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高適
嗟君此別意何如?駐馬銜杯問謫居。
巫峽啼猿數行淚,衡陽歸雁幾封書。
青楓江上秋帆遠,白帝城邊古木疏。
圣代即今多雨露,暫時分手莫躊躇。
【譯文】
此次離別不知你們心緒如何,停馬飲酒詢問被貶的去處。
巫峽猿猴悲啼令人傷心流淚,衡陽歸雁會為我捎來回書。
秋日青楓江上孤帆遠遠飄去,白帝城邊黃葉飄零古木稀疏。
圣明朝代如今定會多施雨露,只是暫時分別,希望你們不要躊躇。
【詩人簡介】
高適為唐代著名的邊塞詩人,與岑參并稱“高岑”。其詩筆力雄健,氣勢奔放,洋溢著盛唐時期所特有的奮發進取、蓬勃向上的時代精神。開封禹王臺五賢祠就是專為高適、李白、杜甫、何景明、李夢陽而立。后人又把高適、岑參、王昌齡、王之渙稱為唐朝的“邊塞四詩人”。
高適的詩對邊塞詩派的發展有著重要的作用。寫邊塞,蒼茫而不凄涼,賦送別,荒渺而不凄切,皆脫前人窠臼,開一代詩風,其詩又以厚重深沉著稱,擅長古風,所寫邊塞詩在冰寒之中包含著熱力,在荒涼之中蘊含著活力,是邊塞詩派發展進程中的一個重要里程碑。
【賞析】
這是一首送別詩,也是一首邊塞詩,同時送別兩人,且兩人均是遭貶。
首聯:“嗟君此別意何如?駐馬銜杯問謫居。”詩人首先抓住二人都是遭貶,都有滿腹愁怨,而眼下又即將分別這一共同點,以深表關切的問句開始,表達了對李、王二少府遭受貶謫的同情,以及對分別的惋惜。“嗟”是嘆息之聲,置于句首,貶謫分別時的痛苦已不言而喻。“此別”“謫居”四字,又將題中的“送”和“貶”點出,輕靈自然,不著痕跡。詩人在送別之地停下馬來,與李、王二少府飲酒餞別,“意何如”“問謫居”,反復致意,其殷切珍重之情顯而易見,一開篇就以強烈的感情,給讀者以深刻的印象。無怪乎方東樹在《昭昧詹言》中說:“常侍(即高適)每工于發端。”
中間兩聯針對李、王二少府的現實處境,從二人不同的貶謫之地分別著筆,進一步表達對他們的關心和安慰。
“巫峽啼猿數行淚,衡陽歸雁幾封書。”上句寫李少府被貶峽中。當時,這里路途遙遠,四野荒涼,《巴東三峽歌》曰:“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詩人設想李少府來到峽中,在這荒遠之地聽到凄厲的猿啼,不禁流下感傷的眼淚。下句寫王少府被貶長沙。衡陽在長沙南面,衡山有回雁峰,傳說北雁南飛至此不過,遇春而回。“歸雁傳書”是借用蘇武雁足系書的故事,但長沙路途遙遠,歸雁也不能傳遞幾封信。
“青楓江上秋帆遠,白帝城邊古木疏。”上句想象長沙的自然風光。“青楓江”指瀏水,在長沙與湘江匯合。這句寫李少府到了長沙,在秋高氣爽的季節,望著那明凈高遠、略無纖塵的藍天,自然會洗盡煩惱。下句想象夔州(即今四川奉節縣)的名勝古跡。“白帝城”為西漢公孫述所筑,在夔州,當三峽之口。這句寫王少府到了峽中,可以去古木參天、枝葉扶疏的白帝城憑吊古跡,以求慰藉。
這四句情景相融,結合得自然巧妙,讀來自有一種蒼涼中飽含親切的情味。所寫之景,從“巫峽”到“衡陽”,從“青楓江”到“白帝城”,十分開闊,而分寫二人,更顯出詩人的藝術匠心。
詩人在這兩聯中,一句寫李、一句寫王,然后一句寫王、一句寫李,錯綜交織而井然不亂,并且采用了“互文”這種修辭手法中的“對句互見”的方法,在一聯中上句隱含著下句,下句隱含著上句,“巫峽”一聯上句寫貶謫荒遠地區的凄涼,下句說要多通音信,表面看是對李、王分開講的,實際上是對兩人共同而言。同樣,“青楓江”一聯上句說流連光景,下句說尋訪古跡,實際也是對二人共同講的。這樣,在精練的字句中,包含了豐富的內容,既照顧到了二人不同的地點,又表達了對雙方一致的情意,經過這樣巧妙的處理,寫分送二人的困難迎刃而解,并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尾聯“圣代即今多雨露,暫時分手莫躊躇”,針對李、王二少府遠貶的愁怨和惜別的憂傷,進行了語重心長的勸慰,并對前景進行了樂觀的展望。“圣代雨露”是古代文人詩作中的慣用之語,這里用來和貶謫相連,還深藏著婉曲的微諷之意。重點是在后一句“暫時分手莫躊躇”,意思是說:這次外貶,分別只是暫時的,你們不要猶豫不前,將來定有重歸之日。全詩在這里結束,不僅與首聯照應,而且給讀者留下無盡的遐思。
葉燮在《原詩》中,曾經指責此詩中間兩聯連用四個地名太多。其實,高適此詩情真意摯而又氣勢健拔,雖然連用了四個地名,但對詩意并無影響,反而使意境顯得更為開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