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五：鹽城重回人民懷抱

孫國棟

抗日軍民召開解放阜寧祝捷大會

1945年8月15日，日本政府被迫宣布無條件投降，9月2日正式簽署投降書。同年11月11日，據守鹽城的偽四軍軍長趙云祥、第四十師師長兼鹽城城防司令戴心寬，響應中共中央“參加人民行列”的號召，通電全國宣布反蔣起義。此舉標志著鹽阜區抗戰的最后一戰鹽城戰役勝利結束。

鹽城解放后，新華社發表題為《蘇北全境解放，我軍光復鹽城》的文章。延安《解放日報》也發表文章，慶祝鹽城解放，并稱自鹽城解放后，“現蘇北全境已無敵蹤……”。中共鹽阜地委機關報《鹽阜大眾》以標題《脫離了十八層地獄鹽城人民重見天日 鹽城偽軍全部投降》生動地描繪了鹽阜兒女八年抗戰的艱難和勝利的喜悅。

日偽軍為什么選擇鹽城作為最后的堡壘？

抗戰爆發后，上海、徐州和南京相繼淪陷。為了實現“以戰養戰”和貫通大陸交通樞紐的目的，日軍把日本侵華派遣軍總司令部設在了南京，并苦心經營這塊地盤。同樣，汪精衛內外勾結，在南京成立偽國民黨政府，南京成了日偽政權和軍事指揮的大本營和心臟地區。

鹽城地處蘇北戰略要沖，距南京不到300公里。抗日戰爭中，它是聯接華中、山東和華北幾大戰略地區的重要通道。皖南事變后，鹽城是中共中央華中局和新四軍軍部所在地，成為華中局和新四軍華中抗戰的指揮中心。華中是與華南、華北聯系的重要區域，是華北根據地的屏障，也是爭奪華南、進軍華南、發展華南的后方基地。正是由于此原因，中國共產黨為了堅持持久抗戰和奪取抗戰的最后勝利，非常重視華中敵后抗日根據地，特別重視蘇北抗日根據地的開辟和建設，并把它放到抗戰的全局中來考慮。

然而，新四軍在鹽城重建軍部并建立蘇北抗日根據地，對南京構成直接威脅，引起了日偽軍的恐慌，成為他們進攻和“掃蕩”的重點。1941年7月20日，侵華日軍出動南浦獨立旅團的主力和偽軍李長江、楊仲華部共2.5萬多人，由東臺、興化、合德合擊鹽城。入侵鹽城之敵，先后占據境內大小集鎮，設立據點，推行偽化，對蘇北抗日根據地實行“梳篦式”大掃蕩，奸淫擄殺，給民眾帶來深重災難。

新四軍部隊解放東臺縣城后，戰士與群眾聯歡

1944年秋，侵華日軍在遭到我軍沉重打擊后，為應付太平洋西線作戰和打通所謂大陸交通線，調整偽軍防務，將原駐蘇北的偽三十二師、三十三師、三十六師調走，把駐河南孫良誠的偽第二方面軍調蘇北換防。孫良誠率騎兵團、教導團駐揚州，偽第二方面軍總部率三十八師駐泰州，第五軍王清瀚部駐阜寧，第四軍趙云祥率軍部和一五五團駐鹽城，特務團駐西側龍岡，三十九師潘子明率師部和一五三團駐鹽城南側伍佑，一五二團駐東側南洋岸，一五一團駐西南側大岡，四十師戴心寬率師部一五四團駐北側上岡，一五六團駐西北側湖垛。上述駐地近點10公里，遠的三五十公里，為了控制我抗日根據地，他們還分別在駐地、村莊和要道設置據點。

1945年，世界各國反法西斯戰場捷報頻傳。這一年的春天，黨的“七大”在延安召開，明確黨的任務是放手發動群眾，領導人民打敗日本侵略者，解放全國人民。日本政府宣布無條件投降后，新四軍軍部為殲滅拒絕向抗日武裝投降的日偽軍，決定以第三師主力從淮南回師蘇北，進攻淮陰、淮安城，發動兩淮戰役。兩淮戰役勝利后，鹽城是鹽阜區僅有的一座沒有解放的縣城，成為偽軍孤懸于蘇北的最后堡壘。

盼星星，盼月亮，鹽阜百姓盼解放

1941年1月25日，新四軍在鹽城重建軍部。鹽城成為華中的抗日指揮中心，未來充滿了希望。劉少奇同志在其著名的《我們在敵后干些什么？》的演講中對未來的鹽城，做了十分明了的闡述：“我們就是要把新民主主義政治、經濟、文化各方面都徹底辦好，創造新的蘇北，新的鹽城。”

同年3月25日，新四軍代軍長陳毅在歡迎羅生特加入新四軍的講話中說道：“我們用血汗澆灌土地，大地是我們的母親，要把她們從日本法西斯的魔掌中解救出來。人民是我們的父親，對人要和氣，尊重老鄉。這里的人們是你們的兄弟姐妹，你們的父母。我們革命軍人，是人民的子弟。”

新四軍士氣昂揚，人民抗日熱情高漲，鹽阜區的老百姓，由衷地感謝、熱烈地擁護新四軍，特別是地方民主政權的建立，更使老百姓感覺有了依靠。鹽阜區“選舉”針對老百姓識字少的情況，采用的是“丟豆子”形式，用碗做選箱，豆做選票，雖然形式簡單，但它卻使老百姓充分行使了自己的民主權利，選出自己信得過的代表組成政府，為老百姓自己做事。有了新四軍，老百姓再也不懼怕日本兵了，軍民共同進行了英勇的反“掃蕩”斗爭。“吃菜要吃白菜心，當兵要當新四軍”，許多人參軍抗日，走上了革命道路。然而，日軍非常仇視鹽阜根據地的抗日力量，把進攻的矛頭直指鹽阜區，從1941年六七月間開始，日軍集中兵力，以鹽阜地區為主攻目標，多次發動大規模“掃蕩”，鹽阜區戰火遍野，社會動蕩，百姓不安。

據統計，鹽城抗戰時期（1938年3月—1945年8月）日偽軍在鹽阜地區殘害百姓，造成全市境內人口（不含軍隊）傷亡576425人，其中直接傷亡22685人（死亡14237人，失蹤1603人，傷殘6845人）；間接傷亡553740人（其中被俘后傷亡12167人，災民傷亡467827人，勞工傷亡73746人）。財產損失折合1937年時的法幣為2724334392元。其中，社會財產損失964475108元，居民財產損失1759859284元。

日本投降后，戰火片刻停息，又逢水災肆虐，經濟凋敝、民生艱難，他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鹽阜百姓渴求解放。

拿下鹽城，需先解決外圍之敵

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后，新四軍根據朱德總司令發布的命令，向華中各地日軍發出最后通牒，限令日軍停止抵抗，聽候處理。

然而，蔣介石卻打起了獨吞勝利果實的主意，妄圖依仗美國的支持，利用所謂的合法地位壟斷受降權利，一方面要解放區人民軍隊“原地駐防待命”，不得向日偽“擅自行動”；一方面卻命令他的嫡系部隊“加緊作戰”“積極推進”“勿稍松懈”。同時，又就地委任偽軍將官為國民黨將領，改編偽軍為國民黨軍隊，并要偽軍“負責維持地方治安”，拒絕向人民投降。占據鹽城縣的是偽第四軍趙云祥部，其所轄三十九師和四十師共有1萬余人，戰斗力較強。

解放鹽城的任務交由蘇中軍區司令員管文蔚、副政委吉洛（姬鵬飛）全權指揮，鹽阜區地方武裝由鹽阜軍區司令員謝祥軍指揮。

戰斗在管文蔚、吉洛直接指揮下打響了，攻擊部隊逼近鹽城。戰斗分兩步進行，一是圍城打援，拔除鹽城外圍的大小據點和可能出現的援軍，將鹽城的南大門伍佑包圍了起來。做好一切準備后，管文蔚命令以三個團的兵力攻打伍佑，預伏兩個團兵力打鹽城來援之敵。10月30日黃昏，參戰部隊進入戰區，東面從東包廠、南面以鐵繩橋、西面以西虹橋、北面以七星橋為突破口，午夜1時總攻開始；二是對偽軍進行強有力的政治攻勢，向伍佑偽軍喊話，同時切斷據守伍佑之偽軍三十九師師長潘子明同鹽城趙云祥的通訊。潘子明系趙云祥之主力師，戰斗力較強，經兩晝夜的戰斗，伍佑仍未攻克。管文蔚考慮到伍佑被圍后，趙云祥將從鹽城出兵增援，這樣預設的兩個團伏兵便起關鍵性作用了。指揮部決定將潘子明引出來打出洞之蛇，在運動戰中殲滅之。戰斗打了四天，我軍參戰部隊就拿下了伍佑等15個據點，活捉偽三十九師師長潘子明等官兵共3600人，11月8日，大軍直撲鹽城。

兵臨城下，敦促起義，鹽城和平解放

此時的鹽城是一座孤城，守軍已成甕中之鱉。但駐守鹽城的第四軍趙云祥部隊，訓練有素，戰斗力較強。武力奪取鹽城，不僅我軍人員會有很大的傷亡，城池也會遭到戰火損毀，瓦解敵軍成為重中之重。

早在偽四軍進入鹽阜區不久，蘇北區黨委把阜寧、射陽、鹽城、鹽東、建陽五縣敵工部合并，成立“大股偽軍工作委員會”。工委委員和聯絡參謀運用多種方法向偽軍宣傳抗日形勢和我黨的政策，敦促偽方人員立功贖罪。并利用打入偽四軍內部的同志，獲取情報，進行策反。

原在新四軍四師工作的路耀林，受組織委派，打入偽四軍，逐步得到趙云祥的信任，并委以重任，升任軍部副官長，多次通過我方聯絡員向組織提供情報。我軍對伍佑包圍后，路耀林按我軍意圖，力勸趙云祥增兵增援伍佑未成，又和趙云祥攀老同鄉、手足之情，打動趙云祥，電令潘子明突圍。潘子明突圍后，即遭到我軍伏擊，切斷了趙云祥南逃揚州之路。

太行第五軍分區敵工站磁武分站副站長郭鑫和（后改名顧草萍），受太行軍區敵工部派遣，利用表妹夫戴心寬的關系，于1943年3月打入偽四軍內部，任四十師參謀處少校參謀，使我軍對偽四軍的作戰部署、城防工事、火力配備、通信聯絡和部隊動向等情況了如指掌。

四十師師長兼鹽城城防司令戴心寬無疑是爭取的重點對象，戴是河南郾城人，西北軍馮玉祥的舊部，行伍出身，抗戰爆發后，曾在河北、河南、山東等地堅持抗戰六年。其三弟戴隨安，隨董振堂參加寧都起義，后犧牲。其長子在河北抗日致殘，有一定的思想基礎。日本投降后，我蘇北城工部曾以黃克誠的名義，給趙云祥發了勸降信。先送至戴心寬處，由戴心寬連夜送至軍部。在戴心寬的思想動搖之際，郭鑫和趁勢提醒他考慮派人和新四軍取得聯系。在我軍發動鹽城戰役之際，趙云祥召開軍事會議，部署防務。會后戴心寬向趙云祥進言：“新四軍很活躍，我軍孤軍深懸，一旦有事，揚州不能派兵救我們，請軍長考慮，是不是派人和新四軍取得聯系，謀一條生路。”三十九師被殲后，戴心寬再次向趙云祥建議：“派人和新四軍聯系。”雖遭拒絕，但在城外據點大部分被掃清，我軍從西南方猛烈攻城之際，趙云祥見兵臨城下，孤城難守，同意戴心寬派人和新四軍聯系。11月3日，戴心寬派郭鑫和至我前線指揮部，與管文蔚、姬鵬飛、謝祥軍等人會面，我方當即表示：“歡迎他們投靠人民，可以繼續派人來談。”11月5日，戴心寬派師部參議隨昆亭至我前線指揮部，我方表示：“歡迎偽四軍，起義后可保持一個軍番號。”11月7日，趙云祥派軍部代理參謀長張伴農至我前線指揮部草擬了談判條件。11月8日，我方配以猛烈炮火，迫使趙云祥下決心起義。11月9日晚，戴心寬代表趙云祥出城，與我軍姬鵬飛、謝祥軍進一步商談。戴心寬提出三個要求：一、部隊反蔣起義；二、保留一個軍番號；三、與新四軍同等待遇。指揮部首長表示同意。戴心寬連夜返城，雙方停火。11月10日晚，在鹽城東門外一戶百姓家，管文蔚、姬鵬飛會見了趙云祥。

11月11日上午，趙云祥、戴心寬在偽四十師師部召開處、營以上軍官會議，由戴心寬通報談判情況，宣布反蔣起義。趙云祥、戴心寬聯名簽發了反蔣起義通電，全文如下：

云祥等于抗戰初期，本懷抗日救國之素志，轉戰經年后誤于曲線救國鑄成大錯。日寇投降后，中共提出和平民主團結之正確主張，得到全國全世界大多數人民擁護。不料反對派陰謀掀起內戰，借受降之名實行向解放區進攻，屠殺人民，國家民眾那堪重陷于糜爛。云祥等受到新四軍感召和幫助，于鹽城防次全體宣誓通電國人，響應高樹勛將軍反對內戰擁護和平主張，接受民主政府領導，決心與八路軍新四軍合作到底，望全國其他部隊共舉義旗，為建立新中國的光榮偉大事業而奮斗。

1945年11月26日，《鹽阜大眾》關于鹽城解放消息的報道

鹽城終于和平解放，蘇北、蘇中兩個根據地連成了一片。鹽阜百姓，歡欣鼓舞。當日下午，蘇北區黨委城工部部長薛尚實和鹽阜公安處處長傅宗華分別帶領工作組進城，接管偽保安隊和偽政府檔案，清理偽組織人員，慰問起義部隊。11月13日，管文蔚、姬鵬飛等同志進城。11月14日，鹽城縣委和鹽城縣人民政府機關，在縣委書記周一萍、縣長胡揚帶領下，從西南方向的太平橋進城。11月15日，在鹽城體育場召開軍民聯歡大會。同日，趙云祥由管文蔚陪同赴華中局所在地淮安。戴心寬奉命率駐鹽部隊五個團和三十九軍被俘人員共萬余人離開鹽城，赴東坎整訓。起義后，部隊編入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四軍，后編入華東野戰軍十縱、七縱，為奪取全國勝利作出了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