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途而廢

黃澤輝

林昌說：“沒有沸騰過的青春不配稱為青春。”所以他出發了，騎著一輛越野公路車，就算作為朋友，我也得由衷地贊美，這一款自行車該是世界上最帥的自行車了。

他站在自行車前，穿著深色騎行服，戴著頭盔，還有眼鏡，我們互相擁抱，之后他翻身上車，朝我笑了笑，便與朋友們出發了，一群他十分信任的朋友。告別儀式很簡單，但只有經歷過的人才知道，對遠征者，最好的不是告別，而是回歸時的迎接。

目標西藏，雪域高原。

我記得他們走的是321國道吧，從南國出發，一路向西，背著的騎行包像駝峰，他們則是駱駝，被單車牽著往前走。去西邊，像大漢的商人，跟這個時代的不少人一樣，懷著發財的念頭去那，賣的不是絲綢，是他們燃著的激情;賺到不是金銀，而是一種挑戰的快感。只不過他下的本金有點大，一是他所有的積蓄，二是父母對他最后的警告。

他走后，一向穩重的林伯伯破天荒地慌了，來來回回地問我們他去了哪兒，我們說西藏。林伯伯又問走哪條路，那架勢，仿佛只要他知道了路就會馬上出發，去尋找他的孩子。但最終，他發現自己老了，只能生氣地罵兒子了，而且開明的他卻偏生知道現在罵兒子沒用，所以終日不發一語，罵著罵著就安靜了下來，眼里說不清的惆悵。

只要在沙漠中行走就一定有遇到沙塵暴的可能，只要走進去，就保不齊哪天人財兩空。所以林昌回來了，紅著眼眶，帶著不甘和屈辱。那天晚上，他只通知了我們幾個，在老地點會面。

“我們幾個甚至都還沒騎出廣東，就產生了分歧。黑子說太累了，明哥說太快了……”我們只依稀記得黑子和明哥是他那個隊伍的兩個人，也只依稀記得那兩個是把自己的意志說得無比強大的年輕人，但他們是誰并不重要，因為一向強大的林昌此刻卻落淚了，那么不甘。事實肯定比他說的復雜，但一向熱衷于擁抱世界的他卻好像失去了世界，比我們都大幾歲的他現在卻脆弱得可怕。

未成年人不能進網吧，不能喝酒，這些我們都沒干，因此就只能假裝深沉地站在海邊，眺望大海潮起潮落，講了講勵志的話題，說了說“什么時候才能拿到身份證像你一樣出去看看”之類的話安慰他。但沒用，他只是看著潮汐，看它慢慢地退去天邊，又洶涌地回來。“回去看看吧，你爸媽找你很久了。”我們最后跟他說了幾句，我們清楚，多說已無益。他沒回復，低著頭。過了好久，才聽見他喃喃道：“回去吧。”頓了頓，他對我們說：“回去吧。”

那天晚上，我們把他送到家門口，看著林伯伯夫婦倆哭著把他拉了進去，幾天后我們又看他出來。林伯伯請我們陪他散散心，據說回家后林昌把自己鎖在房里，一覺睡了一天，出來吃了頓飯，邊吃著飯邊落淚。然后一切的隔閡和錯誤都被寬恕。

“不用擔心，沒事了。”林昌走出門，笑著對我們說，然后拖出了他的那輛越野公路車，指了指它，“我去大海，誰去？”我們互相看了看，笑了出來。然后出發。

“我現在才知道，那些書里說的都是真的，一個孩子，車再好，哪怕能騎到天涯海角，也騎不出父母的心。”路上林昌說了話，但沒看我們，而是繼續沿著海岸線飛速前進，“我還會走，但我不會讓他們再操心，不會讓我自己再失望。”

后來我們知道，那一次旅行，他們只憑著自己的一時沖動，卻沒有帶上真正遠行者的冷靜，走錯了路，一路向北，偏了太多。這個時候多數人投票原路返回，但他依舊前進，變了方向后，一個隊員不小心受傷了，耐不住，休養了幾天就回來了，不過還好，路沒偏太多，錯沒犯太大。

指導老師? 熊芳芳

（編輯/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