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分類的德國“關鍵詞”

文/本刊記者 張慧超

經過近30年的努力與發展，德國生活垃圾回收利用率達65.6%，資源化利用率達88.2%，成為世界上垃圾分類水平較高的國家之一。

7月1日，號稱我國“史上最嚴”垃圾分類《上海生活垃圾管理條例》正式實施。住建部相關負責人表示，今年計劃投入213億元，在46個重點城市先行先試，到2020年年底基本建成垃圾分類處理系統。當前，我國已有越來越多的城市已經或正在出臺生活垃圾管理條例，將垃圾分類納入立法。當上海居民為正式實施的生活垃圾管理條例忙碌時，向來以高度自律著稱的德國人已經認真執行垃圾分類近30年。

當地時間2019年2月1日，受邀赴德國友人家過春節。當天中午時分，飛機自莫斯科飛抵德國漢諾威機場。二十天小住，除共敘友情之外，與垃圾分類有關的德國“關鍵詞”，在記者腦海中愈發清晰起來。

押金瓶

經過一個大大的擁抱，長居德國的友人娜小姐邊問候著旅途勞累，邊引我上車入座。她順手遞過來一瓶水。“喝完的瓶子不要扔哦，有兩毛五（約合2元人民幣）的押金。”友人笑著說。在她車后座兒童座椅的下前方，有個紙袋已堆放著大小不一的飲料瓶若干。

對于塑料瓶的可回收價值我們并不陌生，但相比目前我國主要由拾荒者將瓶子送至流動垃圾站點的被動回收模式，德國早已利用小小的押金瓶，充分調動起了全民主動參與垃圾分類回收的積極性。

友人告訴記者，為了鼓勵廢物回收，減少垃圾量，德國特別實行了飲料瓶退還押金制。

目前在德國出售的塑料包裝飲品以及易拉罐幾乎都含有0.15至0.25歐元不等的押金，該筆押金需要將空瓶投放至超市的自動回收機方可退回。雖然空瓶子也可以投入到包裝材料垃圾桶內，但因為押金的緣故，實際上幾乎人人都會將空瓶主動退還至回收機。

“一般在每個超市的入口處都設有飲料瓶回收箱，按大小分類投放，機箱會自動流出硬幣。你別小看這些瓶子哦，我每次去超市買菜，順便帶上飲料空瓶去換錢，基本就足夠買回當天的菜了！下次買菜帶你去看看！”友人笑著說。

條形碼彩色桶

“果皮屬于干垃圾還是濕垃圾？”“如何投放小龍蝦頭？在線等！”隨著上海垃圾分類的強制推行，一時間有關垃圾分類的調侃段子在網上四起。那么德國何時開始垃圾分類？垃圾種類具體又是如何區分的呢？

援引德國之聲網站6月30日報道，直到上世紀80年代中期，許多德國城市對待垃圾的態度仍然是：只要盡快消失、越簡單越好。回收？還是個陌生的詞匯。垃圾車從各家各戶把垃圾運到一起，大鏟車把它們堆成小山，再壓實、填埋到地里。成群的饑餓的鳥兒在上空盤旋。由此產生的臭氣以燃燒的方法處理。過后不久，有人拿著塑料袋來撿走自己覺得還有利用價值的東西。

但是，沒過多久，隨著垃圾的量越來越大，這種方法根本應付不了。同時，有關原材料緊缺的討論出現了，人們開始轉換思維。

1991年，德國政府通過了《包裝法》。根據該法，生產商有責任回收使用過的產品。該行業成立了自己的垃圾回收企業，其標識為“綠點”。這個標識印在參與回收的產品上。這種回收體系也叫“雙軌體系（DSD）”。不同種類的垃圾收集設施誕生了，花花綠綠的垃圾桶隨之出現。

一走進友人家的院落，門口一排彩色的垃圾桶很是醒目，每個垃圾桶上都有一個白色條形碼及家庭地址編號。友人稱，條形碼可以掃描出住戶的基本信息，如果搬家，需要到新入住區域的市政府登記，更新住戶信息，并免費申領新的垃圾桶。

因居住德國多年，友人早已深諳德國的垃圾分類之法。她告訴記者，德國的生活垃圾需要按照不同分類分別投入不同顏色垃圾桶，而幾乎在德國每棟公寓樓或者別墅區，都能找到分別代表廚余垃圾的棕色桶、代表廢紙張的藍色桶、代表包裝材料的黃色桶以及代表其余垃圾的黑色桶。此外，居民需要把廢玻璃、大件垃圾、有毒有害或電子廢棄物投放到專門的回收站內。

從最初住在學生宿舍，到現在擁有自己的別墅，對于垃圾分類，她一直抱著“小心認真”的態度，這或與她剛到德國就聽說的一起因垃圾分類被罰款的消息有關。

“罰款2000歐元（約合人民幣一萬五千元），因為在廚余垃圾中發現了玻璃碎片。”這對于學生而言，絕對算得上一大筆費用。

“比如說廚余垃圾中成盒的肉餡，需要把肉餡扔進棕色桶，塑料盒屬于塑料包裝垃圾，要分開放進黃袋里。玻璃瓶需要按照顏色投放到公共區域的回收箱，不過投放之前，德國人會將瓶子沖洗干凈，而且為了避免投放玻璃瓶的聲響吵到周圍住戶，德國規定玻璃瓶只有工作日才可以投放。”友人稱，在德國，這些垃圾分類的小細節需要格外注意。

“對了，你發現沒，德國的廁所沒有紙簍，因為衛生紙可以直接扔進馬桶沖走，一來管道不會輕易堵塞，二來他們的衛生紙屬于可溶性的，能夠很快在水里溶解。”友人提醒說。

付費定時收

“因為小寶的臭沒密封好，這兩天德國熱得出奇，結果垃圾桶里生了蛆，鄰居看到都震驚了！”說起最近一次處理生活垃圾，另外一位長居德國的韓女士用了“驚心動魄”來形容。

為了避免被舉報，她對垃圾桶進行緊急處理，重新換上垃圾袋后，取出的這袋垃圾如何處理成了難題。距離所在區域定時上門收垃圾的日期還有好一陣子，迫不得已，韓女士與老公連夜開車，帶著這袋垃圾出發了。

“你能想象嗎？半夜開車扔垃圾，我們從杜塞爾多夫開車到埃森，半個小時才找到一處公寓的公共垃圾桶。”韓女士說，她本不該在非居住區域投放垃圾，這么做實屬無奈。如果垃圾處理不好，鄰居會舉報投訴，同樣面臨高額的罰款。

“其實不太合理，應該至少設立有公共的生活垃圾投放處，收費哪怕貴些也可以啊。”韓女士說。

記者注意到，德國公共區域，確實很少能見到垃圾桶，即便在繁華的主街商圈，頂多設置了很小的垃圾桶，稍大點的垃圾無法投放。所以很多時候，人們也會選擇將垃圾帶回家處理。

德國生活垃圾回收，戶主需要支付相關處理費用。工作人員會根據住戶的居住區域，定時上門收取。而不同類型的垃圾，收費標準也不同。

“黃袋塑料包裝垃圾不要錢，藍桶的紙質垃圾2歐元每桶，這兩類垃圾同一時間收，一個月只收一次。廚余垃圾及其他垃圾一個月收兩次，收費標準為96歐元每年收12桶，如果超過了12桶，則每一桶再收2歐元。”友人稱，垃圾桶容量為60升，如果垃圾放滿了希望工作人員提前來收是不可能的，除了等，別無選擇。

玻璃瓶、大件垃圾如家具包裝的紙箱子，還有衣服鞋子，都需要自己到公共區域自行投放，這些垃圾投放都是免費的。

但如果是處理不要的舊家具，需要投放到指定的垃圾站。與中國那些有償上門回收舊家具家電不同，這些垃圾的投放主人是需要付費的。

“可以選擇自己送過去，也可以讓工作人員上門來收取，不同種類及數量，收費也不同。”友人告訴記者，在德國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如果租房后搬家，需要還原入住時的模樣，但租房多為空房，

廚房及地板都需要自己安裝，搬家后就需要拆除很多東西，還有不要的舊家具，只能讓垃圾站的人開車來收，費用大約在七八十歐元一小車。

如果是建房或者裝修，建筑垃圾回收需要提前跟政府部門預約，約定了具體日期，會有專門回收建筑垃圾車開到住戶家附近的指定地點。當然，這同樣需要收費。

“在德國，但凡涉及人工，需要支付的費用一般就會特別貴。”友人說。

公民義務

根據德國聯邦統計局的數據，2000~2014年，德國生活垃圾年產生量為5000萬噸左右，整體變化不大，2002年達到高峰值5277.2萬噸。2014年德國生活垃圾產生總量為5110.2萬噸，人均生活垃圾產生量約633kg/年，即每天人均1.73kg，其中廚余垃圾量為每天人均0.48kg。

2015年德國《循環經濟法案》正式生效，將垃圾分類明確列為公民應盡的義務，如拒絕履行，將會被處以30歐元至5000歐元不等的罰款，個人社會信譽也會受到影響。友人稱，為了讓居民更好熟悉垃圾分類原則，每年年初，政府會將新的《垃圾分類說明》和《垃圾清運時間表》投到各家郵箱。

經過近30年的努力與發展，德國生活垃圾回收利用率達65.6%，資源化利用率達88.2%，成為世界上垃圾分類水平較高的國家之一。

在下薩克森州的小城克勞斯塔爾·采勒費爾德山頂，有一家百年歷史的手工甜品店，櫥窗外正對著木制藍色大教堂；那天，戈斯拉爾的主街突然飄了雪，碩大的雪花簌簌地落下，小朋友歡快地騎上了街邊的小木馬；走過海德堡老橋，微風徐徐吹過，有一位坐在河畔長椅上凝望遠方的老人；科隆大教堂旁，街頭藝人在陽光下吹著彩色的泡泡，身邊一群小朋友們圍著他歡快地奔跑；沃爾夫斯堡的大眾汽車城，粉色的晚霞映紅了旋轉的汽車塔玻璃窗……

小一月的居住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如今回憶起來，滿是美好。不禁想起著名國學大師季羨林曾在回憶錄《留德十年》中這樣描述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的德國：“此地，冬天不冷，夏天不熱，從來沒有遇到過大風。既無扇子，也無蚊帳，蒼蠅、蚊子成了稀有動物。跳蚤、臭蟲更是聞所未聞。街道潔凈的邪性，你躺在馬路上打滾，絕不會沾上任何一點塵土。”

數十年后的今天，人們依舊會因德國干凈整潔的街道而感嘆，為其國民高度自律的環保意識而贊嘆，即便身處偏遠小城，仍然可以隨手拍出油畫般的照片，而這一切的美好，與德國已走過數十年的垃圾分類史密切相關，而這條路，我們也正在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