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田埂

黃興蓉

我不知道我會流浪在他鄉(xiāng)。

我自幼就光著腳丫丈量著窄窄的田埂。那時的田埂直通一條小溝，小溝里的水一年長流不斷。早上四五點(diǎn)鐘，各家各戶的男人就挑著木桶去溝里挑水。那時溝里的水很干凈，村里人常用來洗衣裳、洗菜、喂豬。我天天都要去那條小田埂，到小石橋上去坐著曬太陽，只有陽光能使我全身的血脈暢通。天上的太陽被云遮住了，我就大聲喊：“太陽快出來，云彩快走開。”我是一個沒娘的孩子，冬天沒有棉衣穿。太陽慢慢地從云端出來了，我就會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忘記了饑餓和石橋的冰涼。我就會像喝醉了酒似的躺在石橋上，身下曬熱了的石板橋溫暖著我，天上的太陽照著我，我的童心又活躍起來，失去天真的我又復(fù)活了，我躺在石橋上唱歌。

春天到了，春風(fēng)送來了金黃色油菜花的芳香，貓狗也在油菜花田埂上你追它趕地玩耍。那一條小田埂又被麥苗、油菜花遮擋了。大田埂兩邊也沒空著，勤勞的鄉(xiāng)親們把大田埂兩邊種上胡豆，胡豆花就像小花蝴蝶，花瓣很小，黑邊白心。別人是看不上它們的，但在我的眼里它們是那么莊重而又典雅。

夏天，麥子成熟了，油菜籽也都收回家了。那條小田埂上的青草和小野花也都抬起頭來了。青草見到太陽高興得直往上躥，小野花也不落后，要和青草拼個“你死我活”。可惜，那小田埂又被種田的大爺們用鐮刀割得干干凈凈，種上黃豆，但是它們還是無可奈何地慢慢從土里伸出可憐的小腦袋，在黃豆葉下低著頭，享受著一點(diǎn)點(diǎn)陽光。

一到夏天的夜晚，我就愛到小田埂上去捉螢火蟲。夏天雖然很熱，但它的夜晚很迷人。稻田里的青蛙在月光下呱呱地叫，有的是找情侶，有的是喊媽媽。小溝邊芭茅周圍的螢火蟲就像天上的小星星一閃一閃，我就跟著螢火蟲追呀追。月亮被烏云擋住了，我停下腳步，芭茅被微風(fēng)吹得“嘩啦嘩啦”響。我覺得好像有鬼跟著我走，嚇得渾身起雞皮疙瘩。我白天聽大人給自己的娃兒講，晚上千萬不要一個人走到小田埂上耍，小田埂邊埋了好多死人，一到晚上他們的鬼魂就會出來捉螢火蟲。想到這里，我打了個寒戰(zhàn)，急忙往家里跑，越想跑得快就越跑不動。

月亮從云里轉(zhuǎn)出來了，看到田埂上自己長長的影子，我以為那就是大人們說的鬼魂，嚇得大聲哭起來，但沒有一個人出來給我壯膽，只有稻田里的青蛙還在呱呱地叫著。時不時還有田鼠在小田埂上跑來跑去，在稻田里捉小青蛙吃。

現(xiàn)在我的家鄉(xiāng)，再也看不見那些小田埂大田埂了，也沒有了大溝和小溝。很少有人記得小田埂旁的小溝上搭著的小石橋，更沒有人記得那里曾經(jīng)是一條小田埂和小溝，現(xiàn)在那個地方已都是高樓大廈了，出門就是寬闊的水泥馬路，三環(huán)路，四環(huán)路，小草和野花都被水泥壓得永世不能抬頭。我永遠(yuǎn)記得那條小田埂上不知道留下了幾萬個我的腳印，以及小石橋給我?guī)淼臏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