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談·「有界之外」特展亮點解讀

荷內·弗蘭克

Renée Frank

卡地亞歷史傳承部展覽項目總監，參與及籌辦了一九九八年之后所有卡地亞典藏在全球的展覽

娜塔莉·克利尼埃爾

Nathalie Crinière

畢業于巴黎布勒學院（école Boulle）室內建筑設計專業及

巴黎國家高等藝術裝飾學院工業設計專業，本次「有界之外— 卡地亞與故宮博物院特展」展覽設計總監

本次「有界之外— 卡地亞與故宮博物院特展」是卡地亞歷史上最大規模的一次展出，展品多達八百三十余件，其中不僅有故宮博物院藏品和卡地亞典藏，同時還囊括了其他博物館、收藏機構及私人藏家慷慨借出的珍貴藏品，包括精妙絕倫的珠寶、珍貴器物、鐘表以及來自路易·卡地亞圖書館的檔案與書籍，此外還有非常華美的服飾……

怎樣將如此豐富多樣的展品巧妙地「裝進」故宮博物院這一「寶匣」，讓觀眾享受到普世之美，這對展覽設計而言可是不小的挑戰。本期《紫禁城》為大家請來這次展覽的項目負責人荷內·弗蘭克與展覽設計總監娜塔莉·克利尼埃爾，為大家深度解讀展覽的亮點與設計思想。

焦點 ?·設計師的角色

荷內·弗蘭克（以下稱RF）：親愛的娜塔莉，你有非常豐富的展覽設計經驗。對卡地亞而言，所舉辦的每一次展覽都意味著新的邂逅與融合：與異國文化、傳統的邂逅，與某個妙不可言的空間的邂逅，與充滿激情的業內人士的邂逅— 比如，博物館通常會指定策展人，或者如你一樣的展陳設計師，還有所有那些為了展覽的成功而付出心血與汗水的專業人士們。一個展覽就如同一首交響樂，由眾多音樂家來共同演奏，而你就好比樂隊指揮；展覽又像一場盛宴，而你就好比星級主廚，要用你的聰明智慧將豐富多樣的食材與風味糅合，為食客們帶來味蕾的享受。你覺得展陳設計師的工作更像這兩種角色中的哪一個？

娜塔莉·克利尼埃爾（以下稱NC）：對展陳設計師而言，最貼切的比喻可能是導演，就好比我們把一部偉大的作品交給導演，由優秀的演員在劇場中演繹，經典的戲劇隨著時代的演變會不斷得到新的詮釋。只要展品具有永恒的藝術價值，展陳設計師就會大有可為：根據策展人的想法、展覽場地以及展出方式的不同，展陳設計師能夠提供無限的創意，引領觀者以全新的角度對展品進行解讀。展覽形式設計有取之不盡的資源來詮釋作品，而每一次展覽都是嶄新而美麗的冒險。展品是展陳設計師工作的基礎。忠于展品的同時發揮創意，我認為是展覽形式設計的關鍵。

焦點 ?·頂級展覽與威嚴古建的相遇

RF：此次「有界之外— 卡地亞與故宮博物院特展」是卡地亞典藏的第三十四次大型展覽，是卡地亞歷史上最大規模的一次展出，總展品數量超過八百三十件，占據午門及東西雁翅樓三個展廳，總展覽面積達兩千七百平方米。展覽中不同內容板塊涉及了多名策展人與學術顧問參與籌備工作— 包括珠寶、織繡、鐘表、中國裝飾藝術、歐洲宮廷史等不同領域。對于故宮博物院這樣一座歷史悠久且深具象征意義的特殊地點，我們懷有深深的敬意，但同時在展覽形式設計時也必須嚴格遵守眾多文物古建保護的相關規定。你能給我們講講這次展覽形式設計的特別經歷嗎？因為這是一次可載入史冊的挑戰。

NC：午門作為故宮的標志性建筑之一，俯瞰著故宮的主入口，每年有數百萬游客從這里經過。因此，在這里舉辦的展覽應當具有與其相稱的重要性。對于展廳的形式設計而言，首先要充分理解這座建筑，因為其本身就值得被關注。關鍵之處在于揚長避短，使得空間服務于展品的同時不至于喧賓奪主。在這里，人們由衷地感到崇敬，每個人都帶著個人的文化背景去解讀展品。與中國團隊的會面交流對于展覽形式設計工作起到了導向性的作用，走訪故宮整個區域同樣給展覽形式設計帶來了許多重要的啟示。在展覽占地面積巨大的情況下，如何有效地利用空間，避免使觀者產生疲勞感，是本次展覽形式設計工作的重點。

焦點 ?·會「講」故事的展覽

RF：「靈感中國」、「風范見證」、「時間技藝」是本次展覽的三大主題，它們分別講述著不同的故事。是什么主線將三個展廳串聯在一起，為展覽帶來內在的統一性？我們選擇了工藝這一常見的主題：在第一個展廳（西雁翅樓展廳），通過多媒體裝置和路易·卡地亞圖書館中珍藏的檔案，解讀設計師的靈感來源；第二個展廳中（午門展廳），通過珠寶制作工具陳列以及影片放映，展示珠寶匠人的精湛工藝；第三個展廳（東雁翅樓展廳），展覽的尾聲，故宮鐘表修復師與專程從瑞士來到故宮的卡地亞鐘表修復工坊的修復師們一道進行修復技藝的展示。從展陳設計的角度講，你是怎樣將這三個空間和三個題材串聯并融為一體的？

NC：本次展覽的重大挑戰在于，讓觀者感受到這是包含三個主題的一個展覽，而非三個獨立的展覽。每個展廳的展柜都具有統一的風格，同時在色彩和外觀上體現出各自的主題特色。毫無疑問，不同展廳的原有裝飾（如彩繪天花和紅色立柱）是展覽空間中非常有標志性的組成部分。展廳中的立柱賦予參觀路線以節奏與韻律感；而原有的沿墻通柜則被重新設計，以便結合展覽內容體現出不同作品的特點，并持續吸引觀眾的注意力。展覽空間廣闊，而展品的體積卻很小，因此參觀路線中會不時出現驚喜，以激起觀者的興趣。在三個展廳中鋪陳開的視覺設計也是為觀眾觀感的連續性服務的：中國書法藝術中的筆墨氣息自然地將三個展廳的主題融入到故宮的氛圍之中。如此一來，展覽與場地將自然地融合在一起。

焦點 ?·觀眾的視角

RF：本次展覽的展品不僅有故宮博物院藏品和卡地亞典藏，同時還囊括了其他博物館、收藏機構及私人藏家慷慨借出的珍貴藏品。展品包括精妙絕倫的珠寶、珍貴器物、鐘表以及來自路易·卡地亞圖書館的檔案與書籍。此外還有非常華美的服飾，其中包括兩件皇室袍服：一件皇帝朝服，一件皇后吉服。觀眾此次還將欣賞到著名芭蕾舞劇《藍色神祇》的舞臺服裝，這是來自澳大利亞國家美術館豐富的俄國芭蕾舞團收藏；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服裝學院特別出借的展品是一件曾屬于黃蕙蘭女士的旗袍，故宮博物院的策展人通過展覽將這位傳奇女性呈現給世人。在「風范見證」展廳里，眾多皇室冠冕在引人入勝的多媒體裝置映襯下閃爍著耀人的光彩。在「時間技藝」展廳里開辟出一個專門空間，重現了一個鐘表修復工作室，并且還有專門的放映廳。面對如此豐富多樣的展品，怎樣將他們呈現在觀眾眼前呢？為了襯托展品，尤其是珠寶展品的光彩熠熠，燈光的運用肯定是關鍵所在。有一些展品質地比較脆弱，那么針對展品的櫥窗或是展托有什么特別的技術要求嗎？眾所周知，故宮博物院的人流量巨大，因此便會涉及到一系列的問題，比如展區安全引導標識、公共教育項目以及觀眾分流，如何為觀眾帶來舒適的觀展環境和獨特的觀展體驗……娜塔莉，對你而言這是不是一次挑戰？為了優化觀眾體驗，你有什么竅門嗎？展品數量如此之多，怎么才能避免使觀眾出現審美疲勞？怎么樣把握參觀路線的節奏感，并在開闊空間里給大家帶來驚喜呢？

NC：在巨大的空間中展示體積相對較小的作品絕非易事，而當周圍環境本身就包含許多裝飾元素時就更是如此。為此，我們為展品配上了大量的說明信息，更有圖文資料闡釋與這些珠寶相關的歷史背景。故宮博物院午門城樓上的三個展廳各有進出口，為了避免參觀的人群在交匯時產生混亂，我們特別設置了一些標志性的大型裝置，以起到指引方向、優化參觀路線的作用。同時，展廳中的二維碼與語音導覽能夠在不占用空間、不造成擁堵的前提下，為觀眾提供更加深入的展品信息。

焦點 ?·「沉浸式」體驗

RF：今天我們生活在一個一切都走向數字化的時代，大家期待展陳設計師能夠創造出「沉浸式」的氛圍。在第一間展廳里，觀眾首先會看到路易·卡地亞圖書館的重現，這里會展現卡地亞設計師們的靈感源泉。隨后觀眾在離開展廳時將看到一件富有詩意的創作— 一件外銷漆藝屏風，各種各樣中國風格靈感的卡地亞作品仿佛從屏風里呼之欲出。隨后就是「風范見證」展廳，迎接觀眾的是墻上懸掛的歷史人物肖像，令人仿佛置身華貴的宮廷。在即將走出這一空間之時，觀眾會看到一個浮動在天宇間的冠冕所構成的閃爍銀河。最后到達的是「時間技藝」展廳，從故宮博物院以及卡地亞典藏的兩座重力鐘的形制得到啟發，創造出一條時光走廊，令觀眾「遨游」其中。故宮博物院表示希望在展覽內容的學術性和想象空間之間搭建一種微妙的平衡。也就是說這將不會是一種單純的裝飾，而是要寓意其中。這項工作肯定會給觀者們留下深刻的印象，你能給我們講一講這個目標是如何實現的嗎？

NC：公眾對于參觀各類展覽已習以為常，也非常關注展覽的形式。這不是指要去夸大展品的價值。人們參觀博物館，首先是為了欣賞真品，如本次展覽中卡地亞典藏的精美珠寶藏品。因此，展陳設計師的首要任務是為觀者領略這些作品的風采創造最合適的條件。事實上，與展品相關的說明和多媒體裝置意在加深觀者對于展覽主題的理解。通過「靈感中國」展廳中的多媒體圖書館，觀者能夠了解到卡地亞與中國文化的連結；而「風范見證」展廳中，佩戴卡地亞珠寶的皇室成員動態肖像，則賦予了珠寶個性化的魅力；最后在「時間技藝」展廳，關于稀世鐘表的動畫效果則將他們帶入流動的時間長河。

焦點 ?·不可替代的「交融重塑」的時光

RF：那么作為總結，我想了解一下，在參觀完展覽之后，你希望人們走出展廳時心中留有什么樣的印象？就我個人而言，我想必然會是裝飾藝術領域，特別是珠寶與鐘表珍寶展品之瑰麗多彩與巧奪天工，以及匠人精湛的手藝。一些展品更是體現出恒久動人的創造力以及在審美層面上對人們心靈產生的撞擊。而最重要的一點，則是張瓊女士所提出的「交融重塑」：文明之間的融合，中國文化與西方文化之間的相互理解，通過創作性的交流而產生獨一無二的作品，熱愛美的人們會為之贊嘆并將其視為瑰寶；還有貫穿整個展覽的普世價值。在展覽整體的和諧氛圍之下，來自不同文化背景的團隊與專業人士之間發揮各自專長的分享之旅，共享百科全書般廣博知識的愿望，以及對他人珍貴學識的敬意— 這些感知必然會給觀者帶來發自內心的愉悅，這也是這個展覽中動人的人性體驗。一場展覽應當激發的正是這樣的感受，這也是我們希望帶給故宮博物院觀眾們的感受。

NC：我希望觀眾能夠在卡地亞典藏珍寶與故宮博物院臻品文物中體會到普世之美。我也希望他們能在觀展過程中度過一段獨特的時光。事實上，即便哪天這些展品能夠再次匯聚一堂，也難以找到像故宮一般的「寶匣」了。因此，這一時刻將會是獨一無二、不可替代的。（本文所涉圖片均為展覽前期設計3D 效果圖，實際展覽可能與效果圖有差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