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謝純

我的初戀發生在上世紀70年代,距今已經近50年。當時我20歲,在解放軍云南普洱市(原思茅市)某部服役。
部隊的大門外是一條沙石路,邊上是附近土橋村的稻田。官兵們要到普洱市辦事必經土橋村,而與土橋村連接的是一座10多米的簡易石橋。這年2月,當祖國的北方還是冰天雪地的時候,云南已是花繁葉茂了。為支援土橋村的春插,部隊派出了支農小分隊,我有幸參加。
真沒想到,第二天便碰到了她——吳紅。那時節,我和戰友正赤腳插秧,一陣爽朗的笑聲倏忽傳來,我下意識地地停下手中的活計,抬頭望去,一位眉目清秀、氣質淡雅的年輕女子映入眼簾,更讓我沒想到的是,她也正朝這邊望著,我們的眼神一對接,她立即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也連忙裝著沒看見她似的繼續手中的活計。休息了,我坐在田埂上與戰友拉閑話。一陣熟悉的笑聲又響起來,一抬頭,便見她正朝我們這邊走,原來她是送茶水來了。只見她先給戰友們一一倒上,最后才來到我面前,遞上一碗茶水。我連忙起身接住,同時她抿嘴一笑紅著臉說:“喝吧!”我定睛看了一下她,真是美妙如花的女子啊!我不由得一陣心跳,怕人發現囧態,我連忙坐下,使自己盡快平靜下來。
轉眼10多天過去了。一個星期天早晨,我背上部隊配發的軍用挎包到普洱市去購物。田里的秧苗已經轉綠,一陣風吹來,心里感覺很爽。剛走過石橋進入土橋村村頭,遠遠看見那個送水的丫頭正朝我走來,仍是一副笑臉相迎的樣子:“兵哥哥到普洱辦事?”她的嗓音真好聽啊!我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她接著說:“能聊聊嗎?”“行”。于是就在石橋的另一頭,我和她相隔不遠站著,簡單地聊了幾句。這才知道她叫吳紅,是下鄉知青,來土橋村已經兩年了。知青點和她共4名女知青,白天干著各自的農活。她今天是給稻田里放水,正好又碰見了我。我還知道了她家在昆明,父母親都在省革委會工作,因她頗有些文藝特長,便時不時到公社或縣上參加一些文藝活動。啊!難怪她的笑聲如此清脆悅耳。鑒于部隊紀律,我不想再談下去,便連忙向她告別。離開時她說:“把你的挎包給我,讓我給你繡幾個字!”當時社會上正流行這個,但考慮到我們認識不久就麻煩人有些過意不去,正當我準備謝絕時,她用命令似的口氣說:“別不好意思,不就是個字嗎?不會吃你,更不會給你帶來什么負面影響。”還有什么可說的呢?我只好從肩頭取下挎包交給她。分別時她還一再叮嚀,好好服役、好好工作,好事等你。好事!當時我還以為她所說的好事是指給挎包上繡字,便只是客氣地點了點頭,算是回答吧!沒想到第二天下午吳紅便托鄰居大嫂把繡上字的挎包送到我面前。啊!真秀氣呀,發白的挎包上5個紅艷艷的仿毛體“為人民服務”展現在眼前。想想,多不容易,僅一天多的時間她就兌現了諾言。昨晚上她是怎樣在油燈下(當時土橋村還沒通電)一點一點地描,然后再一針一針地繡,繡出了希望,也繡進了她的一片情。
入伍前和入伍后我都愛看小說,尤其是革命戰爭年代的文學作品是我的最愛。平日里部隊生活很緊張,除了訓練值班就是政治學習,要找到小說簡直太難了,于是總想開辟另外渠道滿足這點需求。一天,在營地附近我又碰到了上次給我送挎包的大嫂,便把我想借書讀的想法托她轉告吳紅。她怎樣給吳紅說的我不知道,只是一個星期后,吳紅便將裝有5本小說的袋子轉給我。這5本書是《苦菜花》《迎春花》《野火春風斗古城》《草原烽火》《沖破黎明前的黑暗》。我欣喜若狂地翻閱它們,發現隨書還夾著一張紙條和一張她的玉照。紙條上寫道:書不好找,是我親自去昆明讓曾經給我帶過語文課的老師找的。托人捎給你,什么時候看完什么時候還來,還有什么要求提出,我一定滿足。有什么要求呢?我只想快快看完及早還給她。我知道從普洱到昆明再從昆明返回普洱要近千公里的路程。在交通不太發達的上世紀70年代,這樣折騰真夠她辛苦的。特別是一個星期的時間太緊張了。因為我知道入伍時從昆明乘車到普洱要整整三天時間。看著吳紅的玉照,想著她的言行,這不正是她已經開始在甩紅線了嗎,可惜,風太大(那陣社會對軍人要求很嚴,隨便談對象是要受紀律處分),我沒有及時抓住。
也許是宿命吧!正當我們的關系向前發展的時候,我卻離開了部隊機關,充實到邊防一線連隊。后來才知道這個連隊地處滇南邊疆,距老撾只有5公里,離普洱300多公里。這樣一來,我們見面的機會少了,只有相互通信一條路。在信中少不了對對方的思念,但更多的是互相鼓勵、互相支持,共同進步之類的話。我們的信件很自然引起連里戰友及長官的猜忌和不安,于是連副書記、連長找我談話了解情況,雖然連長說你們年輕人一見鐘情,應正確對待,不要影響工作(因為這是個常年戰備連隊),更不能影響前程。打這以后,我寫給她的信少了,因為我在信中透露了這個信息,她的信也變少了。
入伍第六個年頭,我退役了。離開連隊到達當初我們常見的地方,和吳紅匆匆一見,條件已經不允許我們再去商議該如何面對現實。就這樣我離開了熟悉的部隊和戰友,也離開了相識并保持了相當一段時間關系的吳紅,依依不舍地離開了不該離開的地方。
回到家鄉陜西眉縣后,我們的通信沒有間斷。在信中我得知吳紅也離開了普洱,到了一個產石油的企業。但畢竟她在天南,我在地北,一個城市、一個鄉村,再加上當時的政策所限,發展關系的可能性已經不大。一年后我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與一位農村姑娘結為夫妻。再后來吳紅來信說她終于想通了,有了新的男朋友,并很快結為夫妻。
人生多有不如意,半個世紀過去了,每當我看見她后來寄給我的全家合影,我的心就像被撕裂般難受。思念、痛苦交織在一起,使人夜不能眠。現如今不知她生活得怎樣?愿她盡享天倫之樂,闔家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