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弟崔維克所著《學唱北京琴書》一書即將付梓,囑我作序。我與維克雖無血緣關系,但民間有“一筆寫不出倆崔字”“五百年前是一家”的說法,更何況2008年9月維克正式拜師關學曾先生的儀式由我主持,因此,也就因北京琴書與維克結了這個緣分。后來“關學曾北京琴書文化藝術研究會”成立,我受聘擔任副會長。一晃,維克拜師已經10年了,這期間我們接觸并不多,每次見面也多是在曲藝活動的場合互致問候或簡短寒暄,偶有幾次交談,內容也都與北京琴書有關。3年前,維克出版過一本“非物質文化遺產叢書”《北京琴書》。當時,維克將初稿送給我看,書中對關學曾先生的藝術生涯和北京琴書這個新生的曲種及藝術特色進行了比較全面的闡述,圖文并茂、資料翔實,看得出下了很大的功夫,出版后得到了曲藝界的認可與好評。前不久,維克又將這本《學唱北京琴書》的初稿送給我看。讀完初稿后,我深為維克的執著勁折服。對于曲藝類專著的寫作,我有著切身的體會,除了對曲藝的熱愛,還必須能耐得住寂寞,辛勤付出,默默奉獻,其中甘苦,唯有作者自知。維克能在短短幾年時間里,刻苦鉆研、勤于實踐、潛心寫作,精神可嘉。因著與維克的緣分,作序也在情理之中。
說起與關學曾先生的相識,那是50年前的事了,開始只是一般認識,因為那時怹已經是遐邇聞名的北京琴書表演藝術家,而我只是一個二十來歲的業余曲藝愛好者,并不經常見面。接觸頻繁是從1988年老舍茶館開業以后開始的,關學曾、孫寶才、魏喜奎、孫書筠、馬玉萍等曲藝名家悉數到場,我擔任主持人。在老舍茶館,我和關先生合作長達6年之久,每天都演,再加上參加北京曲協組織的“曲藝進校園”等演出,我們同臺合作至少也在2000場以上。關學曾先生擔任北京曲協主席那些年,我正在協會協助工作,與關先生接觸更多了。私下里我們也是忘年交,我到怹家串門,除了探討藝術,偶爾陪怹一起打打小麻將,中午在家里吃頓地道的炸醬面,真是其樂融融。
我熱愛北京琴書,景仰關學曾先生的藝德人品。提起北京琴書,人們立刻就會想到關學曾,而“關學曾”三個字也幾乎成了北京琴書的代名詞。這是因為關學曾先生創立了北京琴書這一新曲種,其貢獻是劃時代的。關先生的演唱技藝爐火純青,至今無人可以超越,“琴書泰斗”的譽稱,關先生實至名歸,當之無愧。不僅如此,先生留給后人的不僅僅是北京琴書,還有怹作為曲藝藝術家所獨有的創新精神以及對待藝術的嚴謹態度和畢生追求的藝術境界。這些都是留給后人的寶貴的精神財富,值得我們永久地追憶和學習。
與關學曾先生交往中的兩件小事,至今記憶猶新。
1988年,由于文藝生活的多樣化,曲藝處于式微的狀態,曲藝工作者也都在為此擔優。在改革開放的形勢下,為探索曲藝生存發展的新路徑,北京曲藝家協會和大碗茶商貿集團結成跨行業橫向聯合友好協作單位。這會兒,我正在負責北京曲藝家協會刊物《北京曲訊》的編輯工作,為此,出版了一期特刊《大碗茶曲藝專集》,當時,參加大碗茶駐場演出的老藝術家踴躍地參與了新作品的創作。關先生創作了一段《海外傳奇》。這段作品是用長篇大書的手法,反映大碗茶在海外受到人們歡迎的故事,妙趣橫生。此時的關先生已經年近70歲,可在創作上真是一點不含糊,在我多次與怹商討段子的過程中,關先生對細節那是可丁可卯,一絲不茍,有時候討論得正起勁,竟然忘了飯點,偶爾還拉個晚,雖然怹年事已高,但仍然保持著旺盛的創作精力。每當回想起那些與怹共處的往事,心中的敬意油然而生,讓我深切地感受到老藝術家身上那種待人親和、作藝嚴謹、追求完美的高貴品格。后來這段作品在老舍茶館多次演出,受到國內外觀眾的歡迎。
另一件事,是在老舍茶館演出的那段時間,由于我與眾位藝術家彼此太熟悉了,在返場時唱什么小段就由我做主了,我也能夠根據現場情況“把點開活”,我報什么,他們就唱什么。關先生唱完正活后,總會應觀眾的要求不斷返場,有一次還“撞”出一個連環“包袱”來。我給關先生報了個《怕婆村》,關先生上場鋪墊時即興拿我抓了個“現掛”:“這段《怕婆村》呀,就是怕老婆村,這個小段我輕易不怎么唱,為什么呢,怕得罪人,因為《怕婆村》唱的就是主持人崔琦他們村的事!”因為當時我就在臺邊上坐著,觀眾都看得見,觀眾一聽,哄堂大笑!我呢,快走一步上臺:“關先生說得沒錯,我就是怕婆村的,他怎么知道得那么清呢?因為先生是我們那村的村長!”觀眾自然又是一陣大笑。這還沒完,關先生接過我的話茬道:“崔琦說得也沒錯,退休之前我是怕婆村的村長,退休之后呢,就換他當村長了!”然后在全場觀眾的笑聲中打起鼓板開始演唱,當時現場火爆熱烈的氣氛,至今令人難忘。這臨場撞出來的“現掛”,后來成了我和關先生演出中的保留“包袱”。無論是在老舍茶館還是在別的場合,關先生的“鋪綱”和控場能力都是首屈一指的,能夠抓住觀眾的興趣點和注意力。這是怹精湛的表演技藝和超強的現場駕馭能力決定的。只有當演員能夠和觀眾融于一體的時候,方顯出曲藝藝術的價值,也才能看出藝術家的過人之處。
回憶這些,可以從一個側面了解關先生鮮為人知的點滴,但關先生留給后人的北京琴書這門藝術的文化價值,有待后人挖掘整理、傳承和弘揚。看到維克的這本《學唱北京琴書》,在由衷贊嘆的同時,更看出維克對關先生的愛戴、對北京琴書藝術的執著,這在他先后完成的兩本書中得到了充分印證。這兩本書雖然獨立成冊,但可以清楚地看到兩者的內在聯系,體現出維克在傳承北京琴書過程中獨到的方法和思路。《學唱北京琴書》側重于北京琴書宏觀的概覽,而這本書則說的是怎樣學唱北京琴書,對北京琴書的旋律、板式、行腔、表演、伴奏、寫作等都有較為詳盡的介紹。北京琴書的傳承非常需要這樣的入門讀物,這是在當下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中值得大加提倡和借鑒的。特別值得稱道的是,他采用了“碼書”的形式,更加適應了當今數碼時代的潮流,在鼓曲傳承的方式上開了先河,這是《學唱北京琴書》這本書的又一個價值體現,不僅形式新穎,而且大大方便了愛好者入門學習。維克在傳承北京琴書方面真是想盡了辦法,做足了文章。這本書的出版可喜可賀,我衷心地為維克點贊。
關先生弟子眾多,維克是拜師最晚的關門弟子,他卻后來居上,為北京琴書的傳承,一步一個腳印做著努力。他所做的一切有目共睹,我為關學曾先生有這樣一位弟子而自豪。
30年前,我曾寫過一個北京琴書小段《唱唱北京琴書》,被多位演員演唱,現略加修改,權作結語,并以此表達我對關學曾先生的懷念和景仰之情:
在北京東南郊有一個小村兒,
早年間出了些唱曲兒的人兒,
翟青山、常德山他們是師兄弟兒,
演唱那五音大鼓串走百家門兒,
后改成單琴大鼓變革了工尺字兒,
傳到了關學曾怹可是個有心人兒。
在實踐中豐富了唱腔更講究韻味兒,
刻苦學習勤創作不斷寫新詞兒。
有琴師吳長寶配合作新曲兒,
像綠葉兒襯紅花兒顯得更精神兒。
定名叫北京琴書地道的北京味兒,
“琴書泰斗”關學曾成了大名人兒。
老先生為琴書而生真算是頭一份兒,
有一組數目字兒很說明問題兒。
演出了兩萬場到過很多地兒,
說唱近千段還寫了二百多段唱詞兒!
北京琴書列為非遺是件大好事兒,
在傳承中求發展并沒斷了根兒。
弟子們擔重任真是鉚足了勁兒
桃李正逢時碩果掛滿了枝兒!
(本文原為《學唱北京琴書》序二,略有增刪,題目為編者所加。)
(責任編輯/馬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