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帝國最后的世界首富

王錫倫

2001年，美國《華爾街日報》（亞洲版）刊登了一個《縱橫一千年》的專輯，統計出了幾個世紀以來50位世界上最富有的人。其中有六位華人入選，他們分別是成吉思汗、忽必烈、劉瑾、和珅、伍秉鑒和宋子文。這六個人中，唯有伍秉鑒是以純粹的商人身份入選。而且，以他當時在國際商界的名氣而言，完全可以與當今世界首富比爾·蓋茨媲美，遠遠超出馬云在國際商界的風頭。在那個時期，伍秉鑒名聲遠播，一些和他有過生意來往的美國人建造的官邸甚至懸掛著他的肖像。

伍秉鑒（1769—1843），字成之，號平湖，別名敦元、忠誠、慶昌，生于廣州，祖籍福建。清代廣州十三行商人，論資產可謂是當時的世界首富。道光十四年（1834年），伍秉鑒的私人資產已達2600萬銀元。這些銀元相當今天的人民幣50億元。

清朝是中國最后一個專制王朝。從乾隆皇帝當政開始，實行“閉關鎖國”。當然，所謂閉關鎖國并不是完全斷絕與外國的貿易往來，而是朝廷規定一口通商，即只允許在廣州一個口岸對外通商。而且，規定由朝廷指定的商行來從事對外貿易。這些對外貿易的商行，就被稱為“十三行”。所謂十三行只是一種代稱，并不是十三家商行的意思，這些對外貿易商行，少的時候只有四家，多的時候有幾十家。

伍秉鑒的先祖在福建是種茶葉的，康熙初年由福建泉州遷至廣東廣州，家族從事的還是廣東與福建之間茶葉的買賣。伍秉鑒的父親伍國瑩是第五代，曾在廣州首富潘振承家中做賬房。自1783年，伍國瑩開始參與經營元順行商行。1792年，伍國瑩把業務交給了兒子伍秉鈞。伍秉鈞接過行務以后，又創辦了怡和行，并為自己起了一個商名叫“浩官”。該商名一直為其子孫所沿用，成為19世紀前期國際商界一個響亮的名字。1801年，32歲的伍秉鑒接手了怡和行的業務，伍家的事業也開始快速崛起，伍秉鑒成為廣州行商的領頭人——總商。伍秉鑒是朝廷允許與外國人交易絲綢和瓷器的少數中國商人之一。正是靠著朝廷批準的具有壟斷地位的對外通商特權，伍秉鑒和他的怡和行迅速成為財力雄厚的世界級跨國財團。這在那個專制保守、閉關落后的朝代里，不能不說是一個世界奇跡。

伍秉鑒是個商業奇才，他既是中國專制社會的官商，又懂得依靠西方商人的貿易發財致富。怡和行主要經營絲織品、茶葉和瓷器，同歐美各國的重要客戶都建立了緊密的聯系，他立足廣州，主要是跟英國人做貿易，同時又把產業放大到國外，甚至放債到國外，他是英國東印度公司最大的債權人。東印度公司有時資金周轉不靈，常向伍家借貸。他的商行在當時同外商聯系最為緊密，可以在東印度公司、散商和美商中左右逢源。1834年以前，伍家與英商和美商每年貿易額達數百萬兩白銀。正因為如此，伍秉鑒在當時西方商界享有極高的知名度，成了洋人眼中的世界首富，曾被一些西方學者稱之為“天下第一大富翁”。他也像中國普通的地主一樣，在國內買了大量的田產、宅院、茶園、店鋪，甚至讓銀子變成資本，到美國投資鐵路、證券和保險業務。

伍秉鑒在西方商人眼中是慷慨大方的代名詞，眾多關于伍秉鑒的趣聞逸事在當時外商中流傳甚廣。一位美國波士頓商人與伍秉鑒合作經營了一項生意，由于經營不善，欠了伍秉鑒7.2萬銀元的債務。他一直沒有能力償還這筆欠款，因此也就無法回美國。伍秉鑒知道此事后，并沒有為難這個商人，而是叫人把借據拿出來，對波士頓商人說：“你是我的第一號‘老友，你是一個最誠實的人，只不過不走運。”說完，他就把借據撕個粉碎，并向對方表示他們之間的賬目已經結清了，對方可以隨時離開廣州回國。這個驚人的舉動，讓伍秉鑒的豪爽名聲在美國膾炙人口達半個世紀之久。伍家所積累的財富也令人吃驚。據1834年伍家自己的評估，他們的財產已有2600萬銀元（相當于今天的50億元人民幣）。建在當時珠江岸邊的伍家豪宅，據說可與《紅樓夢》中的大觀園相媲美。

伍秉鑒自己成了世界首富，也帶動了和他有著密切生意往來的美國人成為美國首富。在美國歷史上，曾有一位留下八位數遺產的“千萬富翁”，他就是1848年去世的當年美國首富約翰·雅各布·阿斯特。“阿千萬”死的時候，遺產估計有2000萬—3000萬美元。而阿斯特混成美國首富，靠的就是和當時的大清朝做買賣。他最重要、最主要的貿易伙伴，就是當時富可敵國的伍秉鑒。

1840年6月，鴉片戰爭爆發。《南京條約》簽訂后，清政府在1843年下令行商償還300萬銀元的外商債務，伍秉鑒一人就承擔了100萬銀元。據伍秉鑒估算，在戰爭中，伍家的損失不少于200萬兩白銀。損失這些銀兩，對于這位擁有2600萬兩白銀的世界首富來說，并不至于傷筋動骨。況且，深謀遠慮的伍秉鑒早把生意拓展到了海外，行商生意已不是伍家唯一的生命線。1842年12月23日，他寫信給在馬薩諸塞州的美國友人J·P·Cushing說，若不是年紀太大，經不起漂洋過海的折騰，他實在是非常想移居美國，通篇透露著心灰意冷、愴然難禁之情。1843年9月，風燭殘年的一代世界首富伍秉鑒，因病死于廣州，終年74歲。

伍秉鑒死后，曾經富甲天下的廣東十三行開始逐漸沒落。許多行商在朝廷的榨取下紛紛破產。更致命的是，隨著五口通商，通商口岸增加，廣東喪失了在外貿方面獨家壟斷的優勢，廣東十三行所享有的特權也隨之結束。第二次鴉片戰爭爆發后，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降臨到十三行街，這些具有100多年歷史的商館在大火中徹底化為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