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生活的城市邊緣有一座山叫小高山,走路就可以登頂。從最高處望去,郁郁蔥蔥,滿眼綠色,城天一屏,就像一幅展開的美麗錦繡。四季輪回,我最喜歡的卻是冬天,冬天的小高山、雷公山上的冰凌,那般晶瑩、高潔、靈透、靜謐,讓人在審美遐想的同時勾起無盡的童年回憶。
小時候的冬天,感覺要比現在的冬天冷,一場凌凍常常使屋檐下結出一排排的冰凌,它們形狀長短不一,各不相同,卻有著相同的冰冷和透明。暖陽下冰凌開始融化,墜落的瞬間灑下一地的晶瑩冰塊,讓人想起城里好吃的冰棒,拾起一塊含在嘴里,不但不甜,幾絲冰涼已經浸遍身心……在冰冷的冬天里上山砍柴、放牛,路邊的冰條會在行走時被折斷,落進破舊單薄的解放鞋里,沒穿襪子的腳就會冰濕難忍……那時小,總是感到冬季很長和冰掛刺骨的冰冷,更感受不到它晶瑩剔透的美。隨著后來考入大學,開始了美術創作,對自然美有了新的認知,童年的山村生活就成了我藝術創作的寶貴財富。
冰凌掛滿在小高山的各種植物和樹枝上,遠遠望去滿山的玉樹瓊花,一束束、一條條,束束相連,條條銜接,它們折射著陽光,更顯得玲瓏剔透,卻沒有筆墨勾勒的痕跡,像被小草、枝條串成的珠鏈,巧奪天工。這不是雪的意境,是濕氣遇強冷凝結而成的冰花,有些還包裹著鮮艷的紅籽果而美麗至極。當冬日暖陽照耀時,晶瑩的冰凌慢慢化作水滴,從一條冰凌枝尖滴落到下一個枝條上……最后浸潤在土壤里。大自然創造了神奇的冰凌深深地吸引了我。
冰凌,沒有雪的纏綿,也不似露的柔潤,它遇寒成冰,是凝固的水。在冬天里像迎接太陽盛開的冰花,為小草、枝條穿上晶瑩的水晶衣,那些包裹著的紅籽果和葉片更加美麗生動,小時候難以忍受的冰竟然是這么美,美的讓人激動。
當我走近冰凌,欣賞冰凌,用速寫和相機記錄著千姿百態的美時,這些如花的冰凌,難道只當照片欣賞?我的繪畫創作欲望由然而發,童年的冰凌記憶仿佛躍然紙上,這讓我興奮不已。但進行實際創作卻讓我徹夜難眠,怎么畫啊?曾經在中國畫人物、山水、花鳥創作上投入大量精力的我一時間不知用什么技法表現冰凌,題材很是新穎,如何從構圖、技法、審美意境上將這大自然的杰作呈現呢?
冰凌繪畫注定是一個生僻難題,溯源唐宋至今,竟沒有畫家為之涉足,閱讀中國畫的發展歷程,在煙云騰遷,古木逶迤之后,想尋找那種有幽幽寒意,直沁心脾的“冰”的作品,找到的卻是李成的《江山雪眺》,王維的二十余幅雪景山水,是中國畫史上第一個將雪景作為主要表現對象的畫家。范寬的《群峰雪霽圖》《雪山蕭寺圖》《雪景寒林圖》也都是雪景中的荒寒韻味,他們畫的都是雪,不是冰。南宋畫院畫家馬遠、夏圭、馬麟等是畫寒林雪景的高手,以至后來元世家清四王等諸君均形成了中國畫獨有的荒寒境界。這類荒寒感的雪景作品在中國畫中應該不是個別人的愛好,而是普遍的美學追求;不是某些畫家獨特的趣味,而是構成中國畫的基本特點之一,在一定程度上代表著中國畫的最高境界。再翻閱近現代畫家的作品,也沒有找到專門畫冰的。欣賞過用特殊技法表現的冰雪,我認為是寫意大效果,達不到我心目中那種層次豐富、穿插有序、層層渲染、晶瑩透明的工筆韻致。通過不斷地摸索和實踐,我初創的一批冰凌作品始見曙光。在前無古人的探索路上,慢慢找到了屬于我的藝術語言。欣賞近年創作的冰凌花鳥畫作品,開始有清新、高潔、透明、靜謐的時尚之美,令觀者耳目一新。這批畫作遵從中國傳統的工筆畫技法,呈現出嶄新的畫面意境,是以中國水墨釀造出的超級寫實佳構,是生機勃勃、清澈透明的東方繪畫情韻,是生命之美的禮贊。這些冰凌花鳥畫作品亦有著開創性突破,是我追求工筆精神,強調畫面藝術語言的主觀因素,使冬之冰凌猶如玉樹瓊花,束束相連,條條銜接,讓它們呼喚著春天,折射著陽光,顯得玲瓏剔透,巧奪天工。畫作大多選用深色背景,遠觀對比強烈、層次清晰而靈動,極富視覺沖擊力;細看筆墨精致,層層渲染,透明中見質感,靜謐中透情趣,讓人們感受到傳統工筆的無窮魅力。


藝術創作是神圣的,又是枯燥的,“創作”意味著去創造一種新的藝術呈現。“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現代工筆畫的創作素材來自于生活,取自于客觀世界,而創作理念卻是源自于畫家本人對客觀世界的感悟,取決于個人的修養和情思;創作過程則是畫家對于立意、構圖、色彩、意境、格調的認知和駕馭能力的考驗。實踐證明,筆法、墨韻、色彩和制作技法的有機結合,互為作用,才能增強作品的藝術感染力。面對我確立的新題材,在反復的工筆技法實踐中,這批探索性的作品不斷參加各級展覽,隨著大幅冰凌作品《惠風拂玉》入選第十二屆全國美展,我的冰凌花鳥畫探索將進入一個更為寬泛的藝術創作天地,并在中國繪畫藝術的精神本質中探索創新,在筆墨語言、自然情趣和人文精神中尋找天清地寧的繪畫方式,符合傳統中國畫的意境和美學追求。在《冰凌如花》《那時花開》《春之呢喃》《金泉湖畔》《歲月如歌》《回望家園》等作品中,我力求畫出冰凌的自然和透明神韻,強化了冰凌花鳥畫這一題材的藝術語言和內涵寓意。冰凌本自寒,我想,中國畫的荒寒境界不僅體現在這些獨特題材的創造中,也同時作為一種新的審美風格貫穿于中國畫的創作中,使作品帶有冷的韻味、寒的格調、冰的風姿、水的透明。童年的經歷讓我明白,荒寒境界,是一片清凈如玉的世界。冰清玉潔和晶瑩剔透給人一片寧靜的天地,能將人們帶入悠遠清澄的世界中,蕩滌心靈,使心如冰壺般清徹,從而歸于浩然明澤之宇宙,追尋屬于自己的藝術家園。





先后畢業于凱里師專和貴州師范大學。現為凱里學院美術學院副教授、研究生導師。曾赴美國夏威夷,法國巴黎、第戎,瑞士,意大利米蘭、威尼斯、佛羅倫薩、羅馬等地進行美術寫生和舉辦展覽。現為香港畫院研究員、貴州省工筆畫學會理事、貴州省中國畫學會常務理事、北京工筆重彩畫會會員、中國工筆畫學會會員、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
作品多次入選全國性美術展覽并獲獎。
作品發表于《美術》《美術界》《中國畫家》《東方美術》《中國畫清賞》《收藏》《藝術與收藏》《鑒賞收藏》《水墨鑒藏》《美術報》《中國書畫報》《神州書畫報》等報刊,并被中國美術家協會、中國美術館、中國國家畫院美術館、廈門美術館、成功美術館等藝術機構和個人收藏。
出版有《鐘應舉山水畫集》《鐘應舉工筆畫精品集》《惠風拂玉——鐘應舉畫冰》《唯美新視界——鐘應舉工筆花鳥畫精品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