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冬梅：一所“麻雀村小”如何走出困境

本刊記者_王輝 供圖_紅花小學

清明節前夕，紅花小學孩子們到烈士陵園祭奠

在接到委任令的那一刻，賴冬梅根本來不及想象未來三年的日子。

她只記得自己當時是懵懵的，被告知將前往雙流區一所鄉村小學即永安鎮紅花小學擔任校長，至于這所學校什么樣子、是怎樣一個學校，全然不知。一切倉促得很。

事情的背景是：為了進一步落實市委、市政府關于擴大優質教育資源影響力、深化“名校進縣城，托管到鄉鎮”的戰略精神，推動“雙青教育互動發展聯盟”工作，實現城鄉教育高位均衡的目標，2017年8月1日起，成都市雙流區教育局將所屬紅花小學委托給青白江區教育局所屬大彎小學領辦，時間為三年。

身為大彎小學副校長，賴冬梅已近三十年沒離開過大彎小學。認真閱讀了文件，她慢慢體味到一種責任和壓力。

紅花小學是雙流區的邊緣小學，距離雙流城區35公里，從大彎小學到這里，足足有80公里遠。府河自西向東穿流永安場鎮而過，兩邊的柏楊樹成片發展，透過車窗，河兩岸的景色格外清新美麗。由于永安鎮位于南部丘陵，從大彎小學一路坐車過來，時有顛簸。

“我第一次來便走錯了路。在丘陵之間轉來轉去，看到了許許多多水果大棚，一片片農田，路旁的人家收豇豆、洗土豆。想著，如同“紅花小學”名字給人聽起來的感覺一樣，這所學校無疑是村小了。”剛來時，賴冬梅心里不免有一絲涼意。

校長賴冬梅

紅花小學學生到大彎小學體驗低碳科技館

“麻雀村小”的困境

“學校里在崗教師70%是臨聘的，業務能力不強；留守兒童多，學習和生活習慣都很差；教學及辦公設備老舊嚴重；學生的活動、教師的培訓極為貧乏，參加評選、賽課的機會更是少之又少……”

賴冬梅調研永安鎮紅花小學數月后，在與記者的交談中，直指她所見的鄉村教育種種問題。

這也是現階段鄉村教育的真實寫照。21世紀以來，隨著城鎮化和工業化速度加快，農民“離土”傾向漸趨主流，鄉村學校生源急劇萎縮，造成了大批“麻雀村小”和“袖珍村小”，條件簡陋、師資薄弱。

社會各界近年來對于此類學校去留問題的討論愈發激烈。“去”“留”立場的政策主體各持理據的背后，實質上是教育公平與教育效率的價值交鋒。

紅花小學當然也在其列。紅花小學所臨的新街村街道幾近廢棄，社區資源欠缺。因為是永安鎮中心小學的校區，沒有單獨的頂層設計，管理督導不到位，存在諸多問題。學生均來自當地，屬原紅花鄉村民子弟（景山村、石路村除外），且留守兒童（父母雙方或一方一年之內三個月以上不在身邊）占六分之一。生源整體素質較低。教師目前在崗的16位，4位正編老師，另外12位是臨聘老師。

師資狀況如此，教學質量自然受到影響。以至于雙流區教育局來視導的英語教研員，在跟聽了英語課后，也直感嘆這里教學的薄弱。“英語老師有時還是語文老師兼任的。”

可為方便鄉村適齡兒童就近入學，節約受教育家庭的教育成本，保障學生安全，紅花小學還是保留了下來。一直到賴冬梅接任校長前，它身上所帶有的村小特有困境一直延續著。

“最直觀的感受是這里的‘清靜’。下課和放學后的校園看起來是沒有朝氣的，孩子們所能參與的活動實在少得可憐。”

紅花小學一直以來的辦學理念“允德尚美”，外顯在校園內大大小小由相框裝裱的剪紙作品，包括二十四字核心價值觀等等。“可就是剪紙活動，也只在美術課堂上開展。”賴冬梅感慨道，“紅花小學一直以來是作為雙流區永安小學的校區而存在，像美術、音樂甚至英語課程，往往得靠中心校派老師過來，以大排課的形式給這里的孩子授課，可想而知，孩子們接收到的知識是十分有限的。”

因此學校自己老師的學習成長變得格外重要。學校教師的主要構成是臨聘老師，學習機會少，待遇往往較低，沒有歸屬感，積極性不夠。“說直白點，很多老師認為在這里是看不到希望的。”

近年來，從政府部門到民間機構，越來越重視鄉村校長的作用，鄉村校長被認為是振興鄉村教育過程中最關鍵的一環。

面對紅花小學師資匱乏、與城市教育水平差距日益增加等現實困境，究竟該如何應對，如何將偏遠落后的鄉村學校辦出特色？這成為擺在賴冬梅面前的一道難題。

允德尚美，由美入德

賴冬梅決定從打造校園文化入手。

畢業季，紅花小學2018屆學生最后一次參加周一升旗儀式

“美育”一直是青白江區大彎小學的一張名片，而紅花小學原有的文化特色是“允德尚美”，“美”恰好是兩校文化的契合點。

于是，賴冬梅將紅花小學的辦學理念確定為“以美育人，一以貫之”，這是對大彎小學先進思想的傳承，也是對紅花小學原有理念的進一步豐富，體現了“真善美的橫向貫通”及“以美為體用的真善美統一”等明顯的未來文化特色。

首當其沖的是校園環境及文化打造。短短一個學期，紅花小學便確立制作了校徽、校旗、胸牌、班牌、門牌，完成了食堂、留守兒童之家、保健室等部分校園環境文化的打造。積極向主管部門爭取，添置藝術教室、互動教室等專用教室的設施設備，更換教師辦公室桌椅、電腦。“老師辦公室里的電腦還是十多年前老舊的，整個學校只有一臺打印機。我們就求助了青白江大彎小學，將其學校空閑不用的電腦搬來用，打印機也同時借用了一臺。”

為了能真正加強與大彎小學及優質名校的互動學習，賴冬梅幾番向上級主管部門爭取報告，終于在學校建立了一間錄播教室，供遠程教學與教研，克服地域差別，實現優質教學資源共享。“光本學期我們就開展了兩次遠程教學互動，以及一次遠程教學研究互動，基本達到預期效果。”音樂教室剛剛獲批配置了一臺新的鋼琴，利用廢舊的桌椅重新歸置了書法教室，讓藝術教育有了硬件上的保證。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賴冬梅正一步步讓學校從外部條件上具備“美”的紅花精神。

紅花小學還逐漸豐富校園活動，設立了紅花美少年入學季、畢業季、傳統節日、紀念日活動、體育足球特色活動等，并且從主題、內容和展現形式上進行特色創意。

與賴冬梅一起從青白江區大彎小學調派來的李春霞副校長，手把手地帶著這里的老師和孩子開展了一次元旦活動。她安排各個班級結合班級文化特色分別圍繞元旦主題設計活動內容，也可以開展一些親子活動。“比如，本來我們一年級就有帶著孩子做早餐的課程，我就要求每個孩子元旦學會做一樣早餐，湯圓、餃子都行。我在群里征集家長參與，最后家長反饋特別好。”李春霞坦言，這其實就是把大彎小學的經驗用在這里而已。

此外，各學科組設立學科展示環節，展示學生學習成果以及教師教學成果。

比如，開展藝體節活動，展示足球教學成果、美術主題作品；語文組開展“悅讀節”系列活動，通過推薦好書、辦閱讀小報、制作閱讀記錄卡、寫讀后感、父母共讀挑戰、演講賽、評選閱讀活動小明星、評選“書香班級”等形式，展示學生課外閱讀的豐富成果等。

“其中最顯性的變化就是學生的精神風貌更好了，比過去更自信了。”看到點點滴滴的變化，賴冬梅不禁欣喜。

“紅花朵朵開，個個都精彩”

2018年，在“童謠聲聲·天府文化少年唱”比賽中，紅花小學五年級學生蘇雨辰獲得一等獎，并受邀參加2019年1月14日成都電視臺舉辦的“新時代新天府新少年”未成年人春節晚會。

短短時間，紅花小學已經收獲了許多個“第一次”：單獨組隊參加雙流區藝術節合唱比賽；與永安小學組隊參加田徑運動會、足球聯賽，獲得優秀團體獎；學生黃欣彤、羅健峰被評為“希望之星”；體育教師付強榮獲雙流區青少年校園足球聯賽優秀教練員稱號，肖蓓蓓老師獲得雙流區輔導員技能比賽二等獎；學校被評為成都市流動與留守兒童示范校……

另一方面，為鄉村教師創造平臺，提供條件，引領教師們自我成長，也是振興鄉村學校的必經之路。“即便有很多臨聘老師，我依然想為他們做些實實在在的事情，為他們爭取更多的培訓機會。”

賴冬梅領導紅花小學開展了“愛崗敬業輔導”“成長為更好的自己”“班級管理模式探索”等校內專題培訓；并根據學科教師所需，開展本校結對和跨校教師結對，讓每一個新教師都有一個師傅帶領，手把手幫助其成長；充分借用大彎小學的優質資源，開展教師現代教育技術能力培訓；鼓勵教師學以致用，不斷提升應用信息技術的能力；派骨干教師、年輕教師、班主任參與各級各類外出學習培訓，開闊眼界，轉變觀念，調整思路，促進提升。

在新設立的“紅花講堂”上，第一季的主題是“分享我在紅花的幸福故事”。這是對老師們進行正向引導分享活動，讓大家去感受身邊的美好，分享內心的感動，形成感恩、奮進的積極氛圍。就像那句校訓，紅花朵朵開，個個都精彩。

校長賴冬梅本人也由最初接手時的焦躁變為感恩。

“在這里最大的幸福，是留給了自己一個更多思考的時間和空間，在大彎小學30年的時間，一直是一種忙不下來的狀態。現在我有機會將在大彎小學沒做好的事情，在紅花把它做好。”

紅花小學新隊員入隊儀式