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縣方言中的“們”

孫可心

摘 要：景縣方言作為北方方言冀魯官話的一個方言點，其名詞的復數形式方面的語法特點鮮少有人涉及。本文分析了景縣方言中的“們”在人稱代詞和非指人名詞后的情況，通過對“俺”和“咱”后的“們”進行分析，發現人稱代詞后的“們”是集合標記。通過具體對非指人名詞后的“們”進行分析，發現非指人名詞后的“們”是話題標記。

關鍵詞：們;復數標記;集合標記;話題標記

文章編號：978 -7- 80 736 -771 -O（2019） 03 - 021 - 02

一、引論

景縣隸屬于河北省衡水市，位于河北省東南部，緊鄰山東省德州市。景縣方言屬于北方方言冀魯官話石濟片。近年來對景縣方言的研究較少，且均沒有涉及到景縣方言的復數標記的描寫。本文通過與普通話的對比，簡要描寫景縣方言中“們”的情況。景縣話中“們”的實際讀音為“men”。

本文的目的是分析出景縣方言人稱代詞后“們”的性質和非指人名詞后“們”的性質。采取的研究方法是對比加“們”和不加“們”在語義上有什么樣的變化，在形式上有什么樣的表現，主要是看加“們”之后表示復數意義還是集合意義，由此離析出“們”的性質來。正義主要分為兩大部分，第一部分是人稱代詞后的“們”。第二部分是非指人名詞后的“們”。

二、人稱代詞后的“們”

在普通話中有六個人稱代詞，即第一人稱我、咱;第二人稱你、您;第三人稱他、它。這六個代詞中，只有“您”不能后附“們”。和普通話一樣，景縣話也有這樣幾個代詞：我、咱、你、您、他、它。與普通話不同的是，景縣方言第一人稱代詞除了“我”“咱”還有“俺”，除了在書面的表達情況下“俺”不常用外，“俺”和“我”在使用條件上幾乎沒有區別，“俺”后面同樣也可附著“們”。下面我們以附著在“俺”和“咱”后的“們”為代表，分析一下景縣方言人稱代詞后的“們”。

（1）俺們喜歡她。

（2）俺們都是廠子里的工人。

（3）俺們三個（人）是一起來的。

（4）俺們幾個（人）總是一起玩兒。

（5）*咱們走吧。

（6）*村長叫咱們。

（7）咱幾個（人）走吧。

（8）他看不起咱幾個（人）。

（9）咱三個（人）去吃飯吧。

（10）*俺三個（人）是一起來的。

例（1）既可以理解為我們每個人都喜歡她，也可以理解為我們這個集體里的每個人都喜歡她，這里判斷不出是指復數還是指集體。例（2）比例（1）多加了一個“都”，但也看不出“俺們”到底指的是復數還是集體。例（3）中“俺們”受到了數量結構“三個”復指，根據揚炎華（ 2015）的觀點，復數意義著眼于個體，作為整體的數量結構不能做表復數意義的“××們”的同位語。例（3）和例（4）中，“俺們”可以受數量結構復指，概數數量結構和確數數量結構均可。我們由此認為，“俺們”后的“們”是一個集合標記，而不是一個復數標記。

通過例（4）我們發現“咱”后面不能附著“們”。“咱”和“我”“俺”都屬于第一人稱代詞，如果“我”和“俺”能附著集合標記“們”，那么“咱”也應該可以附著集合標記“們”，為什么單單“咱”不能呢？“咱”有什么特別的性質呢？在例（8）、例（9）中“咱”可以受數量結構復指，由此說明，咱代表的絕不僅僅是一個人，而是一個集體。李作南、李仁孝（1993）就認為“咱”是“自家”的合音，它們都可以表示復數，也可以表示單數。根據楊炎華（ 2015）的觀點，既可以表單數也可以表示復數，恰恰是集合標記的性質。

這一點的明確對我們思考人稱代詞后的“們”有很大的意義，因為既然“咱”已經表示集合意義，那么“咱”后面自然不能再附著一個表示集合意義的“們”。也就是說，我們可以看見“咱”后面不能附著“們”，而不知道這個“們”是復數標記“們”還是集合標記“們”，而“俺”和“咱”的區別就是一個表集合一個表個體，見例（8）、例（9）。我們有理由懷疑，就是這個集合意義使“咱”不能再加一個“們”，因為這個“們”就是表集合意義的“們”。

三、非指人名詞后的“們”

在指人名詞后，景縣方言附著“們”的情況與普通話大致無二，都是可以在指人名詞后附著“們”。但在非指人名詞后，景縣方言附著“們”的情況與普通話有所不同，普通話非指人名詞后不能附著“們”，而景縣方言體現出來的一個重要的特征是：可以在非指人名詞后加“們”。太田辰夫（ 1953、1958）也曾說過“至少得考慮存在著一種帶有‘馬的復數方言形式的方言。”那么我們來看景縣方言中的實際語料：

（11）馬們都跑走了。

（12）沒過幾天，樹們就枯死了。

（13）桌子們在那邊兒。

（14）*馬們幾只跑走了。

（15）*沒過幾天，樹們幾個就枯死了。

（16）*桌子們幾個在那邊兒。

（17）那些馬們都跑走了。

（18）沒過幾大，那些樹們就枯死了。

（19）*三只馬們都跑走了。

（20）*沒過幾天，三個樹們就枯死了。

（21）*他家養狗們。

（22）*狗們的鼻子很靈。

（23）*樹們的根在地下。

例（11）、例（12）、例（13）在普通話里是不合語法的，但在景縣方言里可以說。非生物名詞后附著“們”，這樣的句子看似很奇怪，但是事實上并非只有景縣方言可以這樣說，莫超（ 2004）發現蘭州方言及周邊地區存在非指人名詞后附“們”的用法，雒鵬（ 2008）也指出甘肅中原官話有這種用法。下面我們來看一下景縣方言中的“們”表達什么含義，通過例（14）、例（15）、例（16）我們可以發現“非指人名詞+們”不能用數量結構復指，說明“非指人名詞+們”可能并非是一個集合意義。而且“非指人名詞+們”還可以受表示數量的結構修飾，如例（17）、例（18），而例（19）、例（20）進一步說明，但是這個數量結構只能是表示概數意義的結構，表確數意義的則不行，這個“們”看起來是表概數意義的復數標記。但是將“們”認定為概數復數標記這并不能完美的解釋例（21）、例（22）、例（23）。因為既然是表概數的復數標記，為什么只能出現在主語位置，而不能出現在賓語位置呢？

根據徐丹（ 2011）的觀點，他認為“們”這個語素可能在分析時產生了混用。們的使用大概可以區分為四種情況：真復數標記、準復數標記、話題標記和語氣詞。景縣方言中的例（11）、例（12）、例（13）表明非指人名詞后的“們”和人稱代詞后的“們”的使用范罔有所不同，“人稱代詞+們”可以出現在主語、定語、賓語的位置，而“非指人名詞+們”只能出現在主語位置，更準確的說，是只能出現在句首。什么東西只能出現在句首呢，我們暫且認為是話題。此外，“狗們”等表示復數也有可能不是“們”帶來的，狗一類的詞作為動物的種類名，其實就已經可以表示單數和復數，所以“狗們”表示復數和“們”不表示復數意義是不沖突的。所以，非指人名詞后的“們”是一個話題標記是比較合理的。

四、結論

本文我們通過比較加“們”和不加“們”的不同來離析兩個不同“們”。分析后我們發現景縣方言人稱代詞后為集合標記，非指人名詞后“們”是話題標記。

造成非指人名詞后可以附著“們”的原因，不同的學者持有不同的意見，孫錫信認為這種非指人名詞后附“們”的情況，是漢語在元代時期受到蒙古語影響的結果，馮春田則認為這是自身用法上的擴大和變化，不一定是受蒙古語影響才出現的。這兩種解釋都有其合理性，這個問題同樣需要我們進一步學習和思考。

參考文獻：

[1]李作南、李仁孝1993論漢語第一人稱代詞的發展和蒙語對它的影響。

[2]雒鵬2008甘肅省的巾原官話，《方言》第1期。

[3]莫超2004也談蘭州及周邊方言的“們3”，《語言科學》第6期。

[4]徐丹20 1 1漢語河州話及周邊地區非指人名詞的復數標記“們”*，《民族語文》第6期。

[5]楊炎華2015復數標記“們”和集合標記“們”，《語言教學與研究》第6期。

[6]祖生利2005近代漢語“們”綴研究綜述，《古漢語研究》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