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戰讓美利堅“合眾為一”

李歐

1864年，發生在田納西州的富蘭克林戰役

誕生于18世紀晚期的美利堅合眾國，是由各個州自愿組合、自愿加入的，那么某個州自愿退出，該怎么辦？沒有相關法律！這就為建國近100年后的“內戰”埋下禍根。

“內戰”，或者稱“南北戰爭”，其結果之一是初步解放了黑奴，但更重要的是確認了美國的統一原則，即聯邦不可分裂。

解放黑奴只是副產品

1861年，南方州由于“奴隸制”的問題，開始與北方州交惡，宣布退出聯邦，自組“南方邦聯”，其理論依據就來自憲法。雖然南方沒有舉行“全民公決”，但是可以斷定，因為黑奴沒有投票權，90%的南方選民都會同意分離，或者稱之為“獨立”。

更有甚者，在聯邦機構中任高官、任國會議員的大多數南方人，都立刻回家鄉參與籌備對北方作戰。羅伯特·李，當時美國最著名的將軍，林肯總統要他就任北方軍司令，雖然他本人并不贊同國家分裂，但他是弗吉尼亞人，于是仍然回到南方，擔任南方軍司令。現在，他仍被很多南方人認定為大英雄，南方各州都有他的高大英武的塑像。

北方雖然打贏內戰，但也只是初步解放了黑奴，因為解放黑人、消除種族歧視，爾后還有一個漫長的過程。

南北戰爭的起因，雖與“奴隸制”直接相關，但戰爭的動員并沒有以解放黑奴為目標。林肯宣稱：“如果我能夠在不釋放任何一個奴隸的情況下拯救聯邦，我會那么做的;如果通過解放所有奴隸能夠拯救聯邦，我也會那么做;如果釋放一些奴隸而對另外的奴隸置之不理也會拯救聯邦，我還會那么做的。”

林肯公開強調為聯邦而戰，是考慮到有4個“蓄奴州”也加入了北方。其中的馬里蘭州，從三面包圍著首都華盛頓（另一面是南方的弗吉尼亞州），如果雙方因解放黑奴問題鬧翻，將對聯邦政府不利。實際上，解放黑奴不過是美國內戰的副產品，是在戰爭中后期，不斷戰敗的北軍不得已而采取的措施。

1862年，弗吉尼亞州費爾奧克斯，聯邦第五騎兵隊上尉喬治·阿姆斯特朗·卡斯特（右）與南部邦聯囚犯詹姆斯·B. 華盛頓中尉（左）及其奴隸合影

應該特別指出，這場戰爭過于慘烈，死亡60余萬人，超過了美國建國以來其余歷次對外戰爭（包括第一次世界大戰、第二次世界大戰、朝鮮戰爭、越南戰爭，以及海灣戰爭等）美國陣亡人數的總和。從人口比例看，更為慘烈，當時美國不過3000萬人左右;二戰時美國1.6億人，參戰死亡30余萬人。

無論如何，聯邦權與州權的惡性競爭，可以劃上一個句號了。經過如此流血洗禮，美國逐漸消除了南北間的隔閡。可以說，內戰才使得一個真正的統一的美利堅合眾國建立，“合眾國”由復數名詞成長為單數名詞。

內戰前，美國人稱自己首先是某個“state”的人，佐治亞人、馬薩諸塞人等，然后才是美利堅合眾國人;內戰后，則首先稱自己是美國人，然后才稱來自某個州。

當特朗普就任美國總統，親民主黨的輿論叫囂要“加州獨立”。或許，加州有這個底氣，它的人口與加拿大差不多，而其經濟體量超過加拿大一大截，如果獨立，在當今世界上會是一個強國，經濟總量可排在前五。但是，真正分離是絕不可能的，叫囂僅僅是一種叫囂而已。

聯邦權戰勝了州權

內戰前，不時有州議會否定國會法案、州政府否定聯邦政府或聯邦法院的法令等行為發生。

例如，1832年，南卡羅來納州議會召開特別會議，通過《無效法令》，否定國會的關稅法案，甚至還下令招募志愿者民兵，對抗中央。該州的政客、曾經擔任過副總統的卡爾霍恩甚至宣稱，當聯邦法律超出憲法賦予的權限時，州就有權宣布該法律無效，可以拒絕執行。于是，中央只能讓步，來解除危機。

內戰后，州直接強力對抗聯邦政府的事，也時有發生。不過，那就常常是聯邦取勝了。

20世紀50年代的小石城事件，就是一個典型例子。阿肯色州州長公開抗拒聯邦政府的命令，讓白人暴民麇集首府小石城的中心中學，阻擋黑人學生入校。總統艾森豪威爾下令，派遣二戰時的英雄部隊“101空降師”空降小石城，1000多名手持“出鞘刺刀步槍”的精銳軍人，護送這9名黑人學生進入該中學讀書。

幾年后，又有密西西比州州長不服從聯邦法院的命令，親自到密西西比大學阻擋黑人退伍軍人梅瑞迪斯入學。肯尼迪總統派500名聯邦警察進入大學，這位州長居然在電臺號召民眾“像個男人一樣……偉大的密西西比人……奮起抵抗美國的壓迫性權力”，導致幾千白人包圍校園，引起暴力沖突，死傷百余人。

這個州長甚至還揚言，要用國民警衛隊來與軍隊對抗，因為國民警衛隊是州政府所管，由州財政支撐。總統只好宣布進入“緊急狀態”，將該州的國民警衛隊劃歸聯邦政府管轄，并且增派5000士兵去支援，甚至最后還留下一隊聯邦警察保護梅瑞迪斯直到畢業。

美國內戰前期各州對奴隸制的定性

這是聯邦權戰勝了州權。可是，聯邦權與州權的問題徹底解決了嗎？不盡然。聯邦權威逐漸牢固確立了，反聯邦的州權逐漸萎縮，不過兩者仍然長期博弈，而且似乎無休無止。

印第安人保留地是所謂“州中之州”。

媒體上曾經報道過亞利桑那州女州長，在公共場合當面怒斥奧巴馬總統。這在美國并非駭人聽聞。州長、州議會議員、州法院法官，均是由居住在本州的公民所選，某種意義上，州長只對本州負責，總統對她無任命權、無罷免權，甚至無管制權。州長任性指責總統，并非特別異常。

4個“標準時間”

在日常生活方面，美國各州也保持著某種獨立性和差異性。例如時區，中國東西距離5000多公里，橫跨5個時區，只有一個時間帶：北京時間。美國本土東西距離不到5000公里，也橫跨5個時區，卻劃分為4個時間帶，即4個“標準時間”。

冬季去參觀美國著名景點—胡佛大壩，壩前有一大橋，過橋時導游會提醒，將表撥慢或者撥快1小時（視乎從東到西還是從西到東），因為這是內華達州與亞利桑那州的交界，兩個州分屬于不同時間帶：太平洋標準時間和山地標準時間。而從3月的第二個周日開始到11月的第一個周日，卻不需要撥慢或者撥快時間，因為內華達州與美國其他州一樣，實行夏令時，而亞利桑那州議會卻立法不實行夏令時。

有趣的是，在亞利桑那州的內地，印第安人的納瓦霍（Navajo）部落的保留地，就是電影《風語者》中的那些印第安人的部落，他們又要實行夏令時，與全國保持一致。印第安人保留地不受州的管轄，是所謂“州中之州”。更有趣的是，在“二戰”時，美國不得不開始征兵，生活在美國東北部的易洛魁部落議會宣稱，美國政府無權對印第安人征兵。有些喜劇意味的是，他們自己向“軸心國”宣戰，于是有兩萬多印第安人加入了美國軍隊。

盡管常常捍衛所在州的傳統，但美國人是最愛遷徙的民族。隨著交通工具越來越方便和普及，超過80%的美國人一生會在不同的州生活，而非以出生的州為唯一家鄉。由此，統一的美國意識逐漸牢牢生成，再也無法逆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