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自白

白慶國

朋友，明媚的春天里，請把種子埋在我的胸懷里吧。這是我一生的嗜好，我喜歡種子，就像大海喜歡船，請放心，我會悉心照料它們的。我喜歡種子的個性，喜歡它們向天空生長的夢想，喜歡它們有一個蟲子咬不壞的殼，我喜歡它們在我懷里慢慢膨脹的感覺，慢慢乳芽，慢慢與陽光握手。我也喜歡它們的根須，扎在我的血管上、肌肉上，吸收我的營養。我就是這樣一個厚臉皮的家伙，我的養分取之不盡。

我厭惡那些塑料，厭惡石塊，厭惡華而不實的人，厭惡只知道索取而不奉獻的人，厭惡自私的人。這個世界多么美麗啊，勤者有耕田，智者有其道，花兒有陽光。

那些忙碌的人究竟忙了什么，無非是中飽私囊、利欲熏心。

朋友，在春天里彎下你不常彎下的有些僵硬的腰吧，如果你珍藏了種子就埋在我的懷里吧。不要讓它在你的手上霉爛。春光大好，空氣溫暖，陽光明媚，適合撒種。我已敞開了胸懷，等你。捶板石

你比我滄桑，但比我堅硬，你是我們家的典范，父親有時都向你學習。舊時光里，母親猛烈地敲擊你，為了布匹的潔凈，也為了日子。你總是沉默，忍受母親難以述說的傷。

個人一生有多少苦難，就有幾次捶聲。你是智者，在世道激烈的時候，你最沉默。你暗示母親，讓我們的船躲過了礁。你既是燈又是路標。你既是尺，又是剪刀。剪掉多余，讓生活的著裝顯得恰好。一片麥子割倒了另一片還站著

倒與站格外分明，站是原來的站，倒是剛剛的倒，割口還溢著清汁。在地邊望過去，鄉村的季節與時光那么立體。

現在是中午，人們都回家了，地里沒有人影。太陽放火似地照著。

從干拉拉的地里，你找不到從前的記憶。

你只能從現實里找到不愿離去的理由。

一大片地倒，倒得干脆、利索、整齊。讓陽光從身體上走過。讓時光在此逗留一會。

一到下午，這里就會改變。他們倒著被馬車拉走。青絲的味道，從馬車上滾下來。

趕馬人不停地裝車，馬安靜地等著，地上有兩道很深的轍印。

那片站著的麥子已經動搖，不知何時倒地，露出埋藏了整個春天的秘密。

山雞的蛋殼被時光碰碎，小山雞尋找媽媽。此刻，它的媽媽站在很遠的地方，向這里張望。

小松鼠早就溜了，蝴蝶昨天就沒有來，蜜蜂也沒有必要來這里，天氣干燥，它們伏在樹枝上就知道這里的事情。

一小綹麥子搖晃起來，更多的風已無用武之地，搖晃的麥子叫麥田。我看著這一切，一種說不出的舒服在心里蕩漾。

這是我的故鄉，我生我死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