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慶華
在新中國電影史上,蒙古族題材的影片不勝枚舉:《內蒙人民的勝利》《草原上的人們》《草原晨曲》《鄂爾多斯風暴》《草原英雄小姐妹》《沙漠的春天》《祖國啊,母親!》《獵場扎撒》《黑駿馬》……其中,1953年的《草原上的人們》、1959年的《草原晨曲》、1975年的《沙漠的春天》、和1977年的《祖國啊,母親!》均出自作家瑪拉沁夫之手。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喲
為什么旁邊沒有云彩
我等待著美麗的姑娘喲
你為什么還不到來呦嗬
這是影片《草原上的人們》中的插曲《敖包相會》(填詞:瑪拉沁夫、海默;譜曲:通福)。1952年,瑪拉沁夫的處女作《科爾沁草原的人們》在《人民文學》雜志1月號上發表。瑪拉沁夫回憶說:“當時科爾沁草原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有一個年輕的女牧民,在家里坐月子。一個陌生人過來要水喝。女牧民非常善良,就去給他端水。陌生人喝水的時候,正好刮來一陣風,陌生人的衣角被吹開,露出一把手槍。女牧民警惕性很高,覺得這個陌生人不是好人。于是想辦法穩住這個陌生人。這個陌生人是個逃犯,剛從監獄里逃出來。最后女牧民赤手空拳和逃犯搏斗,抓住了壞人。”這個傳奇故事打動了瑪拉沁夫,于是寫成了短篇小說《科爾沁草原的人們》。小說引起很大反響。東北電影制片廠想把小說搬上銀幕。瑪拉沁夫和編劇海默、達木林三個人共同將小說改編成電影文學劇本《草原上的人們》。1953年,電影《草原上的人們》上映(導演:徐韜;副導演:朱文順)。電影中的插曲《敖包相會》傳唱至今。6年后,瑪拉沁夫再次“觸電”。這就是電影《草原晨曲》:
我們像雙翼的神馬
飛馳在草原上
啊,這里從此不荒涼鋼城閃光芒
再見吧金色的草原
再見吧幸福的家鄉
啊,我們將成鋼鐵工人,把青春獻給包鋼
這是電影《草原晨曲》里的同名主題曲(作詞:瑪拉沁夫;作曲:通福)。1959年,包鋼投產。瑪拉沁夫以包鋼建設為題材,創作出電影文學劇本《草原晨曲》。《草原晨曲》是建國十周年獻禮片,瑪拉沁夫為創作劇本,深入到包鋼建設第一線。書房外面機械喧騰,汽笛長鳴。瑪拉沁夫被這沸騰的生活所感染,說這是時代的聲音:“在時代的交響曲中,我作為安眠曲睡去,而第二天早上作為晨曲喚醒我。”瑪拉沁夫作詞的電影《草原晨曲》同名主題曲傳唱六十年,成為包頭鋼鐵集團的企業之歌。

電影《草原上的人們》海報
電影《草原晨曲》由長春電影制片廠(以下簡稱“長影廠”)拍攝,是瑪拉沁夫和導演朱文順繼《草原上的人們》之后的第二次合作。1975年,瑪拉沁夫和朱文順第三次合作,將電影文學劇本《綠色的沙漠》搬上銀幕,更名為《沙漠的春天》。瑪拉沁夫對筆者講述了那段創作經歷:“‘文革’后期,我出來工作。我覺得還是要干寫作的老本行。1973年,我到鄂爾多斯的烏審召公社深入生活。這個公社在大躍進時期治理沙漠,出了一個勞模寶日勒岱。我寫了一個劇本,講1958年在黨的領導下,烏審召的人們治理沙漠的故事。最初將劇本定名為《綠色的沙漠》。”
瑪拉沁夫的劇本后來修改了三年,最終定名為《沙漠的春天》。
電影《沙漠的春天》在長影廠拍內景戲時,瑪拉沁夫住在長影廠里的“小白樓”,一邊修改《沙漠的春天》,一邊創作新劇本《祖國啊,母親!》。《祖國啊,母親!》反映抗戰勝利后,中國共產黨從延安派巴特爾來到內蒙古白音郭勒草原開展工作,發動群眾成立“牧民會”,還爭取了洪戈爾領導的一支自發的武裝組織的合作。劇本反映的那段歷史,瑪拉沁夫有著親身經歷。他15 歲參加八路軍,參加部隊不久,轉到內蒙古騎兵十一支隊,擔任女政委烏蘭的通訊員。劇本中的洪戈爾,就是以烏蘭政委為原型塑造的。《祖國啊,母親!》劇本完成后,瑪拉沁夫將劇本給了上海電影制片廠(以下簡稱“上影廠”)的徐桑楚。徐桑楚是“文革”前上海海燕電影制片廠的副廠長。1975年,徐桑楚從干校回到上影廠,被安排到文學部當編輯,負責到外地組稿。徐桑楚到內蒙古組稿時,向瑪拉沁夫提出為上影廠寫一個劇本。一年后,瑪拉沁夫創作完成《祖國啊,母親!》。上影廠接到劇本后非常重視,決定由剛恢復工作不久的湯曉丹執導,要求必須趕在1977年5月1日內蒙古自治區成立三十周年之前完成。1976年5月20日,導演湯曉丹從上海出發,坐火車到北京后轉呼和浩特,為影片選外景。出外景途中,湯曉丹在日記里抒發情感:“車子飛馳在草原上。窗外,藍天白云,朵朵云彩的影子伴隨著我們的車身移動,簡直像生活在童話世界中。沒有芳景,只有飄逸輕松。……”

《綠色的沙漠》

電影《沙漠的春天》海報

電影《祖國啊,母親!》劇照
在接受筆者采訪時,瑪拉沁夫披露了當年修改劇本的點滴情況:“我1976年3月到上海,在那里待了將近一年,任務就是修改劇本。邊拍攝,邊修改。那時寫東西很謹慎。但這個本子是寫民族團結的,符合民族政策。而且劇本經內蒙古自治區領導審閱過,因此沒有遇到太大阻力。”
1976年5月,《祖國啊,母親!》攝制組在呼和浩特新城賓館挑選演員。當地各專業團體的男女演員都來試戲。筆者在查閱湯曉丹的拍攝日記時,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細節:
攝制組從上海出發去昆明搶拍外景,我的行李由小兒子沐海幫著提到樓下車上。坐在車窗邊的瑪拉沁夫看見了,眼前一亮,欣喜地說:“你到處找男主角,原來最好的男主角就在你家里,為什么不用?”
讓瑪拉沁夫眼前一亮的就是日后成為著名指揮家的湯沐海。湯沐海當時無心演電影,醉心于音樂。
《祖國啊,母親!》的主要外景地是內蒙古的錫林格勒盟。1976年9月9日,攝制組正在外景地拍攝歡騰賽馬一場戲。突然,廣播里傳出沉重的哀樂。聽到毛主席逝世的噩耗,賽場上騎士嚎啕大哭。電影拍不下去了。兩天后,攝制組重新開工。因為再不拍,草原全變黃,一年后才能轉青,《祖國啊,母親!》就完不成了,禮也獻不成了。一個月后,1976年10月19日,上海派人趕到外景地,傳達“四人幫”被粉碎的消息。湯曉丹在當天的日記中寫道:“大家高興極了,長時間鼓掌。我大聲說:‘前幾年,我是怒在心里,不敢形于色。‘四人幫’把我不當人看,太殘暴了……’我哭了,哭得很傷心……。晚上慶祝大會,蒙古族演員唱歌跳舞慶勝利,一直鬧到深夜,真叫狂歡之夜。”
1977年4月18日,《祖 國啊,母親!》完成制作,送文化部審查。4月20日,上影廠接到文化部審查意見:這是一部好影片,它的主題思想好,歌頌偉大領袖毛主席和中國共產黨的領導。突出了武裝斗爭和反對民族分裂。歌頌民族團結和祖國統一,有現實教育意義……5月1日,《祖國啊,母親!》作為內蒙古自治區成立三十周年獻禮片,在全國上映。導演湯曉丹在一篇日記中記錄了《祖國啊,母親!》上映時的盛況:
下午,乘大卡車到了黑龍江中游右岸的愛輝城一家電影院門口。只看見觀眾擁塞在那里,我走近一看,是在放映我導演的《祖國啊,母親!》,太巧了,太好了。我決心買票進去,與觀眾同接受影片的感染。票子賣完了,等退票的人排成長隊。我只能混在觀眾中聽他們三言兩語議論,簡單地說,都是認為影片真實好看…… (摘自湯曉丹1977年8月30日日記)

瑪拉沁夫
《祖國啊,母親!》是瑪拉沁夫的最后一部被搬上銀幕的電影劇作。這部影片首輪觀眾達到8000 萬人次。它也成為新中國電影史上民族題材影片的分水嶺。1980年代,以影片《黑駿馬》為代表,民族題材影片向個性化、多樣化方向轉型,進入了一個新的“黃金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