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價手鏈

汪培君

魯大娘有個兒子叫魯英強，清華畢業后留在了北京，在一家大企業當主管。魯大娘整天樂呵呵的。

不料這幾天，魯大娘一副滿腹心事的樣子。魯大爺不放心，問她怎么了，沒想到她吃了槍藥似的，說：“誰和你一樣，沒心沒肺，吃飽就睡！”魯大爺習慣了她的性子，不再吭聲。不一會兒，魯大娘的臉上又露出了笑容，說：“老頭子，咱倆趕集去！”

老兩口來到農貿集市，魯大娘直奔一個雜貨攤，拿起一串手鏈問多少錢。得到“兩塊錢”的回答后，魯大娘豪爽地說：“一口價，一塊五我要二十個?！?/p>

魯大爺聽了驚訝地問：“這東西又不是大蔥能卷煎餅，你買這么多干什么？”魯大娘得意地說：“我要去北京看兒子！”魯大爺更加驚訝了，說：“你是給兒子買的？不怕兒子給你扔出來？”魯大娘回答當然不是，她是給不認識的人買的。魯大爺知道得不到答案，只好嘟囔了一句：“神經?。　?/p>

魯大娘可不管魯大爺說什么，買了二十個手鏈，回家收拾收拾，就坐上了去北京的汽車。

魯英強把魯大娘接進家里，見她帶了一堆手鏈，不由感到好奇，問：“娘，您這是來看兒子的，還是來擺地攤的？”

魯大娘回答：“當然是看兒子，兒子這么優秀，能讓他老娘擺地攤？”

魯英強問：“那您帶這些地攤貨干什么？”魯大娘回答說送老鄉。魯英強更加好奇，說：“您這里還有老鄉？”

魯大娘有點不高興，反問：“北京那么多的山東人，不都是咱的老鄉？”

魯英強說：“山東人是不少，您認識嗎？就算認識，送這么不值錢的東西人家會收嗎？”魯大娘神秘地說：“見面就認識了，我的送法很特別。”

第二天一早，魯英強吃完飯去上班，交代魯大娘，出門遛彎兒一定要帶上他的名片，迷了路就給他打電話。

晚上下班回來，魯英強邊開門邊喊娘，卻沒有人答應，急忙打魯大娘的手機。魯大娘笑嘻嘻地告訴兒子，她認識了個山東老鄉田姨，在田姨家里聊得投機，人家非留下她吃飯，接著說了地址，催魯英強快去接她。

魯英強有些生氣，說：“娘，您怎么能這樣？你們剛認識，怎么能在人家吃飯？”魯大娘回答：“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一塊兒吃頓飯加深老鄉感情，有什么不好？快來！”魯英強沒辦法，只好買了些禮物來到田姨家，為了給娘長臉，主動掏出名片送上。

沒想到第二天又鬧了相似的一出，這回是剛認識的山東老鄉張二叔家。魯英強奇怪地問：“娘，您是怎么認識這些老鄉的？”魯大娘嘿嘿笑了：“就憑老娘這口地道的山東話，出了門打聽個道打聽個人，找個老鄉還不容易？”

魯英強不由伸出大拇指說：“娘，您這一招太厲害了，兒子佩服。”接著問手鏈是怎么送出去的。

魯大娘故意賣關子，說：“怎么送出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發生的事。”魯英強估計娘還會出去找老鄉，便叫苦說：“娘，如果天天提著禮物出去接您，我一個月的工資很快就會花光?！?/p>

魯大娘一聽不高興了，說：“娘老了重鄉情，你要是覺著錢花得冤，娘回去砸鍋賣鐵還你！”魯英強趕緊道歉，說娘就是把在北京的山東老鄉都走個遍，兒子也毫無怨言。

這天是星期天，魯英強打算睡個夠，哪知才八點就被電話叫醒了。一聽是田阿姨的女兒，問他是不是魯主管，告訴他魯大娘去她家時，把一個手鏈落在了沙發底下，才發現的，是給他送來還是他去拿？魯英強趕緊說：“不值錢，當垃圾扔了吧……”對方不高興了：“魯大娘把垃圾故意扔在我家的？”魯英強這才覺出剛才的話失當，急忙回答去拿，請她稍等。

魯英強洗漱完剛走到門口，又一個電話打過來，是張二叔的女兒，也說發現一個手鏈，是送來還是他去拿。魯英強邊回答去拿，邊生娘的氣，給他惹了這么多麻煩。這時候魯大娘正在做飯呢，魯英強告訴她，田姨和張二叔家都打來電話，讓去拿手鏈。魯大娘忽然把鍋鏟一扔，捂著頭說：“我有點頭暈，還是你去拿吧。”

魯英強只好自己開車去拿，結果發現這兩家都有個女孩子，年齡還差不多，心里忽然明白了老媽的小九九。等回到家，一進門魯大媽就問：“有相中的嗎？”魯英強苦笑著搖搖頭，接著向魯大娘作了保證：“娘，以后我一定把握機會，領一個你稱心如意的兒媳回家！”

在老家時，魯大娘一直牽掛著兒子的婚事，經常打電話問，漸漸的魯英強煩了，警告魯大娘，以后再問婚姻的事，他立馬就掛電話！魯大娘不再問了，便想了這么一個辦法，就是借故去附近山東老鄉的家里，探問有沒有條件相當的女孩子，有的話就偷偷藏一條手鏈。

這天，魯大娘又出門了，中午還沒回來，魯英強只好打電話找。這一回魯大娘的聲音格外興奮，說她在楊姨家里，讓他快去，接著說了地址。魯英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問：“您在哪里？”魯大娘重復了一遍。這次魯英強口氣強硬地說：“不行，娘，您快回來！”魯大娘問：“怎么了？”

魯英強告訴魯大娘，楊姨是他們總經理的夫人，總經理是他的頂頭上司，他怎么能去總經理家里打擾呢？魯大娘聽了不以為然，教訓魯英強：“瞧你這點兒出息，就不能丟開場面上那些事，只拿她當老鄉嗎？”接著告訴魯英強，楊姨對她多么熱情，一點也沒有看不起鄉下老婆子的意思。讓他趕快去，不來就別認她這個娘！

魯英強犯難了，總經理正好出國了，這時候去絕對不合適。再說，買什么禮物才恰到好處？便宜了拿不出手，貴重了又顯得巴結。這時魯大娘又打來電話：“你楊姨說了，今天她老公不在家，孩子也不在家，你什么也不要帶，來了只管下廚，我姐倆好有空說話。”

吃完這頓飯的第二天，魯大娘就獨自回了山東。魯英強下班回到家，一眼就看見桌子上有條價值不菲的手鏈，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楊姨的。這下可把他嚇壞了，娘真是好糊涂啊，怎么把楊姨的手鏈給拿來了？他急三火四地打電話一問，魯大娘竟然不當回事：“是娘拿錯了，你還回去就是。”魯英強吼道：“知道拿錯了不自己還，這么尷尬的事讓我去？”

魯大娘笑嘻嘻地回道：“誰叫你是我兒呢？”魯大娘說得輕松，魯英強卻愁壞了：怎么還？楊姨和總經理，可能會把我當成小偷的兒子。想來想去，覺得這事越拖越麻煩，急忙撥通了楊姨家的座機，不料接電話的是楊姨的女兒……

幾天后魯英強打電話回家，說他跟楊姨的女兒交了朋友。魯大娘笑了幾聲才告訴兒子：“手鏈不是我拿錯了，是楊姨給的。因為她有一個脾氣跟你一樣的大齡女兒，只要她張口問一問婚事，女兒就沖著她大吼，氣得她發誓再也不開口了?！?/p>

魯大娘和楊姨同病相憐，越拉越近乎，魯大娘藏手鏈時被楊姨發現了，立刻猜到了她的用意，說：“咱姐妹倆就別藏著掖著了，你留下一條手鏈，我把我的手鏈給你，剩下的事咱倆不再參合，全看他倆的緣分了。”

魯英強這才明白母親的用心，在手機里激動地喊了聲“娘”。

魯大娘掛了電話，得意地對魯大爺說：“別看我買的手鏈是地攤貨，可比真金真銀還管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