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陽
采訪筆記
“我只是奇怪,90后的男孩都怎么了?平時看著個個懶散里透著灑脫,可等到流露真實自我時,卻都是幼稚和功利主義的混合體。”唐若琳(化名)嘆著氣說。她是個90后女孩,有著一副極具親和力的容貌,只是提到相親,神色略顯無奈。
到今年6月,我就滿28歲了,這對一個未婚女孩而言,是個多么可怕的數字啊,哈哈。
開玩笑的,其實我沒覺得有什么可怕。如果說到內心真實想法,我甚至希望一輩子都單下去——單身多好,自己賺錢花得瀟灑,即便月末“斷糧”,爸媽也會立刻沖上來“養育”我。平時和朋友們旅游、潛水、爬山,閑在家里,讀本晦澀的書,看看懸疑的美劇,這樣的日子何必結婚?
可我畢竟是個有傳統觀念的女孩,單身的念頭每每在心中浮現,立刻深感罪過,潛心懺悔——怎能不結婚呢?你需要完整人生,包含愛與被愛的曲折,經歷酸甜苦辣的沉浮,這才是真正的生命,豈可像其他90后的庸脂俗粉般只顧眼前的茍且小利……
總之吧,從大學畢業至今,我總是擺出一副熱切求偶的姿態,無論周圍男士的熱切追求,還是三親六故同學同事的熱心介紹,我都真誠對待。5年來,我也算閱人無數,世間單身男子各種相貌類型都看個臉兒熟。如今28歲猛一回頭,發現真是世界之大,到處都是奇男子,卻沒一個讓我覺得可以正常相處的。
并非是我挑剔。男女戀愛時本就最容易暴露性格。朋友說,我又是那種特別具有親和力的女人,能讓人初次相識就放下戒備袒露真心,這兩種因素疊加,讓很多平時看來中規中矩的男人,和我相親時能非常放松,展示真實自我,性格立顯千奇百怪。
只盼萬一有好人
遇到最虛榮的一個男人,二十六七歲,開著法拉利來和我見面,載我到餐廳吃飯。滿口聊的都是成功學,聽得我下巴都要掉到湯里,吃完飯我心想,遇到了青年才俊,一定要裝乖乖女,小心翼翼跟著他到停車場,打算陪他去游車河。誰想在停車場門口繳費時,他卻找不到車的手剎在哪里,腳踩剎車給錢,再啟車時,法拉利直接沖出去撞墻上了(門口有坡度,他油門踩大了)。后來才說實話,車是管朋友借的。
遇到最摳門的男人,約我在公園見面,當時是北方4月初,小風嗖嗖冷,我倆在石制的板凳上聊了20分鐘,我一邊強顏歡笑,一邊把背包墊到屁股底下硬扛。終于,他說前面有家肯德基,我們去那接著聊好不好。在肯德基,他買了兩杯可樂,我當時就感動了,像他這樣的人,若不是對我極為滿意,是絕不會下本錢的。他的滿意體現在隨后的聊天直接進入“買婚房男女各攤多少比例”這個話題。我只好婉言現在還沒想立刻談婚論嫁,結果他看著我手里的可樂料,臉上表情別提多后悔。
遇到最勢利的男人,讓我忍無可忍。他是個公務員,和我同歲,言談舉止卻像是老干部。張口就說你們這些體制外的人很辛苦,要有長遠打算。夸我漂亮,隨后又說女人單憑外貌會越來越貶值。我實在忍無可忍,裝作不經意地說了一下自己的月薪(我的工資大約是普通公務員的兩倍以上),并說公司目前的職工薪酬計劃是7年翻一倍。我只是想表達一下我不會貶值,但他的自尊明顯受挫。見面結束后,就跟介紹人說,這個女孩太浮躁,以后像這種就不要再介紹給他。
還有的男人腦洞大開,幻想自己是有錢人,并深恐女人沖著他的錢來。剛一見面就哭窮,說自己沒房沒車,還需貼補父母。我說那沒什么,很多有發展的人都是白手起家。他立刻就感動得裝不下去了,說自己有一套50平方米的二手房,有輛二手的斯巴魯森林人吉普車,還有存款好幾萬。說完看著我,他可能覺得我會在這種“神轉折”之下驚喜異常,可我當時搭錯了神經,只下意識地說:這和白手起家差不多,但有總比沒有強啊。然后,就沒再見面。
碰到過真正的有錢人,也是青年才俊,靠研發一款手游賺到了錢,約我見面就是在他常去的一個俱樂部里,他和幾個半生不熟的朋友共同打網游,讓我加入其中。本來我還心生崇拜跟著玩,結果在游戲里他經常等團隊里其他人血戰一番后再沖出來搶分,顯得人品奇差。玩到后來有一次組隊隊友搶了一個高分,他立刻就生氣,在俱樂部里開了國罵,罵完又死守在塔里不肯出來,攪大家的局。大伙兒怎么好言好語勸他都不行,我從來沒見過能把自私自利演繹得如此理直氣壯的人,就號召大家玩別的去了。那天,雖說是相親,但我和其他人玩得很嗨,那個相親對象一直綠著臉,在旁邊等著別人給他更好的臺階,可惜直到大家都散了,也沒人再理他。
據我個人統計,這5年來我平均每個月相親4次,累積見了200多名適齡男青年,其中80%都因為各種奇葩原因沒見第二面。我把這些經歷說給我父母,他們也慨嘆:現在的“85后”“90后”都太過自我,凡事只按照自己的想法天馬行空,不顧及對方感受,且不說人品優劣,這種思維習慣確實讓人難以接受。
慨嘆之余,父母仍堅持要我相親,每次出門,母親都飽含歉意地對我說:“女兒,辛苦了。再堅持一下,萬一有好人呢。”
沒有下次了
好人沒遇到,上個月遇到一個真正的奇葩,讓久經沙場的我措手不及。
那次相親對象是一個同齡的男孩,他把約會地點定在一家醬脊骨店。這本就有違常規,試想,兩個以相親為目的的青年男女,第一次見面,邊啃脊骨邊聊天,實在難有氣氛。
這不算什么,第一次見面請我吃烤羊頭的場面都經歷過,醬脊骨算什么。
可一進店里我就覺得有些不對,哪里不對我也說不上。這家店里已經坐了六七桌客人,每桌都是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似乎都是家庭聚會,說話聲音卻都很小,神色異常。我一進屋,這些客人都抬頭飛快掃我一眼,然后又都低頭繼續啃脊骨。
約我的男孩在最里面一桌,我坐在他對面。
天啊,我第一次遇到如此清秀的男孩。他似乎很緊張,薄薄的嘴唇緊抿著,一雙眼睛閃動著,像一頭驚恐的小鹿。
我心想,按說他和我年齡相仿,不該是第一次相親,怎么看起來這般生澀。忽然想起介紹人說,對方是博士,而且性格內向。我沖他笑一下,打破僵局,說:“我餓了,你點菜吧。”
他點頭,招呼服務員,然后難為情地說:“這家店主要是吃脊骨……”我點頭,說:“挺好啊,你放心吧,我吃相還行,你呢?”他立刻笑了,人放松下來。
隨后他又緊張起來,菜上來后,我大快朵頤,他卻始終在擺弄手機,而且經常是我問什么,他要凝視手機幾秒,才突然回答。同時,我發現,周圍那幾桌客人,仍時不時用眼光掃過來,隨后竊竊私語。到最后,我疑心越來越重,終于忍不住問:“這店里的幾桌客人,是不是你都認識?”
他瞠目看我,臉色變煞白。猶豫一下,才下決心說:“其實,這家店是我親戚開的,今天店里的客人,都是我親戚,他們說,我沒有經驗,怕被人騙了,要幫我把把關……”
我驚訝,相親時父母陪同的場景遇到過,但頭一次碰到男方家所有親戚傾巢出動。我問:“是不是咱倆相完親,你們直接就家庭聚會了?”男孩并沒意識到我是開玩笑,仍在看手機。我問:“手機里有什么,難不成,他們在教你怎么說話?”
他更尷尬了,說:“是的,我……怕說錯。”
我實在忍無可忍,站起身,向每一桌揮手致意。他們立刻意識到被識破,只好訕笑著沖我點頭。我特意站得久一點兒,讓他們看得仔細。但沒想到,他們一不做二不休,每桌都派出一個人,輪番和我聊天,其中還有一個是他表妹,和我說話時,眼睛像刀子一樣在我身上劃來劃去。
而那男孩卻更沉默。這頓飯吃了很長時間,他送我出門,很抱歉地說:“對不起,我是我們家族這一代唯一的男丁,從小他們都寵著我,我也都聽他們的。今天……并不是我想這樣。”
說實話,從看到男孩的第一眼,我就很有好感,但今天這番陣仗確實嚇到我了。我猶豫片刻,問:“要是下次再見面,沒有他們陪著,你是不是就能放松一點兒了?”
男孩顯然極聰明,他立刻聽出了這句話的重點,說:“下次……其實,我很期望,不過,我先和他們商量一下。”
那就是沒有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