自先秦以來，中國形成了較為成熟的祖先崇拜制度。在以血緣關系為紐帶的宗族社會中，宗族的建立直接導致祖先崇拜，宗族的維持與興盛離不開祖先崇拜。④朱雄君：《漢族祖先崇拜探源———解析一種中國民間宗教的形成》，《企業家天地（理論版）》2007年第5期。人們認為祖先神是與自家最親近的神，會全心全意地護佑自己的子孫后代，因此人們以各種形式進行“祖先崇拜”，如祭祀、重建祖堂、立碑等，以達到祈福消災的目的。⑤吳效群:《巫覡化: 中原民間文化的底色》，《學習論壇》2006年第1期。在永安村，不同的氏族分別建成各自的宗族祠堂。永安現有32個姓氏，許多宗祠內有近年重修祖堂的碑記，宗祠外張貼了清明掃墓祭祖的活動收支表以及各種捐款碑記，彰顯著祖先崇拜的深入人心。值得一提的是，在永安城內還建有“百家祠”，也稱“忠孝祠”，專門供奉那些“無主的孤魂”，每年的春秋兩祭，即清明前和農歷七月初七，祭祀那些未出閣便逝去的女子和沒有后嗣便逝去的男子，活動當天，鼓樂喧天，沸沸揚揚，這一奇特的現象充分體現出永安村民濃濃的人情關懷。

此外，全國大部分地區的小年在臘月二十三日或二十四日，而永安的小年在正月十四日⑥來自永安村當地居民吳炳燕女士的口述材料。，這與南京正月十五日過小年的習俗較為相似，這從另一個側面印證了永安村姓氏來源于明代的軍事移民。

結 語

地處沿海的地理條件、防寇的時代要求等催生了永安千戶所和龍門協水師右營署常駐永安村，造就了永安村不同于其他村落的特殊性。永安村獨特的歷史發展軌跡造就了其獨特的歷史文化，多元的移民人口來源衍生了豐富的姓氏文化，用于交流的軍話也隨著產生，糅雜的多神信仰則是永安村在發展變遷過程中的特殊產物。時至今日，人們依然可以透過眾多歷史遺跡，依稀感悟永安城作為軍事重鎮的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