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楊文瀅
燒烤,并不意味著純粹的燒烤,它還烤出了人世間的煙火味。

如果你有幸路過一家叫“又見西域”的新疆烤串店,一定會被那一長排土灶烤爐深深吸引,油脂肉汁滴在炭火上磁磁地發出聲響,仿佛化作一縷勾人心脾的焦香彌散在空氣中,于是,再也邁不開覓食的腳步,選擇就近坐下。
這家新疆人開的串店,從旁晚到深夜,每個攤位都會換上好幾波客人。生意如此火爆得益于其頗具特色的烤肉方式,從串烤肉的簽子到烤肉的爐子,都是非常純正、自然的。用從樹上砍下還帶著清香的紅柳枝串起大塊羊肉,在土灶熱炭上依次排開,一把粗鹽豪邁地撒下,孜然均勻鋪開,再點綴些許辣椒面,肉串的鮮香瞬間彌散開來。這時,烤串的老師傅總會高聲喊道“好嘞,十串紅柳,走起!”
油脂的焦香讓人迫不及待地大口咀嚼起來,撕咬擠出的滾燙肉汁更是令人回味無窮。這時,烤爐旁穿著清涼夏衣的姑娘們、光著膀子的男人們,都全然不顧及形象,張牙舞爪地吃起來,任由肉把臉頰塞得鼓起,把嘴唇染得油亮。
串店的常客小楊,白天里是干練的白領,到這里便和三五好友聚成一桌,她隨手束起肩后的長發,脫下辦公室里緊裹著的薄外套,像極了“江湖”的大姐大。她吃燒烤有著自己的儀式感,先喝口啤酒,再迅速的吃下兩串“紅柳”。也許只有在可以暢暢快快大口吃肉的串店里,才能讓那個真正的自己得以釋放。
平日,寫字樓里忙碌的人們總是有著層層束縛,所以來到這里才倍感卸下“偽裝”后酣暢淋漓的真實。大約,是因為燒烤這濃濃的煙火氣,才讓我們得以召回那真實、自然的面目和靈魂……
很多人,對燒烤最早的記憶便是,小時候家里管得極嚴,有諸多家規,比如小孩子絕不能吃外面半熟的食物、不可以吃零食、不可以吃宵夜、每晚十點之前必須上床睡覺……而這家開了很久的“二毛烤串”店,總能讓人莫名地勾起許多有關童年的回憶。

小店外面看起來不怎么起眼,里面卻擺置了不少老物件。最特別的是,串都是烤好了一起放大搪瓷盆里端上來的,讓人想到了小時候,感覺很親切。
店里的變態辣“牛肉小串”很有名氣,肉串鮮香,上面滿滿的辣椒油,吃起來超級過癮。在擼了幾串變態辣串后,來一杯清爽微甜的酸梅湯,再吃幾口他家獨有的配菜軟糯涼糕,真令人回味無窮啊。
這些“牛肉小串”都是人工煞費一番心思穿成的,原料都選自不到三歲的小牛。烘烤時,還要在鮮嫩的小肉塊上涂抹“獨門秘方”——搭配花生、黃豆、芝麻、花椒等堅果香料自制而成的辣醬。
“老板,來50個辣串!”“老板,再來100串!”,吆喝聲中,一天黑,美滋滋的夜生活算是開始了。店里左邊的一桌人邊用穿串的細簽子打著節拍,邊大聲唱著跑調的歌,他們說那是大學時的班歌。右邊桌的一個小哥正苦訴著工作中的種種煩悶,店小二順手遞來一把辣串,說道“來吧,先來一把肉串嚼個夠”。上一刻還在抱怨著,下一刻他就在狠狠地嚼著肉塊了……
另一桌的三五好友聚在一起陪伴一個失戀的朋友,沒有過多的寒暄,直接坐下來,點了幾盤烤串,一打啤酒,此時,再多的安慰話語,都不如擼串、喝酒、睡一宿!
有人說,人生一串,吃的是交情。這家開了十幾年的老店,期間伴隨著許多客人升學、工作、結婚……有的還會帶著孩子來吃自己曾經吃過的味道。于是,“吃燒烤”對于我們現代人而言,已不再是填飽肚子那么簡單的事情了,它還被賦予了更深的含義,那就是在煙火滾滾的熱辣江湖中“暢談未來,回憶人生”。
“作為一份待烤的肉,一直以來我堅持寧可胖的精致也不要瘦的雷同。”
“和別的烤肉不同,我對于自己的前途一直有更高的追求。”
“所以,請在‘果木家串店’,用鮮香飽滿的秘制蘸料把我吃下去……”

一定有許多人會被這新穎、獨特的廣告招牌而吸引,這家圈粉無數的小店,一到飯點就開始排著長隊,性價比蠻高,口味也很不錯。
店里的特色是果木炭火燒烤,招牌烤雞翅可謂味道一絕!將雞翅提前腌制,經過果木炭火烤制后,口感略焦,但咸香入味,非常容易脫骨。值得一提的還有烤豬蹄,個個外酥里嫩,咬一口軟軟糯糯,全是膠原蛋白。此外,烤寬粉、烤牛筋也很地道,尤其是寬粉,比想象中的好嚼,軟彈可口。
小海來“果木家”總是一個人,情緒也不高,借著繚繞的煙霧與香氣,坐在屋外的槐樹下吃著烤串,看著星星。但幸運的是,每次他結賬走的時候,臉上都是輕松的,大約是得到了滿足與休息。不常交談的他,一次說起,“感覺在這里能有個發泄的出口,不去想其他,只有眼前的牛筋”。
與小海一樣,對我們許多人來說,燒烤,似乎成為了一種對抗孤獨的方式。
在紛繁復雜的社交往來中,沒有人是純粹為自己而活。但吃燒烤的時候不一樣,當你吃著那一口咬下去還冒熱油的辣翅,或是孜然味四溢的串串,一定是為了讓自己挑剔的味蕾得以獨享這不容錯過的人間美味。那一串串的烤肉,給人的感覺向來不清新,但卻總能讓無數孤獨的靈魂找到寄托,讓消寂的內心感到一絲愉悅和慰藉。
“寬店燒烤”不是一家主流款烤串店,但卻憑借自身突出的個性在燒烤“江湖”上擁有一定的地位。
在這里,燒烤必然少不了吱嘎有聲的脆骨,烤雞爪、烤豬蹄筋都是必點的,有筋有皮有脆骨,牙齒貼著骨頭啃下去,嚼起來軟爛又有彈性。還有那些會弄臟手指的硬骨頭、硬殼子,比如烤螃蟹、烤蝦、烤生蠔、烤扇貝等也是難得的美味。
特別的是,這里的一些美味不是所有人都敢染指的,吃下它們需要作足心理準備,但嘗試過后卻總令人念念不忘。暗黑派的燒烤中的烤腦花、烤雞心、烤鴨胗、烤蠶蛹、烤蝎子等,在這里樣樣都是拿得出手的“活招牌”。
“又到夏天了。好懷念高考后,那段吃著燒烤、喝著扎啤的日子啊……就是那么幾串烤鴨胗,我實在下不了口,但又舍不得浪費,硬逼著自己吃了下去,直到今天打嗝還有那股味兒!”隔壁桌面容青澀、聲音爽朗的小伙子說笑著,圍坐的大概是一幫讀大學后久沒聚在一起的高中同學……
不少人調侃,這家店的“暗黑派”燒烤勢力真是不可估量,比夜還“黑”……
當我們追憶青春年少,是否也非常感懷曾經那一試難忘的勇氣?是否也默默佩服自己體驗了一把那只敢想、不敢吃的美味呢?
古往今來,無論飲食文化如何變遷,燒烤的江湖地位始終毫不動搖,或許是因為它給了人生重要的煙火味,它讓我們在油煙卷袖中收獲了真感情。
一眼望去,在這霓虹閃爍余韻未消的夜幕下,燒烤攤的燈還亮著,酒過三巡,漸入微醺,席間老客、熟客嬉笑怒罵,獨客與手機怡然自恰……也許,任誰也無法拒絕燒烤獨特的魅力,誰也不免在一手竹簽一手酒瓶的陣勢中甘拜下風,一吐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