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滄浪詩話》是中國古典文學批評史上一部重要的論詩著作。這本詩話將“以禪喻詩”作為論詩的方法論,提出了“興趣說”,揭示了詩歌“吟詠性情”的本質。《滄浪詩話》體制完備、結構嚴謹、見地高明,具有積極的現實意義與時代特征。本文主要探究《滄浪詩話》的詩歌理論,并在此基礎上分三個方面具體論述其獨到之處。
關鍵詞:《滄浪詩話》;吟詠性情;唯在興趣;以禪喻詩
南宋詩歌評論家嚴羽的《滄浪詩話》是中國古代詩歌理論方面的重要典籍,不同于歷來詩話、詞話體系零散、主觀性強的特點,《滄浪詩話》是一部思維縝密、結構清晰的理論著作,作者嚴羽明確地將該書分為五個部分,即詩辯、詩體、詩法、詩評、考證,以這種比較體系化的形式評論詩歌,有別于一般詩話閑談式的松散體制。《滄浪詩話》著眼于詩歌的“妙悟”,重視詩歌“涵詠性情”與“美感生發”的特質,并在此基礎上獨創性地提出了“興趣說”,對后世詩歌評論影響深遠。同時,嚴羽還將宋代流行的“學詩如參禪”的說法融入詩話并形成獨特的論詩方式——以禪喻詩。《滄浪詩話》針砭宋詩之弊,提倡回歸盛唐氣象,見識高明,體系宏大,既有理論意義又有其時代價值,是我國古代詩論的巔峰之作。
1 本質論:吟詠性情
嚴羽在《滄浪詩話》的詩辨部分一開始就提出了“詩者,吟詠性情也”。可以說“吟詠性情”是本書的立論基礎也是詩歌的本質所在。《滄浪詩話》重視詩歌“吟詠性情”的本質,既是對詩歌藝術特性的追求也是對宋代以來江西詩派“以文字為詩,以才學為詩,以議論為詩”的流弊加以批判。嚴羽的詩論有崇古的思想,他以盛唐詩歌為宗,標舉詩的“真味”與“高古”,強調詩歌要有“言已盡而意無窮”的風韻,使詩意不落言筌,令人回味無窮。
“吟詠性情”這一觀點是對歷代以來論述的詩歌特征的繼承與發揚。如《論語》就提出了:“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魏晉以來,文人們對詩歌的審美體驗有了自覺的藝術追求,于是曹丕的“文氣說”與陸機《文賦》中的“緣情說”相繼出現。鐘嶸《詩品》與劉勰《文心雕龍》這兩部古典詩歌理論著作又分別闡釋了詩歌“搖蕩性情,行諸舞詠”[1]與“詩言志”的特征。[2]嚴羽的詩歌主張是在繼承前人的理論觀點基礎上對詩歌的內涵作了進一步的闡述,“吟詠性情”這一觀點已經深入到了心理思維層面,深刻揭示了詩歌創作有別于其他文學體裁的本質所在。嚴羽認為學詩要以盛唐為宗,盛唐詩歌意象豐美,格調高絕,情氣神兼備,讀之蕩氣回腸,能夠給予讀者獨特的審美體驗。
宋代以來,詩歌的“盛唐氣象”已然邈焉難繼,以江西詩派為代表的宋代詩壇不關注詩歌的興象與韻味,只追求典故的運用,以才學為詩。嚴羽對這種不良的創作風氣痛心疾首,所以他主張的詩歌“吟詠性情”不僅是對前人理論的繼承,更是對于當時創作風格的糾正,有很強的現實意義。宋代的詩人們大多是飽學之士,盛唐的氣象已然難求,于是他們揚長避短、另覓出路,開始“以文字為詩”“以才學為詩”“以議論為詩”,過度地拘泥于詩法,耽于隸事用典,將詩歌創作引入了錯誤的道路,脫離了詩歌注重感發、吟詠性情的本質,使之成為一種炫才工具。嚴羽面對這個疲弱不堪的宋代詩壇,有針對性地提出了詩歌“吟詠性情”的理論主張,希望借此力挽狂瀾,使詩歌創作回歸正道。他的這一主張注重感性領悟,強調興象寄托,對后代有很大影響,更是直接引導了明代的詩歌復古中興。
2 境界論:唯在興趣
《滄浪詩話》云:“盛唐諸公唯在興趣,羚羊掛角,無跡可求,故其妙處透徹玲瓏,不可湊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鏡中之像,言有盡而意無窮。”[3]所謂的“興趣”指的就是由于“情動于中”而產生對外物的審美感發。這里的“興”與“趣”可以分開來講,“興”是對作者而言的,詩人由于內心真情的觸動而創作詩歌,他賦予了詩歌含蓄蘊藉的余韻;而“趣”是對讀者而言的,讀者通過欣賞詩歌,體會其美妙的詩韻,把玩不盡,吟詠無極,而又說不清道不明何以如此。“不著一字,盡得風流”,詩歌的“興趣”正在于此,它的語言精粹凝練,感情低徊要眇,意蘊含而不露,所以讀者唯有仔細體會、用心揣摩才能領略其真諦。
嚴羽提出的“興趣說”主要是為了區別于以文學、議論、才學為創作本源的宋詩,“興趣說”注重的是詩歌的藝術感染力以及作者真實情感的抒發,從而達到圓融觀照、朦朧空靈的詩歌境界。作者在書中多次論及盛唐之詩興象玲瓏、骨氣端翔,這正是因為唐代的詩人作詩都是真實感情的流露,故而寄興深微、意境開闊,詩歌整體上意蘊渾成,毫無雕琢痕跡,這就達到了嚴羽“詞理意興,無跡可求”的評判標準。而反觀宋人為詩,則工于雕飾,好用典故,嚴重影響了詩歌整體上的美感,給人晦澀做作之感,這無疑是違背了“興趣說”的。
嚴羽在提出“興趣說”時羅列了許多意象,這種意象式的批評,其本身便有一種詩意的美感,作者用空靈的語言、朦朧的意象、直感式的評論方式,感性地說明好詩“無跡可求”的特點。[4]真正的好詩應該是意蘊豐富,虛實相生,能夠給人帶來獨特的審美體驗并使人產生無盡的聯想,有一種不可言說的渾成之美。“興趣說”對清代詩歌評論家影響很大,王漁洋的“神韻說”就繼承發展了嚴羽的“興趣說”,“興趣”即“神韻”二字的注腳;王國維《人間詞話》中提出的“境界說”也是受到了“興趣說”的影響,在嚴羽論詩的基礎之上,將詩歌境界的內涵闡述得更加清楚易解。[5]
3 方法論:以禪喻詩
《滄浪詩話》中,使用了很多佛門術語和比喻,如“大小乘”“聲聞辟支”“羚羊掛角”“不可湊泊”等。“以禪喻詩”正是《滄浪詩話》論詩的最大特色。嚴羽善于以禪喻詩,與其所處的時代有密不可分的關系。宋代禪宗極盛,文人士大夫學禪、論禪,蔚然成風,所以“以禪喻詩”是文壇特有的一種風尚。“以禪喻詩”的論詩方式也并非嚴羽首創,宋代的許多詩人都有“學詩如參禪”之類的說法。蘇軾是最早將禪與詩類比的詩人,其詩云:“暫借好詩消永夜,每逢佳處輒參禪。”他將禪意與詩意聯系,雖未明確表達“以禪喻詩”之思想,但其將禪與詩類比之意卻是顯而易見的。江西詩派的始祖黃庭堅也指出禪意與詩的句法之間聯系緊密,他的詩中寫道:“無人知句法,秋月自澄江。”不過,這些詩人大多都只是在詩歌中片段性地表現禪悟與詩境的聯系,并沒有形成體系化的理論,應該說嚴羽是將“以禪喻詩”融會貫通并形成系統理論的第一人。
嚴羽的高明之處在于其不但吸收了前人關于禪與詩的言論,而且在此基礎上提出了新的見解。嚴羽對于禪與詩的把握已經深入到了詩境與禪性本質相通這一層次上。“禪”是因“感性理解”而頃刻開悟,這與詩直覺式的理解方式有相通之處,詩歌的韻味是說不清道不明的,但可以通過用心感受來理解體會。禪宗的特點在于不強調邏輯分析,而注重感性的妙悟,這與詩歌的理解十分相近。即如王維名句“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就營造了靜逸明秀的意境,有“不落言筌”之韻味,讀者透過詩中意象感受空山的靜美與詩人心境之安適,猶如迦葉尊者見佛祖“拈花含笑”而體會其真意一般,這即是“妙悟”所在。詩與禪最大的共性就在于借助感性的形象使人產生無限的聯想與感發,從而達到明悟的境界。嚴羽在吸收前人成果的同時系統性地將“以禪喻詩”的思想在《滄浪詩話》中具體闡述,這在當時無疑是一個可貴的創舉。
4 結語
《滄浪詩話》體系嚴密、見識高超,是我國文學批評史上一部不可多得的理論性著作。嚴羽在對詩歌本質的把握與創作方法上都有獨到的認識,他提出的“吟詠性情”“興趣說”“以禪喻詩”等詩歌理論為后世文學批評提供了標準。《滄浪詩話》有很高的文學價值,嚴羽獨創性的詩學理論體系經久不衰,為后代的文學評論家樹立了典范。
參考文獻:
[1] 鐘嶸.詩品[M].中華書局,1991.
[2] 劉勰.文心雕龍[M].中華書局,2012.
[3] 郭紹虞.滄浪詩話校釋[M].人民文學出版社,1998.
[4] 段崇潔.《滄浪詩話》的思維結構及其論詩特點[J].大眾文藝,2018(22).
[5] 黃心怡,于師號.王國維《人間詞話》對南唐后主的評述探微[J].安徽文學,2018(11).
作者簡介:范瑞懿(1999—),女,南京林業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中文系本科生,熱愛古典文學與寫作,多次獲得作文比賽獎項。
指導老師:鄭仁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